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明仁市乌交区孔向乡内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火灾事件，该事件导致三死十四伤，疑似是有人在违章建筑中烧煤煮饭碰倒煤炉所致，该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江水醒来的时候，表情非常的平静。 “你知道你是谁，住院前发生了什么吗？”医生轻声问道。 “我是江水，我住院前，家里发生了火灾。”江水声音也没有丝毫颤抖，“医生，我mama死了是吗？” 江水的双眸无悲无喜，就像只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般。 “非常抱歉，是的。请节哀顺变。”医生叹了一口气，这一场火灾诡异的迅速蔓延，把孔向乡烧了一大半，大部分人即使没受伤，也是损失了大量财富。 这场火灾可怕啊。不知江水会不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时秋还有方婷以及肖俊一直在旁边看着，等医生做好常规检查出去以后，时秋他们才上前。 时秋站在江水的病床旁，他看着江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我讨厌我mama，我看不起她。”江水看着天花板，声音开始有点沙哑，“今天她生病了，硬要我留下来照顾她，不然我就是白眼狼。要知道她只是小感冒了，明明我感冒的时候她也没有来照顾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抱怨，看起来可精神了。 “可衣柜倒下压住我的时候，又是她冒着火帮我推开的。她明明可以自己先走，却因为我，反而被柱子给压死了。 “是我害死了她。” 江水的手微微颤抖，他抓住了时秋已经皱巴巴的衣袖，像是刚才在昏沉之中一直抓着时秋，说着“救我妈”那般，道：“我妈死了。” 不知是时秋的目光太过平静让他安心，还是内心压抑的情绪无法再掩盖，江水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连哭泣也是如此无声。 他的眼镜掉在了火场里，此时他的脸上没有那酒瓶盖厚的镜片遮挡，狭长上挑的眼睛平时应该是犀利的，现在却哭得一塌糊涂。 “抱歉……”时秋也有点说不出话，看江水已经不记得任务者把他从火场里带出来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任务者应该已经“回去”了。 只是去哪里，时秋大概也能想到。 时秋知道会有这种不择手段任务者的存在，以前也是为了让任务者快点离开，所以才非常敷衍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后来因为不小心知道了任务者回家的真相，他理所当然的动摇了。 接着又因为之前几个任务者都是无害的，所以他也少了点警惕，他也觉得任务者不需要怎么寻找也会来到自己身边，毕竟他才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可是时秋没想过，他这一次会是用这一种方式，得知任务者的身份。 如果在一开始，他有再认真点找对方就好了。 这样孔向乡就不会被大火吞噬了一半，就不会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江水唯一的亲人，他的mama。 江水大概不知道时秋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江水也有当时几乎失去理智的求时秋去救他mama的记忆。即使他知道那场大火根本就不能再继续靠近，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不停的求时秋。 求他救救她。 江水摇着头，把时秋的手抱在了怀里，时秋因为江水的动作，只能弯腰上前坐到床上，看着平日那么抗拒自己的江水这么信任自己的模样，时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了对方后背，慢慢，慢慢的拍着。 这次江水没有挥开他的手了。 时秋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江水了。时秋以为平时江水那么讨厌自己，这一次自己没有把他母亲救出来，那江水一定会责怪他。 可就江水就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把身上的刺都给拔了一干二净，鲜血淋漓，又把最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给他看。 江水不恨他，甚至是信任他的。 知道自己可能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即使不是时秋放的火，但应该也有他哪些细节不够细心，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时秋喉咙干涩，很想继续说对不起。