第107节
整个嘉靖九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简直都跟做梦一样。 陆炳正坐在旁边,跟鹤奴包着饺子。 “从前,听宫里的老太监说,这武宗喜欢养画眉鸟,就为了听那几声叫唤。” 虞璁在玻璃窗上画了个‘:)’,坐下来拿热帕子擦了擦手,跟他们两人一起包饺子。 “这有人就说了,如果用鹅脑来喂画眉,那么画眉的声音就贼好听。”虞璁拿着饺子皮,捏了个四四方方的十字型,搁在盘上。 陆炳瞥了眼那个奇形怪状的饺子,默默的当做没有看到。 “结果我那表哥,就每天都让光禄寺摘三百个乳鹅脑,就用来喂画眉鸟。” 虞璁捏的满手面粉,忍不住偏过头打了个喷嚏,继续碎碎念道:“我从前吃到百鸟脑做的豆腐,都心疼钱的没办法,把光禄寺的那些个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知道这档子事之后,自己都被气笑了。” 每天三百只鹅,又过了几年,这中间花的多少钱,恐怕都够好几成军费了吧。 这皇家的事情,虞鹤哪里敢插嘴,他低头包着饺子,忽然开口道:“皇上,要不要再配点鲅鱼馅儿的?” “好像不错。”虞璁眨巴眼道:“叫黄公公去小厨房里端一盆来。” 佩奇窝在炉子旁边闷头睡觉,差点烫着尾巴尖。 当初虞璁坐下来想跟他们一起包饺子的时候,两个人试图劝退好几次,生怕有损圣尊。 现在三年一过,也终于都私下里亲切了许多,像个小小的家一样。 虞璁陆炳都是异乡人,鹤奴本身没有见过父母,这时能一起过个年,也算额外的有几分温情感了。 由于是在古代,也没有禁鞭之说,过年都充满了仪式感,也很有几分节日的气氛。 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神之后,这宫里上下的内臣都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 虞璁拉着阿彷在宫外转了一圈,去哪儿都能闻见蒸点心的香气。 税收赋役都被两位大人减轻了许多,百姓们也在感受台田之法、上粮下渔中间稻的种种妙处。 虽然国库入账是比从前少了些许,可是百姓们的收成明显好了不少,生活水平也渐渐越来越高。 自腊月三十之后,家家户户的门旁都安插了桃符板、将军炭。 老人小孩凑在门前说笑,一起贴彩绘的门神。 这宫里面更讲究些,宫娥女眷都开始在头发上别乌金纸裁就的蝴蝶,唤作闹蛾,一走时会扑扇翅膀微微闪光,更是添了几分年味。 虞璁刚来这儿的时候,也不敢多问这奇怪的习俗。 如今问过了,旁人也体谅他从湖北而来,什么都讲的清晰明白。 正月初一到初五,要焚香之后放纸炮。 如今已经过了两次年,现在再来这些,小皇帝也得心应手。 门栓要在门前院子地上抛三次,这样叫跌千金。 完事儿了还要喝椒柏酒,吃水点心。 虞璁悄咪咪的多放了两枚钱币在里头,成功的让陆炳跟鹤奴都冷不丁的硌到牙疼。 “金的?”鹤奴从嘴里取出钱币时愣了下,笑的跟花儿似的:“这金币我可拿去串脖子上当坠子啦。” “随你随你。”虞璁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我怎么感觉你也长高了。” 立春的前一日,顺天府会举行仪式,召唤勋戚、内臣等人来东直门前迎春。 无论文武都会奔赴春场跑马,一决高下。 徐阶居然夺了头筹,第二名是严世藩。 鹤奴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心想这小子现在是身体越来越康健了啊。 当年寻仙考的时候,他还跛着脚虚站在乾清殿里。 如今这承学郎出落得耳清目明,高挑又康健,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真到了立春的那天,无论贵贱都要吃口萝卜,俗称‘咬春’。 虞璁任由陆炳给自己耳朵里塞棉花,被他指尖碰的痒痒的,只憋着笑道:“你说这么干就是为了图个聪明,可是我还不够聪明啊?” 陆炳刚给他塞完一只耳朵,想了想认真道:“那不塞了?” “不行,”虞璁歪着头,让他摸自己的另一只耳朵:“来来来,再聪明一点。” 陆炳小心仔细的帮他把两只耳朵都塞完,瞥了眼虞璁那一脸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垂眸亲了亲他的脸。 小皇帝笑的眼睛弯弯,直接勾了陆统领的脖子,毫不羞怯的来了个深吻。 春饼合菜和萝卜味道都一般般,但是在体验这些的时候,又特别有种奇异的欢喜感。 好像春天的到来,确实挺值得庆祝庆祝的。