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梁禛双目喷火,“我还没死呢!”这句话却是对着冯钰说的,一干锦衣卫大眼瞪小眼,看看梁禛,再望望还在地上挣扎的冯钰,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梁禛复又转头死死盯着齐韵,眼见她再无动作,方吐出一口恶气。此时再说什么已然多余,他只双目赤红,不错眼的盯着齐韵。 梁禛心中苦闷,额角突突直跳,这是自己自作自受,自己受她迷惑深陷情网,事到如今依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哪里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梁禛。如今白白放走朱成翊,又该多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再次合围成功。此次差使失败全然是自己的责任,可如若真要眼睁睁看着齐韵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怕是也要发狂了,梁禛一腔悲愤、悔恨无处发泄,只想一掌拍死自己,才能不再受这锥心之痛。 可接下来齐韵的话无疑是在往梁禛脆弱的神经上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正忍受着地狱之火焚烤的梁禛听见齐韵娇软的呼唤。 “禛郎,韵儿感激郎君不杀之恩,待奴家将翊哥儿安顿完好,再自奉残躯回京寻禛郎,负荆请罪。奴家德行有亏……对不住禛郎,奴家不敢再叫郎君空等,韵儿负你太多,不配侍奉禛郎……郎君值得更好的姑娘,感怀郎君对奴家的错爱,待奴家回京请罪时,无论郎君作何惩处,奴家皆无怨言。今日暂且作别,韵儿祝愿禛郎……觅得佳偶,万事顺遂……” 言至于此,齐韵已然哽咽不能成句,她再度伏地叩首后,决然起身,朝白音一行离去的方向追去。密林中,一抹人影浮现,是白音。他见齐韵追来,牵过一匹马,扶齐韵上马后,二人一道消失在密林中…… 梁禛呆愣,齐韵莫不是还担心自己再度追杀朱成翊,想要贴身守着朱成翊直到自己放弃追捕?他只觉铺天盖地的悲愤将自己淹没,他想走近齐韵,将她拖至自己身边,可腿好似绑了石头,怎么都迈不开。他又想唤住齐韵,叫她不要离开自己,可又发不出声音。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追击,与今日强烈的情绪刺激终于将他击垮,梁禛两眼一黑,直挺挺仰面便栽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与男主做对挺爽,但是其实这个耿直boy挺可怜。只是因为初始对女主的定位错误,导致一辈子都在无底线的让步,翻不了身。齐韵与梁禛诀别这一章我写得挺郁闷,但是没法,不分开无法进行后续情节,只能对不住梁小儿了。 ☆、机会 一干锦衣卫慌了手脚, 冯钰顶着满脸的血指挥众人将梁禛抬回林中,做了个简易的担架, 将梁禛扛着返回七盘关。 陈博衍挤上前来,讨好的望着满脸是血的冯钰,“冯大人, 咱不追朱成翊了麽?趁梁大人人事不省,咱现在出手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陈博衍的脑门便是一个爆栗,“你丫嫌命长?看看我头上是什么?梁少泽只是晕了, 不是死了, 有种你让他永远别醒来,我便立时去砍了朱成翊的狗头!”冯钰恨得咻咻直喘气。 “今日之事如若有人胆敢泄露半分, 休怪本大爷不客气,本官有的是办法让泄密的人生不如死!听见了麽?”冯钰一脸戾气,配上猩红的满脸血, 更显狰狞。后面半句话却是对着全体部众说的, 他满脸横rou的望着一个个呆鹅般的锦衣卫军士, 待听得大家铿锵有力的肯定回复后,方回过头,恶狠狠的看向陈博衍, “闭上你的臭嘴,就当咱没来过这一趟,今日咱啥也没瞧见!” …… 梁禛这一晕,竟一睡不起, 人事不省,唬得冯钰以为他日后便永远这样了,忙寻了大夫前来察看。 