可说一句对不起，就是再挖一次江水的伤口，加上这个世界上就他一个人知道任务者的事情，所以即便愧疚难当，即便憋得出血，时秋也只能闭上嘴巴，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安慰江水。 同时时秋心里也在思考着： 为什么他被选中了呢？ 为什么让他知道任务者的存在呢？ 凭什么是他？ 肖俊和方婷有点意外，他们没想到江水会在时秋的怀里，从无声的哭泣到嚎啕大哭，之前身上对世界各种不满的氛围似乎也因为这哭泣声而被打破了。 方婷在一旁跟着难过的哭了起来，鼻头都红了，肖俊看着江水，忍着情绪皱紧了眉头。 如果是平时的肖俊，一定会很烦江水把时秋这么霸占着，但江水失去了母亲，肖俊到是很能理解江水在时秋身上找安全感的样子。 又因为和时秋一直在一起，他发现时秋似乎也不一样了。 时秋虽然动作轻柔的安慰着江水，可他背部是僵硬的，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是往常的样子，可时秋的眼神却从一开始的暗淡，到现在越来越亮。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时秋迅速思考着，得出了他也许暂时是特别的结论。 这一场愿望盛宴，以前他也没怎么当回事，甚至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因为这些任务是任务者们的，而不是他的。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没好好利用，还天真的认为凭他的一己之力，真能让那些任务者领悟到任务真正的意义了。 那是何等高傲的想法！ 回家或下地狱是任务者自己的事情，他们的思想行为会帮他们得出结论，而时秋要做的，就是把他内心真实的愿望说出来，或者是说，控制住这些任务者的活动范围。 把被动的局势，转化为主动。 他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时秋停止轻拍的动作，把江水紧紧的抱在怀里。 就像这个世界有好人和坏人，任务者理所当然也会有好的坏的，但更多的是处于这中间位置的人罢了。 好意和不怀好意他分的清楚，时秋想通后，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跟这些任务者相处了。 江水因为被时秋突然紧紧抱住，有点错愕，因为时秋根本不是情绪外放的人。 看到自己的鼻涕都糊了时秋一身了，江水从刚才的悲痛中渐渐回来，也有点了不好意思。 “我，我好了，对不起……你的衣服……”虽然对未来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还是很不安，可是江水现在最在意的，还是他把时秋的衣服弄脏的事情。 时秋见江水冷静了下来后，放开了江水。“衣服的没关系。” 接着时秋拿出了纸巾，给江水擦眼擦脸，“没关系的，不用害怕。” 这是他说给江水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而听到时秋说的这句曾经也跟自己说过的“不用害怕”，这种再次被罩的感觉更加深刻。 江水又想哭了。 可还没等他哭出来，方婷就从背后抱住他，鼻涕眼泪全往他病服上蹭，“江水啊呜呜呜呜！你以后别怕啊！我也会保护你的嗷嗷嗷！” 江水想哭的心情被打断，现在是对着方婷又感激，又想笑了。 肖俊从时秋身后抱住时秋，然后抿着嘴跟他对面的江水说：“小秋是我的！刚才只是借你一会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的就跟我说，别，别总麻烦小秋！” 虽然肖俊这么说着，但旁人还是可以知道肖俊把重点放在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跟我说”上。 江水有点嫌弃，也有点想笑。 看着无奈的时秋，江水不禁想着，他以前身边有这么多人在吗？ 第48章 纯洁（一） 江水在医院养腿上的伤时, 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位亲戚，那是他mama的meimei，也就是江水的小姨。 由于江水没有其他亲人, 于是小姨就把江水带回去了。 “我和你妈关系不好，但我会养到你成年, 希望以后你能独立自主, 别学你妈总是贪图享乐。”江水发现，虽然小姨和自己母亲长得很像，可是这两个人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小姨没有结婚, 更没有孩子。甚至还是素食主义者, 她一天到晚都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激起她的波澜，整个人表现得十分性冷淡。 由于她本身十分淡然自若的缘故, 所以江水并没有因为小姨的话语而感到受伤，反而是在小姨简单说完他们将来会怎么相处之后, 全身便觉得轻松了起来。 因为小姨的话让江水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欠她什么，小姨也不会因为养他而像他的母亲那样在精神上束缚他，控制他，还要他百分百的回报。 小姨虽说他母亲贪图享乐, 也说和他母亲关系不好, 但江水却没有一丝觉得冒犯的意思。