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的时候,从前的葫芦景补子衣要换成灯景补子,这时候内官监火药房就要大展身手,给各位放炮仗看了。 虞璁本身不懂文人墨客的那些门门道道,揣着袖子站城楼上看半天,也分不清哪个是蕙兰哪个是木樨,但是多亏这火药房跟兵工厂那边把配方都交代的明明白白,不然那些烟花架子还真不能复刻出来。 前头在下纷纷扬扬的小雪,后头又下了场鹅毛大雪。 皇帝睡醒了以后发现紫阙朱阁都换了颜色,直接嚷嚷着把狐裘鹤氅拿来,朕要去外头走走。 眼下娃儿们领了压岁钱,都一个个父皇爹爹叫的贼甜。 虞璁怕跟小孩儿们打雪仗把他们弄感冒了,就趁着飞雪带着陆炳出去散散步。 这紫禁城虽然大,可终究没有逛到头。 他本身认定了自家阿彷天生是个导航仪,就瞎鸡儿乱拐弯,终于走到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陆炳也没有来过这里,明显神情有些迟疑。 “这是个什么地方?”虞璁看了眼还算华丽的装潢,和那个正在打瞌睡的老太监,好奇道:“你也不知道?” 地方这么隐蔽,感觉是一座秘殿啊。 两人绕过那还在打鼾的老太监,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陆炳瞥见前头供着的那尊佛像,神情略有些窘迫。 “陛下,”他小声道:“这是迎喜神的秘殿。” 喜神?虞璁眨巴了下眼睛,好奇道:“什么神?” 他扭头看向那尊佛像的时候,也愣着了。 这是尊欢喜佛啊。 某些交叉的部位都雕刻的清清楚楚,生怕人看不清。 ——哦这是太子专供的性教育基地是伐! 两尊佛像璎珞缀饰,互相抱持而容纳。 旁边还有隐秘的机关,一动就可以令某处进进出出。 ——这就是古代人民的智慧啊! 陆炳见皇上在全神贯注的玩某些不可描述之物,略有些头疼。 怎么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皇帝盯着那进进出出的地方,扭头看向远远站着的陆统领,挑眉笑道:“你要不要过来学学这个姿势?” 他好像还瞅见墙上的春宫图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二月。 要出兵了。 出兵之前,皇上破例上了个朝。 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又吩咐让三位大臣接受监国之位。 三个老臣早就心里有数,这时候出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文臣早就被驯的服服帖帖,心想这三年争啥都没跟皇上争赢过,还不是您说啥我们听啥。 少数人面露不赞同,但是不赞同也不能怎么样。 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诏令,也全部下发。 虞鹤在锦衣卫历练大半年,直接被破格提拔为正三品指挥使。 他今年刚好二十一岁,跟陆统领去年被提拔上来的年岁,一模一样。 严世藩那边整理编册工医学的体系已经有了整体雏形,被官加一等,升为正四品承学监。 由于皇帝不在,诸多事情需要开会解决,会议制度被再次完善,同时予以了三位监国大臣一票否决权。 更为重要的,是禁军的安置和管理。 李承勋被扩大了手头的军权,可以灵活调度禁军防卫北京。 而在这个时候,藩王们也被制衡的妥妥帖帖,没人能趁着皇城空虚而起兵作乱。 万事俱备,一切安定。 等这些都安置完了,军队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临行之前,虞鹤帮虞璁最后整理了一次内外襟袍,还系紧了他腰侧的双鱼玉佩。 “放心吧。”虞璁知道他默不作声的时候,都是在担心自己:“不会有事的。” 虞鹤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而沉稳。 时隔近三年,他从那个玩物般的清秀娈宠,出落成如今的挺拔统领。 整个锦衣卫上下,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陆炳在不动声色之间,把御人的手段都尽数传授给了他。 他的眸子依旧清澈明润,声音犹如春暮时汩汩的清泉。 “你也放心。” 我会替你,守护好整片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