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六件都要。”杨晓卉肯定地说。 这败家孩子!六件衣服里面有两件连衣裙和衬衫是同款不同色,之前以为她是要挑选颜色,没想到她都包圆了。也不知道是哪家这样宠孩子,年纪轻轻的,净糟蹋钱。 她在百货商店工作了快四年,还没见过这样大手笔的顾客。 营业员很快回过神,麻利地开单,杨晓卉趁着她开单的功夫有跑到别的柜台了。 她先是去了隔壁的皮鞋柜台,在众多造型极其丑陋的女鞋里面,挑了一双秀气的黑色牛皮鞋,让营业员拿出来给她试穿。 营业员看碟下菜,很多时候是不让顾客试鞋子,一是嫌麻烦,要拿进拿出,二是试了也白试,虽然皮鞋不要票,可是价格高,大部分人舍不得花钱买。 可杨晓卉要试穿,又不一样,这位刚才在女装柜台的大手笔她看在眼里,是个花得起钱的主。 杨晓卉接过营业员递过来的皮鞋,上脚一试正合适,不大不小,扭头对她说:“同志,这种鞋子这个码,我要两双。” 皮鞋柜台营业员开票时,杨晓卉转悠到一个发饰柜台,她低下头,认出了里面大部分都是杨建国小作坊生产的发夹发圈。 负责这个柜台的营业员以为她要买,笑着说:“同志,这些都是省城最时新的发夹,好多外地的女同志专门为这些发夹找过来,出了百货商店别的地可没得卖。” “哦,是这样啊,那这些发饰卖地好吗?”杨晓卉问。 “当然好了,每次有新的发饰到,看到的姑娘们都会抢着买……这边的是以前的发饰,没有那么时新了,价格低一点。这边的发饰是这几天新进的,价格贵上一点,但是现在带的人少……” 这些发饰都是她设计的,销量好是必然的,这点自信她是完全有。照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杨建国能成为饰品大亨,而这里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同志,那你要哪几样发夹?” 杨晓卉笑着摆摆手,“我就是觉得好看,多看几眼。” 营业员有点不高兴了,合着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都白说了。在杨晓卉转身离开后,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她坏话。 杨晓卉今天过足了买买买的瘾,结完账,拎着袋子出了百货商店,走了不到五十米,转身走进一家西餐厅。 这里的服务员比后世那些低眉顺眼殷勤周到的服务员还差上很多,可比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那又高出不少,最起码人家有态度在,服务也过得去。 杨晓卉看着餐厅内零星的客人,连刀叉都不会使用,估计就是满足好奇心的。 点好餐,在等候的时间里,杨晓卉借着袋子的遮掩,从空间里面拿出一本英文书,特别文艺得一边看,一边抿口咖啡,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还置身于那份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 哪里有她的爸爸mama,她的家。 “……晓卉学妹,晓卉学妹……” 杨晓卉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晃悠,抬头看去,果然又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诸葛学长,你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的?”杨晓卉狐疑地审视着他,怎么哪哪都会碰到他,这也太巧合了吧。 “在你发呆的时候……” 诸葛茂难得脱离了齐老头的魔爪,就跑到这边来散散心,没想到就看见杨晓卉坐在西餐厅窗户边,看着好像伤心地要哭了,虽然她没掉眼泪。 作为一个爱护幼小的有担当的学长,当然不能只顾着自己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诸葛茂就进来了,本来想安慰她,没想到小姑娘看见自己,马上就恢复了活力。 “哦,诸葛学长,你出来,齐老师知道吗?”杨晓卉扬起一个明媚(阴险)的笑容,关心地问道。 诸葛茂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捂着胸口说:“晓卉学妹,看在我是为了安慰你,才被你发现的份上,千万别跟齐老头告密我在这里,不然被他追来,我就惨了。” 杨晓卉不屑地哼了一声,冷淡地说:“诸葛学长,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再说,无论齐老师今天有没有抓到你,你迟早都是要回美院的。” 诸葛茂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这日子没发过了。 当初他考大学时,报考的是机械专业,这是他父亲让报考的,后来分数差一点,被调剂到美院后,他父亲还曾经想让他再复习一年,考别的专业,因为从头到尾他就没在自己儿子身上发现过艺术才能,这小子画画画地跟鬼画符一样,谁都看不出来这时什么,这样的人进美院,要遭。 