因为小姨只是说了实话。 江水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他母亲那般流泪，他以前在深夜里也曾思考过, 如果自己母亲死了, 他一定不会伤心, 只会高兴，却没想到现实和自己想象的终究是不同的，江水的母亲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是给江水上了一节课，让江水懂得了自己母亲是真正爱自己的。 “江水，最近你在你小姨家过得怎么样？”最近已经准备期末考了，方婷约了时秋和江水去图书馆看书，肖俊知道时秋的行程后强势加入，他们四人不知不觉间，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江水最近被小姨带去配了隐形眼镜，长刘海也被剪的一干二净，就连江水一直喜欢缩着脖子缩着肩膀的习惯也被小姨强制修正了。现在江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精神，和过去阴暗的模样判若两人，加上江水的眼角天生自带一种犀利，所以现在的江水只是改变了一下造型，却看起来非常精明。 『人要活得堂堂正正，挺直腰杆是最基本的。』 小姨如是对江水说，江水也觉得自己以前扭曲的内心似乎也在小姨的帮助之下缓缓的回归了正轨，如同外表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一样，他的内心也比以前更加坚强了。 “我小姨对我很好。”虽然小姨总说她不会帮江水做什么事情，但是她教会了想要改变的江水应该从哪方面开始改变，可以说小姨对他好，完全是没有任何虚伪的一个回答。“你们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虽然江水是回答方婷的话，但是他眼睛还是时不时的瞄向时秋。 要知道，前段时间的意外，让他失去了母亲，然后他在时秋面前完全失态，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自己内心对时秋的信任全部表露无遗。 江水一开始感觉还是有点别扭的，但是小姨说过做人要堂堂正正，而且他也想学时秋那么坦然，那么帅气，于是他接受了外表的变化，也接受了身体习惯的改变。又因为他这段时间受过的打击太多，又得到了友谊和小姨的亲情，所以江水善妒的性格也在发生着变化。 至少现在他可以比较坦率的面对自己认为时秋超级帅气的想法了。 而且他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对时秋的事情敏感得连时秋碰自己一下都不行，更不会因为别扭而再拒绝时秋的任何帮助，不会再像过去那般抗拒时秋。 然而大概是改造过头了，现在的江水时时刻刻…… ——特别想要时秋夸他。 “你现在非常好看！”他们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方婷听到江水的问题之后，第一个竖起大拇指，小声的夸。她说得特别真诚，因为在方婷眼里，江水真的比以前精神气足了很多，更是变得比过去好看了很多。 侧面证据就是年级里讨论江水丑小鸭变天鹅的女生越来越多了，这些女生大概是看江水现在帅了，身世又惨，成绩在明仁中学不算顶级却也是极度优秀的，所以看待异性的目光也多多少少的落在了江水身上。毕竟江水这种前后反差和潜力程度看起来，真的很像她们喜欢的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发展。 “谢谢！”江水也会以小声的道谢，以前在方婷和时秋一起在那三位妄图欺凌他的学长旁边救下他之后，他就觉得方婷真的是个好女孩，方婷夸他好看，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道完谢之后，江水又把目光看向了时秋，狭长的小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嗯，方婷说的对，你看起来真的精神多了。”时秋没有让江水失望，他抬起正在写题的头部，认真的看着江水的眼睛说道，江水能从时秋的黑眸当中看到了“真心诚意”。 于是乎江水的内心爽了，但他还是矜持的对时秋微微一笑。然而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所认为对时秋“矜持一笑”，在旁人看起来就跟傻子似的。 肖俊看着江?傻子?水，不甘心的觉得江水确实变好了，但是让他夸江水？还是算了吧。肖俊都认为这个江水不怀好意，总要跟他抢时秋，在他怼他的时候还会假装自己特无辜的，别以为他没看出来！ 江水对肖俊假笑，拜托，他也没想过让肖俊夸他好吗？只是想想而已，他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以前的江水看到肖俊瞪他的时候，他之所以会缩脖子缩肩膀的快速逃离，是因为他在学校不想节外生枝。“不交朋友”，“ 存在感也不好”，是他对学校的唯一期待了。 现在江水打架的技能依旧没有点亮，但是他如果说过去只会用懦弱的外表来包装自己的倔强，现在他干脆就是把天生反骨的给挖出了地底。所以即使会被揍，他所认定否决否认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