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沈瑜将后宅中的事情交给了宋予璇,几乎不再过问,只有在宋予璇拿着事情来请教之事,才会看上几眼,将大半精力都投在了宋家的生意上。 宋家的生意是笔烂账,就算她当初大刀阔斧地整改了不少,可却也不可能说一朝一夕就起死回生。再加上她本身对于生意之事算不上熟稔,所以这半年更像是在秣兵历马,将一团糟的生意理出个头绪来,自己也慢慢地对生意上手熟悉。 这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她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想要一朝做大未免太难为人了,故而只有徐徐图之。 “这三家铺子还成,”沈瑜点了点笺纸上圈画出来的铺子,向青溪道,“李掌柜的胭脂铺子先前倒也说得过去,可近来却是干了蠢事,几乎将先前赚的银子尽数赔了进去。” 青溪跟在她身边已半年有余,如今说话做事也少了些顾忌,听了她这话,笑道:“我近来倒是听说,李掌柜是有位贤内助的,可偏生前一段跟夫人闹翻了。那位倒也有趣,说是要趁着入冬前天气尚好,四处游山玩水,直接卷了包袱走人了。” 沈瑜倒也听笑了:“竟有这样的事?” “我先前也不肯信,可前两日真真是见着李掌柜形容憔悴,说是生意黄了,夫人也没了。”青溪想了想他那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委实是有点凄凉。” “我先前就疑心是有人指点,若不然,当初他那规划也做不了那么好。”沈瑜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你着人去留个心,等李掌柜那位夫人回来了知会一声。” 青溪应了声,又道:“您想见她?” “若她真有能耐,那这掌柜索性就给她当好了,还要李掌柜在中间传什么话?”沈瑜轻描淡写道。 青溪听出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愈发地乐了:“那李掌柜可就真是亏大发了。” 沈瑜低头看账,青溪想了想,又问:“当初您停了三家铺子,如今两家已经彻底关了门,可绸缎庄还留着……可是有什么用意?” 当初沈瑜发落了做假账的孙向劲,并没报官,只是派了几个账房先生去联合查账,费了不少功夫整合了出来。但却并没有关掉绸缎庄,青溪先前还想着她是想要换个新掌柜,可如今也过去许久,却仍旧没动静。 “这个啊……”沈瑜笑了,“我在等个人。” 青溪好奇道:“什么人?” “赶明儿再告诉你。若来年开春她来寻我,这绸缎庄就是她来管了。”沈瑜轻快地笑了声,“只怕这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比她更合适了。” 青溪愈发好奇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沈瑜就又问道:“前两日我听人说,夫人病情又有反复,现下可还好?” 当初那位圣手为云氏诊治后,她的身体已经一日日地渐渐好转。可如今入冬,气候时有变化,一个不妨就又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让人不敢轻视。 “三姑娘着人去请那位圣手,可他已经离开京城了,倒是他那位弟子还在京中。”青溪关了窗,又道,“三姑娘便将那位林大夫请到了府中来暂住,以便及时为夫人诊治。” 沈瑜淡淡地应了声:“那还好。” 林子轩的医术虽不及其师,但也称得上是高明,近半年来在京城来也算是声名鹊起,请他诊治的人不在少数。如今竟肯住到宋家来为云氏诊治,也是难得。 正说着,宋予璇便进了门,她解下了素锦翠竹纹披风,随手递给了侍女,行至沈瑜身旁:“这是在盘账吗?” “眼下费点功夫,年末就省力了。”沈瑜丢开笔,笑了声,“先说好,府中的事情届时可都是你来管,我要过个清闲的年。” 去年在宫中时,许多大事积攒到了一起,偏她还担了尚宫局司记一职,忙得脚不沾地,整个年关压根就没清闲过。如今这世家的年关也是忙得很,且不说走亲访友,就是相熟人家的贺礼怎么送,都是门学问。 沈瑜一想就觉着头大,好在有宋予璇在,她总算是能偷懒。 宋予璇笑道:“好,我来管。你只管清闲地歇着,吃好喝好玩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瑜扫了眼她的衣着打扮,随口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西府那边,”宋予璇顿了顿,方才叹道,“祖母叫我过去,商议……祭祖之事。” 现如今,侯夫人也渐渐地倚重宋予璇,若是有什么事情,也会同她商议,而不是云氏。 