诸葛茂是这么说的,“爸,你也知道我几斤几两,今年高考都是侥幸考中,我怕明年再考,不一定能考上,还不如去美院呢” 实际上是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每天睁眼是课本,闭眼课本的生活了。 这时服务员上菜了,杨晓卉诧异地发现诸葛茂面前也有一份牛排,正打算要跟服务员说自己没点双份。 诸葛茂看出她的疑惑了,开口说:“晓卉学妹,这是我点的,趁你走神的时候点的。我也没吃饭,不介意一起吃饭吧?” 杨晓卉嘴角抽了下,点都点,现在才问介意不介意,是不是太晚了,难道她真的能赶他离开啊,毕竟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为诸葛茂刀叉用地像模像样的,她多看了几眼。 他就特别自觉地说:“这里我来过好几次,第一次来也跟他们一样不会用,多来几次,多看刀叉用地好的人,也就学会了。” 哎呦,看来这学习能力也挺强的,为什么在绘画上面就不开窍呢。 而且能经常出入西餐厅,他的家境很不错,要不然不能支持这么高的消费。 其实和诸葛茂吃饭并不无聊,他会说很多关于美院的奇闻异事,有些听着特别恐怖的,杨晓卉就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吃完饭,杨晓卉去结账,被服务员告知,他已经结过账了。 出了西餐厅,诸葛茂等在门口。 “学长,还有什么指示?” “指示没有,只是想让师妹守口如瓶,千万不要把我的行踪给说出去,特别是齐老头。”诸葛茂打算在外边躲几天,再回去接受齐老头的折磨。 杨晓卉想了想,今天他请自己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西餐,那就放过他了,“我答应了,现在没有别的事情了?” “没有了。” “那我回美院了。”杨晓卉说完,就转身朝公交车站走。 没有看到诸葛茂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离开。 第73章 杨晓卉走进美院大门, 就看到齐呈州小跑出来, 于是站在一边, 礼貌跟他打招呼,“齐老师,你好。” 齐呈州看见她, 点点头, 刚抬起脚步要走, 好像想起什么,转身问她:“杨同学,你有没有看见诸葛茂, 就是大三那个活蹦乱跳的那个小伙子……” 杨晓卉装模作样地想了下, 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齐老师, 我刚来, 没看见诸葛学长,如果看见了一定会跟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你进去吧, 快上课了。”齐呈州摆摆手, 他也没指望问出诸葛茂的下落,只是看到人了就随口问一下, 哪里会想到面前这个乖巧的好学生会骗自己呢。 杨晓卉遵守了对诸葛茂的承诺,替他隐瞒自己的行踪。 她想着以诸葛茂现在厌学的情绪, 就算齐呈州把他给捉回来, 估计什么也学不进去, 还不如让他在外面逍遥几天,等恢复精神再回来接受齐呈州的摧残,对两人都好。 恩,她就是这么一个好人,这是一个充满着善意的谎言,不用谢她。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杨晓卉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走出教室,而是径直朝正在整理教材的万季良走去。 “……晓卉,你过来找老师有什么事情啊?”万季良抬头看到她过来,笑着说。 他这个学生绝对不会在教室多留一分钟,课一上完,总是头一个出教室的。 有一次,万季良还试图说服她,让她在教室里复习复习功课,或者多画几笔,把基础练扎实。其他学生不都这样吗,哪有像她这样另类的,好像放学了坐教室里浑身不舒服一样,总想着离开。 结果她倒是振振有词地说:“老师,我在上课时间专心听讲了,在课堂上也认真绘画了,下课了就不需绞尽脑汁想这笔画哪里适合,那笔画哪里好,这样大脑才会得到充分的学习,才能更好的投入学习中来……” 这套狡辩的歪理,万季良当初被她绕进去,还觉得挺有道理,回家一想,就知道自己被套进去了。绘画和别的专业不一样,不光课堂上要专心听讲,认真绘画,还要付出大量的业余时间,才能成学成气候。 杨晓卉微微一笑,拉长声音说:“老师—是好事情。”她跟万季良师生相处融洽,说话也很随意。 “什么好事情啊,那我也不急着回去吃你师母做的饭了,得好好听听。”看她说地神神秘秘的,万季良起了好奇心。 “老师,您知道我是国营厂推荐过来进修的,我们厂一直缺少有美术才能的人才,所以呢,厂领导就推荐我这个画画还不错的人过来进修。然后,我一来美院,就发现了这里有不少符合厂里要求的人才……” 杨晓卉话还没说完,万季良就打断她的话,严肃地说:“晓卉啊,你这话听着,怎么像要到美院里挖墙角,这事我可不答应啊……” 美院培养学生容易吗,不容易啊,几乎都是零基础培养起来的,这背后付出了他们这些老师的多少心血啊。 “不是,老师,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敢挖美院的墙角啊,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也不迟。”