大夫一番问诊后捻着胡须说了,梁大人乃情志抑郁所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胸闷胁痛。宜调节情志,疏肝解郁,切忌动怒。于是,冯钰决定于严戈守备府上盘桓数日,待梁禛情绪略安,再做打算。 梁禛足足躺到大部队回到了岳州严府才醒转过来,初醒来的他唤了好几声韵儿,进来的却是汀烟,梁禛这才想起齐韵在七盘关时为救朱成翊离开自己了,胸口又不可遏制的郁结绞痛。 他默默的转过头,任由汀烟给自己端茶送药。是自己错了吗?倾心于一个不该靠近的女人。临别之际的一番话虽然说得委婉堂皇,依然不能掩饰那女人的铁石心肠,阴狠手段,六亲不认。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她了,依然唤不回她的心,她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一个魔头! “二公子心且放宽些,大夫说了,您这毛病就是自个儿气出来的。二公子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还怕没姑娘喜欢?”身旁的汀烟一边替梁禛理着腰带,一边笑咪咪的望着他说笑。 梁禛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随时隐隐作疼,他压根不愿去想任何感情上的事。“冯子珵回了麽?叫他来见我。” “回了,回了,冯大人便是与您一同回的守备府,小的这就去唤他。”汀烟忙不迭地应道,干净利落的拱手道个喏,转身便出了院门。 须臾,冯钰来到梁禛的卧房,梁禛正在喝粥。一番见礼后,梁禛看向冯钰额角上的伤疤,依旧血红狰狞,隐隐有液体渗出,“子珵额角的伤口可需要包扎一下?那日是禛冒失了……” “我又不是女人,不怕留疤,包什么包。如此酷暑,头上再包层布,热不死我了!”冯钰不以为然,大咧咧地摆摆手,“咱俩什么交情,这种话再别说了,没得让人rou麻。” 冯钰笑咪咪的看向梁禛,见他神态自若,气色也尚可,心下略安,“听说您醒来,严大人拟明日午时,于后花园花厅摆几桌席面,为大人您去去晦气,大人您意下如何?” 梁禛扶额,在旁人眼里,自己便是如此可怜麽?从来都是多情女子负心汉,哪像自己这里,正好掉了个个。许是大家都认为自己被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一脚蹬开,实在是晦气之极了吧,故而需要特意安慰安慰自己,摆几桌去去晦气。 梁禛自嘲的摇摇头,“子珵觉得合适,我便赴宴罢,你拿主意便可。” 梁禛用完粥,喝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跟踪凤栖的探马有回复了麽?” “回大人,属下正想与您说道此事。探马回复,凤栖进了开封城西北方向三里外的悠萝谷,入谷后至今未再出谷。当地人称,此谷诡异的紧,白日入内亦能见妖雾蒸腾。一旦雾起,重重迷雾中铁马金戈,战场搏杀之声清晰可闻,然不能寻得一人。此种幻像最是扰人心智,谷底灌木丛生,奇石林立,如若人心惶然,定会迷失于丛林之中,终不得逃脱。故而探马未敢入内,只候于谷外,尽管如此,此番等候之数日,却收获甚多意外之喜。某日,探马便见十数名仆妇自谷内出没,外出采买各类日常之资,且用量极大。属下以为,此悠萝谷中定有乾坤,指不定青龙会老巢便在此处!”冯钰双目炯炯,说到激动处连手也挥舞起来。 “甚好!”梁禛抚掌,“我等便于后日开拔返回开封,你亦将此消息转告陆离,命他多方查探悠萝谷,待我等回开封后便正式开始搜查悠萝谷!”梁禛握紧拳头轻轻砸向茶桌台面,双目微闪,大病后略显清癯的面庞亦变得生机勃勃。 冯钰心底微酸,大人真可怜,翩翩髦士,却被一女人折磨得失魂落魄。