听及“祭祖”二字,又见着宋予璇这模样,沈瑜便隐约猜出了点。 无非就是为了宋予夺之死。 说起来这事也是稀奇古怪。 当初老侯爷与侯夫人都是打定了主意要为他立衣冠冢,说是等大军还朝之后,便禀明皇上,将衣冠葬入祖坟,好让他在天之灵早日安歇。 云氏当初是旗帜鲜明的反对了此事的,可侯夫人到底没听。 西域的和谈拉锯许久,最终定下,边关一片狼藉,大军折损严重,故而又修整了一段时日。及至九月底,方有将士还朝,将宋予夺的衣冠带回。 老侯爷上书言明要立衣冠冢,可偏偏皇上竟然一直没准,到如今已经拖了半月有余,还没个批复。 眼看着年关祭祖将至,西府那边少不得就要思虑一二了。 第45章 不立衣冠冢,这放在云氏身上,还能说她是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老侯爷与侯夫人都不会同意这样拖下去,所以到底没顾及她的意思,递上了折子。 可如今皇上却迟迟未有批复,这就让人忍不住要多想了。 饶是沈瑜近来已经不怎么管后宅之时,可听到这消息时,也揣度许久。 为何会不给批复? 到如今,没人会认为宋予夺还活着,纵然是云氏,更多的也是不肯承认罢了。而朝堂之上,也早就默认宋予夺为国捐躯,不然当初太后也不会下那么一道懿旨。 如今将士还朝,此事也该尘埃落定盖棺定论,可偏偏是这时候,皇上竟犹豫了。 怎么会这样? 沈瑜着实想不明白。若是在宫中,或许她还能打探一二,可如今在宫外,只能捕风捉影般听旁人议论两句,并没多大用处。 宋予璇将方才在西府的事情尽数讲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祖母说,或许是因着太后寿辰将近,皇上想要等到她老人家六十大寿之后,再批复这折子。” 这倒也勉强能说得通,沈瑜道:“这事,也只能等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宋予璇又想起一桩事,向她道:“方才慎王府来了人,说是想请林大夫到王府那边走一趟,为慎王妃诊治。” 因着云氏近来病得厉害,所以林子轩是住在宋家,以便及时诊治的。 慎王妃身体向来不好,由来已久,并不是个秘密。慎王府想要请林子轩,就绕不过宋家,只能遣人来知会一声。 沈瑜点点头:“你应了吗?” “这自然是要应的。我差人去转告了林大夫,请他若是得了空,到慎王府走一趟。”宋予璇犹豫了下,说道,“早前因着津西院那桩事,我们也算是欠了慎王府的,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还了也好。” 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宋予璇做的也没错,沈瑜便没再多问。 “说起来再过些时日,便是太后六十大寿,她老人家虽素来不喜铺张浪费,但皇上也不肯随随便便揭过,已经着人筹备许久。”宋予璇将方才在西府那边听到的尽数说了,“届时不仅有皇室贵胄,皇上还令四品以上官员女眷到兴庆宫,为太后祝寿。” 这宋家自然也在其中。 “祖母的意思,是西府那边带着二婶娘,东府这边由我跟着。” 若是换了先前,侯夫人必然不会带宋予璇前去,怕她太过小家子气反倒跌了侯府脸面。可这半年来,宋予璇已经变了许多,至少能让她放心带出去了。 再者,如今她正是适婚的年纪,模样好,性情好,如今待人处事也是落落大方,也该让旁的世家夫人看一看。 沈瑜对此倒没有半点意外:“这事儿的确应该怎么办,你届时尽管随着侯夫人过去就是。” 宋予璇迟疑道:“那你呢?” “我?”沈瑜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这种地方可不是我能去的了。” 她的身份在这摆着,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露面的。 沈瑜自己毫不在意,倒是宋予璇有些为她鸣不平,小声抱怨了句:“太后娘娘当初太狠了些。” 当初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直接削了沈瑜的身份。 那时宋予璇什么都没敢说,以至于如今她想起来还觉着后悔,若是当初她冒险去替沈瑜求了情,太后应当也不会拿她怎么样,而沈瑜如今也不至于受这种委屈。 “祸兮福兮,”沈瑜摆了摆手,“这事儿早就过了,我不觉着委屈,你也不用多想。” 宋予夺死都死了,还计较这些东西做什么? 若她真承了个正妻的位分,那就少不了要参与这些应酬,绑在宋家不说,这辈子只怕都没什么机会离京了。若她离经叛道,什么都不做,那岂不又成了个另一个云氏? 何苦来哉。 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笔糊涂账,能有如今这模样已经不错,至少宋家之人待她都好,世家之间的事情也有宋予璇撑着。