杨晓卉连忙安抚着这个对美院有着深厚感情的小老头。 “我是想以永辉机械厂的名义在美院开展勤工俭学活动。” 万季良怔了一下,虽然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样活动,却敏锐地发现这个活动对学生是有好处,心系学生的他连忙追问,“晓卉,你说说勤工俭学具体是什么样的活动?” “老师,勤工俭学的意思是,学生们可以用课余时间来参加工作,赚取报酬,补贴一下生活。永辉机械厂非常缺少高质量的美术人才,美院很多学生只要抽出一些课余时间帮机械厂画一些图,就能得到报酬,这样学生们能在工作实践中提高绘画水平,而机械厂也有稳定的绘图渠道,互利互惠啊,您说是不是啊?” 杨晓卉笑得眉眼弯弯地解释着,好像真出自她一片好心,在那张真诚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才大力向吴锦生提议的。 如今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上大学不仅不收学费,国家每月还会发放补贴, 很多大学生除去课本费和必要的生活开支,每月都有结余。 杨晓卉上个月就收到了四十元补贴,这笔钱比很多一线工人的工资都要高,所以这个年代考上大学能改变命运,鱼跃龙门。等毕业后,还有众多单位会抢着要高学历的人才。 这点来说,美院的学生有点尴尬,学艺术的人在这时不吃香。 况且她不仅收到国家的补贴,还有机械厂的工资呢。毕竟她是厂里送来进修的, 工资当然也要按月支付,现在工资暂时存在财务科,等她回去了,一起领走。 在美院像她这样一个月有两份稳定收入的人,几乎没有。更多家境贫寒的学生要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生活费,寄给家乡的亲人。 这样的学生都出身在乡下农村,家里为了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把钱多花在他们身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撇下在家乡吃苦的亲人不管。 杨晓卉观察了一个月,这样的学生在美院还不少,明明每月拿着不菲的补贴,可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们都是学绘画的,画具不成形继续用,颜料用完了,就用别的颜料代替,直到全部没了,才会心疼地挤出点钱买了最差的那种颜料。 万季良的眼睛一亮,而后又暗淡了下来,“……晓卉,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厂里的意思……” 作为一个爱护学生的老师,他觉得有这种方式来帮助一些家庭困难的学生很好,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用自己的工作换取报酬,一点也不丢人。 他是怕这是杨晓卉自己的想法,没有跟机械厂通气,要是机械厂那边不同意呢。 杨晓卉了然地笑了笑,说:“今天上午我和厂里的吴厂长通过电话了,他很赞同这个方法,既能解决厂里的难题,也能帮助学生,他还委托我全权处理这件事情。所以,老师,您不用担心。” “好,好,晓卉,你这可是为同学们办了一件好事啊,我代表他们谢谢你!”说着,万季良居然要给杨晓卉鞠躬。 杨晓卉怎么受地起这么大的礼,连忙扶住他,惊慌失措地说:“老师,您这是做什么啊?我都被您吓到了,我是小辈,怎么受地起您的鞠躬呢。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值得您这么做。” “你值得。”万季良说,顿了顿,他又说:“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找校长他们说,怎么先找到我这里。” 杨晓卉缓和了下心情,笑眯眯地说:“您德高望重啊,美院里谁不知道您跟齐老师,都说您们两个是美院里最好的老师。这种事情我当然要先跟您通一下起,要不然其他人都知道,您最后知道,不得埋怨我啊。再说了,我的脸没您的面子好使,我去找校长,他都不认识我是谁,怎么会听我说话呢,所以啊,这事还得由您跟校长说一下。” 万季良也没有这么好糊弄,心里知道她这是跟自己亲,所以第一个来跟自己说, “好,我现在就跟校长去说,这个点估计他还没下班,就算下班了,我也得把他给堵住了。”然后快六十的小老头风风火火地走了。 隔了一天,方校长就把杨晓卉请到了校长办公室了。 杨晓卉隐晦地打量一番办公室,不到十平方的狭小办公室里,摆放一张边角破损严重的办公桌,看大小好像是课桌,上面放了一摞叠得高高的资料,墙角边放了一个破旧寒碜的柜子,柜脚高低不平,还用报纸垫了一下,总的来说非常寒酸。 “杨同学,是不是觉得很寒酸啊,一点也不像校长的办公室?”方校长幽默地说。 杨晓卉怔了下,笑着说:“这样才能体现您艰苦朴素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