唯有从杀戮追捕等搏命的公务中寻求麻痹,且让大人缓和几日,还是须得替大人找个地方排解排解,长此以往大人非得给憋扭曲了不可。 因着梁禛率部匆匆返回岳州,还受了“内伤”,严守备便将于荷庄休假的夫人急召回了府。翌日,严府后花园里热闹非凡,守备夫人王氏早早的便教管家铺设上了刺绣山水纱屏,悬挂好了五彩的锦障,置办上了几桌酒菜,擎等着午时到来,此次酒席的主角梁禛前来赴宴。 骆菀青很早便得了护送齐韵出走的骆府侍卫带回的消息,齐韵此次追踪梁禛公干,便是为了跟自己的情郎私逃。至于这情郎是谁,自家侍卫说不清楚,可骆菀青却惊得三魂丢了两魂。 梁禛是去追朱成翊的,然后梁禛横着被人抬回来,齐韵不见了,这情郎是谁,可不就是那纸糊的窗户,一点就破?真没瞧出来,这齐韵果然是个胆大的,原以为她瞧上了那地狱罗刹般的龙门将军,或盘桓漠北的雄狮宁王爷,没想到原来是与那废帝纠缠不清! 骆菀青乐坏了,这是齐韵自己作死!跟着废帝走,难不成想当个废后?梁禛定然是我骆菀青的啦!只是委屈了梁禛,可怜檀郎白白被那小妖女玩弄了感情,回想起自己冒充齐韵登车前往荷庄的情景,骆菀青就心疼的不行。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便就在那一日,梁禛那guntang炙辣的眼神,缱绻缠绵的情话,让她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所有含义。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齐韵心不在此,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真真可恶得紧!骆菀青在心里将齐韵翻来覆去的痛批了一通,又暗自庆幸齐韵心有所属,做出与废帝私奔的丑事,自绝了后路。不然梁禛如此世间无二的好郎君岂不便成了那妖女的了! 午时到,骆菀青早早便坐在纱屏后,伸长了脖子望向纱屏外的男客席上,寻找梁禛的身影。待看清那位身着赤金色麒麟纹曳撒的年轻男子,坐在了纱屏旁北向的位置后,她的心止不住怦怦狂跳。她很想能仔细看看他是否大安,很想告诉他自己很担心他,希望他勿要一叶障目,错过一整片森林…… 骆菀青便如此心猿意马、忐忑不安的用着膳。须臾,梁禛起身,往花厅后走去。骆菀青瞅见梁禛起身,冯钰及其部属却是没动,猜他是去净房。心下微动,亦侧身冲身旁的严沁芳低语几句,便也起了身,向花厅的另一侧出口走去。待得转过花墙,骆菀青撩起裙摆,飞奔朝向梁禛适才离去的方向,选了一处回廊,立在廊柱下,静静等着梁禛回花厅。 不多时,梁禛果然返转,他头戴幞头,身着指挥使麒麟纹曳撒,远远走来,龙行虎步,器宇轩昂,通身凌厉之气生生掩去了他眉眼间的憔悴与落寞。 骆菀青稳住心神,秋波盈盈,含羞带怯的低着头偷偷瞟向他。梁禛亦看见了她,脚下一顿,复又缓步向骆菀青走来,深深一揖,“骆姑娘可是有事寻在下……” 骆菀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梁禛的眼睛,“奴家想瞧瞧大人您是否已然大安……且,有一事奴家想当面向大人解释清楚……有关齐姑娘离开严府一事……” “骆姑娘不必介怀,毋需解释。”不等骆菀青解释,梁禛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齐韵离开的过程他实在不想知道,有谁会愿意一遍遍回看自己沦为一个傻子的详细过程? “齐韵为人一向精明,她若想成事,岂能容你拒绝。在下对骆姑娘并无怨怼之意,姑娘自不必放在心上……” 骆菀青住了嘴,心下大定,自己为着怎样为自己鼓励并支持齐韵与人私奔寻找借口,很是费了些心思,生怕自己在梁禛心中落下“毒妇”的印象。现在好了,梁禛压根不想知道,显见得是被齐韵伤得狠了,连那女人的名字都不想听。