她只需要费些精力打理生意,先徐徐图之,等到过几年生意做大了,诸事稳定下来,说不准能借着拓宽生意的名头离京。 不过这都是她自己的思虑,并没告诉宋予璇。 沈瑜想得倒是很圆满,指望着提前盘了账,旁的事情全都甩手给宋予璇,好过一个清闲年。 寿宴之前,兴庆宫那边是着人给各家送了帖子与令牌的,给侯府这边送帖子的,竟是晴云。晴云见了侯夫人,寒暄客套之后,便立即折来了东府,说是许久未见沈瑜,趁着这机会来看一看。 一听闻她来,沈瑜先是一愣,而后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便出门去迎了。 “您怎么还亲自来了?”沈瑜引着她进了屋,连声吩咐青溪取手炉来,“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使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如今不过是刚入冬,哪里就冷到这地步了?别大惊小怪。”晴云并没接手炉,坐定了后先是盯着沈瑜上下打量许久,眼圈都有些泛红了,随即抬手按了按眉心,摇头笑道,“不错,看起来比先前在宫中之时还丰腴了些,脸色也好,想来是没受什么委屈的。” 沈瑜抿唇笑着,错开了目光,见着晴云这模样,她也觉得难过。 这大半年来在她宋家杀伐决断,旁人都得听着她的意思行事,如今在晴云面前,才又有了几分姑娘家情态。 “看来这次太后寿宴之事,是您亲自来兴庆宫这边督办了。”沈瑜亲自给她沏了茶,又道,“可要吃些什么东西?” 沈瑜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不是为了她,只怕晴云也没这个功夫出宫来。 毕竟她如今已是尚宫,送帖子这种事情哪里敢劳动她,她这么一来,只怕先前在西府之时,侯夫人都要被吓一跳的。 “不用麻烦。你且安心地坐着,陪我聊上几句。”晴云将她按在了自己身旁,“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我才能出宫来见你一面,也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说着,她又低声叹了句:“自你走后,这尚宫局虽也有新人,可到底不如你。” 晴云是真将沈瑜当做女儿一样看待的,如今这模样,就像是女儿远嫁,她难免要担忧挂念。 “我在宋家一切都好,三姑娘聪慧懂事,这位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西府那边侯夫人平素里并不插手东府事宜,就算偶尔问起来,也不会为难。”沈瑜如实说道,“故而如今这情形,倒是比先前在宫中时还好上不少,您不必为我担忧。” 晴云又问了她不少事情,确准她的确没受什么委屈后,方才点点头:“先前我也曾向花嬷嬷打听过,她说你在这宋家顺风顺水,我也知道凭你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还是只有亲眼见了,方才能放心。” 沈瑜笑道:“那您在宫中,可还好?” “左右就是那么些事儿,贵妃仍旧与皇后掐着,但有前车之鉴在,如今也不再将尚宫局牵扯其中。”晴云轻笑道,“只不过我看,自年初两位皇子封王开府娶妻后,皇上如今已是更属意大皇子了。” 沈瑜早就遣退了侍女,如今房中只有她二人,倒也没再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低声道:“原就是如此。皇上那般宠爱贵妃,可这些年也没动过皇后的位置,储君之位亦如是。” “先前那事后,锦成公主就一直被约束在清宁宫,这大半年来竟都没怎么露面。”晴云如今对锦成公主也有些记恨,冷笑道,“想来是皇后终于意识到不管不成,所以狠下心来严加管教了。” 沈瑜端着茶盏,笑了声:“的确是该好好管管。” 提及此事,沈瑜忽而又想起早前同宋予璇所说之事,犹豫了一瞬,将此事向晴云讲了,又问道:“姑姑可曾听过什么消息?为了皇上迟迟不肯批复立衣冠冢的折子?是为了避开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还是另有隐情?” 她这话问出来后,晴云便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沈瑜一见晴云这模样,便明白过来了,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 她倒也没催,只是定定地看着晴云。 “这事儿我是无意中偷听来的,”晴云攥紧了手,复又松开,“但也不敢确准,所以不能就这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