转眼间,骆菀青便又愈发心疼怜惜起梁禛,如此有情郎岂有被自己白白放过之理! “梁大人且放宽了心,大人只是一腔痴心错付,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大人亦要干脆利落的放手,勿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须知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大人的才情,何患无妻?大人且放宽眼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骆菀青向前一步,目光痴缠地望着梁禛,一番话说得直白又清晰,只差明晃晃说一句,我想做你的妻。 梁禛直直地看向骆菀青,心下喟叹,韵儿此次出逃与她干系重大,此女作风凌厉狠辣又大胆,倒颇有几分齐韵的风格。她明知自己对齐韵痴缠沉迷,还无所畏惧地迎难而上,如今终于被她寻到机会,便立马主动出击,来此处堵自己,倒也是有趣的紧。 梁禛自小便生的唇红齿白,转盼多情,刚及束发,向他表露爱意的女子便层见叠出。梁禛心性孤傲,日日在各色千娇百媚的追缠诱惑下走到现在,此种司空见惯的诉情方式实在没新意得紧。如若在以往,他必定恭谨一礼后轻飘飘拂袖离去,并不放在心上。 然,此时的骆菀青不仅让他看到了心上人的影子,骆菀青那不惧齐韵赫赫威名,知难而进,四两拨千斤的超凡手段亦让他新奇不已。 许是梁禛本就对齐韵式的女子没什么抵抗力,他一反常态地深深一揖,“骆姑娘温婉良善,聪慧豁达,禛在此谢过姑娘关怀。禛有要务在身,自也知晓个中厉害,如今齐韵自奔,便当上天替禛做了个决断,禛自应勉力调整好心态,方不负肃王爷之重托……” 骆菀青看着眼前恭谦有礼的梁禛,虽依然克己有度,柔情不足,但已然不同于以往那般着急摆脱自己,敷衍了事的态度。骆菀青只觉备受鼓舞,她心下雀跃,实在舍不得与梁禛独处的时光,于是准备再接再厉。 “梁大人名士风流,放达潇洒,能勘破那红粉骷髅,及时止损,菀青也替大人高兴……” 骆菀青止住了话头,她看见梁禛逐渐冷冽的脸,他目光沉沉,直勾勾看进自己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骆菀青莫名的有些害怕这样的梁禛,她干咳一声,低下头,以袖掩面,“大人为何如此看着菀青,菀青有些怕……” 梁禛突觉自己失态,忙低头收敛心绪。他胸中怒气渐涨,京中闺秀皆如此敌视齐韵麽…… 他实在无法将红粉骷髅这个词与齐韵联系在一起,虽然自己很受伤,恨她辜负自己,手段狠绝,但不可否认齐韵是一个心性坚韧、敢做敢当、至真至诚之人。她对朱成翊不离不弃,不惧万难,深入虎xue,只为助朱成翊逃出生天。试问时下哪位闺秀可以做到如此不趋炎附势,不畏强权,刚直不阿,坚持本心。他梁禛看上的女人岂会是那短见薄识的庸脂俗粉? 尽管如此,自己总不能强迫他人都跟自己一样理解、欣赏齐韵,齐韵对不住自己,自己可以抱怨于她,却由不得外人当着自己的面排揎她。 于是,梁禛压下心中怒意,正色又恭谨地再度一揖,“禛感谢骆姑娘开解,禛无事,姑娘休要挂怀。今日严大人专为在下设此筵席,禛离席太久甚为不恭,这便要回花厅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骆菀青抬头望着梁禛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惘然,与梁禛如此良好状态的相处便被自己一句话给搞砸了。是自己太过冒进,齐韵刚离开,梁禛放不下她,爱恨交加是必然。自己怎能当着他的面贬损齐韵,自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竟失了分寸!该死该死!齐韵与人私奔,情势一片大好,时间在己方,日后定要三思而后行。 ☆、红颜知己 是夜, 严府西园书房外的凉亭内烛火摇曳,梁禛独坐亭内, 身旁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酒罐。 明日便要返回开封,如无意外,解决了青龙会与吉达, 便要回京了。自己回了京,齐韵随朱成翊进了川蜀,或许还会继续往南至云南。便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也不知她临别时说的安顿好朱成翊后便会回京寻自己,是否做得数…… 待梁禛发现自己竟如同三岁孩童般, 拿母亲临走前的话当作自己一整日的安慰和期盼时, 他狠狠地砸了手中的酒罐。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没有了出息,连自己都觉得失望起来。 女人而已, 自己只要勾勾指头,排着队的女人跟上门。真不知自己这般苦闷却是为何,要知道那女人指不定正陪着朱成翊赏月喝酒, 庆祝逃难成功呢…… 梁禛便如这般于凤愁鸾怨与自怨自艾的交替煎熬中独自喝着闷酒, 直到一双纤纤素手抽走了他只手正要探寻而至的酒罐。 他抬头, 对上骆菀青那神似齐韵的多情双眸,“梁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奴家替大人送来了醒酒汤……” 梁禛心中恻然, 他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不知觉间已然探手捉住了那双柔荑,他喉头哽咽,“你不是她啊……你为何不是她……” 他听见骆菀青柔和温顺的声音传来, “大人莫要悲伤,菀青心悦大人,如若大人不嫌,奴家愿为大人红颜知己……” 子时已过,满头大汗的汀烟终于紧赶慢赶的摸到了冯钰的房间,冯钰正经危坐等他一个晚上了。梁禛喝得酩酊大醉,是被骆菀青领了汀烟一同送回卧房的。 据汀烟说,梁禛扯着骆菀青的袖口不让走,盯着骆菀青不错眼的看。骆菀青的爹还在严府呢,绝不能让一大姑娘滞留醉酒的梁禛房间过久,汀烟费了好大的劲才全须全尾的将连脖颈都臊红的骆菀青送出梁禛卧房。 冯钰叹了一口气,挥手让汀烟退下。大人许是以往从未有过能入眼的姑娘,如今好容易瞧上一个,便要将以往从未宣泄过的炙热感情统统投入在一人身上。 如此浓墨重彩的热情任谁都受不了,如今骆小姐主动前来分散大人的注意力,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锦衣卫便要开拔了,骆大人却因另有公务尚需再多盘桓十数日,今日别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骆小姐。冯钰摸摸下颌,默道,看来自己得多多关注骆小姐的行程安排,尽量多的让骆小姐能替大人开解开解才是。 …… 卯时未到,汀烟便被窗外呼呼的刀风声惊醒。他蹭的起身,往窗外看去——二公子居然在院里练功! 他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而下,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妥帖便立在了门廊下。二公子今日好似状态不错,他打着赤膊,满面红光,应是舞刀许久了,满身汗水浸润得一身蜜色的虬结肌rou油亮油亮,整个人更显得龙精虎猛。 “二公子昨夜宿醉,为何不多躺会儿?”趁梁禛收刀,汀烟忙递上细布巾帕让梁禛擦汗,一边替他打着扇,一边讨好的问。 “唔,睡饱了,便起了耍刀。”梁禛接过巾帕随意擦擦便扔还汀烟,“你去知会子珵,早膳后出发。替我备凉水,我要沐浴。” 边说边急匆匆推开房门,忽又顿住,梁禛撑着门转过头来对着汀烟,“前两日玉祥坊送来了一支我定做的凤鸟海棠玉簪,你且替我备好,晚些时候,我自要送往南苑骆姑娘小院。” 汀烟一愣,旋即点头应承,一路小跑赶忙办差。汀烟一路眉飞色舞,好心情压都压不住。二公子终于开窍,那凤鸟海棠玉簪是二公子好容易得的一块和田碧玉,为讨齐韵姑娘欢心,赴七盘关前亲自去玉祥坊选了花样,让玉器师傅赶制的。现在这只玉簪就要被送与骆姑娘了,二公子应是决定对齐韵姑娘放手了罢…… 梁禛立在净房内,一勺一勺往自己身上冲水,墙角靠着一只硕大的浴桶占据了净房几乎半壁江山。梁禛静静的看着那只浴桶,老榆木的桶壁油光水滑,汀烟每日擦拭,擦的那浴桶愈发光亮可鉴。他想起了齐韵第一次替自己沐浴。 那时的齐韵娇羞无限,她媚眼如丝,娇喘吁吁,他甚至还记得在蒸汽的氤氲下,她脸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连带胸脯都泛着粉…… 梁禛只觉双腿酥麻,他重重的靠向净房的石壁,粗粗的喘息着,双手伸向了身下…… 汀烟手捧锦盒候在房门外已然多时,盒子里是二公子要的凤鸟海棠玉簪。事情都打点好了,擎等着二公子沐浴完将玉簪送与骆姑娘后,即可用完早膳便出发了。只是今日二公子似乎有点拖沓…… 房内好容易传来梁禛的呼唤,梁禛终于沐浴完毕了!汀烟高声回应后,手脚麻利的推门进了屋。须臾梁禛穿戴整齐出了门,他头戴大帽,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整个人神清气爽。他龙行虎步大步向前,汀烟满面带笑,一路小跑捧着锦盒跟随其后,主仆二人直奔南苑骆璋一行的住处而去。 一大早骆菀青便听得父亲差人来唤自己,说梁禛一会要来自己的院子登门道谢。骆菀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欢喜得直想仰天长啸。急哄哄的唤了丫鬟,备水、穿衣、洗漱、梳妆,一番人仰马后,清新气度淡雅风韵的骆菀青终于成功出炉。 她细细的看着妆镜中自己澹如秋水的眼,青如远山的眉,心中雀跃欢欣。以往在京城便时常有人说自己与那未过门的天家媳妇齐韵有几分相似,彼时她还会在心里冷哼一声,自己哪里能与那种爱作妖的水性杨花的女子作比,只是世人笑贫不笑娼,招蜂引蝶的女子傍上了天家的公子,也变得气度非凡,魅力四射了。 可今日,她却无比庆幸自己能与那个女人神韵相似了,她甚至开始细细地回忆起齐韵的着装习惯。 须臾她拆下头上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换上了一支碧玉珍珠钗。梁禛喜爱清新脱俗的女子,无论是衣饰亦或珠花,齐韵都偏好清淡的颜色。她突然想起经常出入宫门的齐韵似乎很少带赤金的发饰,这在追捧黄金的贵女圈内真真少见的紧。骆菀青抿抿嘴,看来得让画鸢先将这些赤金大凤钗之流收起来,免得每次梳头那小婢子总爱给自己挑这种炫花人眼的大头面。 忐忑不安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梁禛。骆菀青来到南院的花厅时,梁禛正举着一张图,与骆璋说着公务上的事,骆巡抚捻着胡须眯着眼不住的点头。见骆菀青进了花厅,骆璋便抬手拿起身旁茶水桌上的一方锦盒递与她,“青儿,梁大人感谢你对他的照顾,特意送来这个。你看看可喜欢?” 骆菀青羞涩一笑,低头向二人见了礼,便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锦盒,揭开盖子,这是一支和田碧玉的凤鸟纹发簪。通体碧绿,玲珑剔透,温润光泽。簪首一支凤鸟正回首振翅,线条刚劲挺直,细腻传神。凤身镂孔透雕,身后衬托缠枝卷叶海棠纹。整只发簪玉质上乘,雕工精湛,实乃上品。 骆菀青望着玉簪,心里吃蜜般甜腻,禛郎实在有心,送自己如此上品,光看这和田碧玉的材质,便知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骆菀青愈发羞涩,飞红了脸颊,向自己的父亲一福,“爹爹说笑,如此精美的玉簪有谁会不喜欢……” 言罢转向梁禛亦是一福,含羞带怯道,“梁大人有心,菀青谢过大人,菀青很欢喜……” 骆巡抚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情态,配合女儿最近的小动作,自然也将自家女儿的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捻着胡须打着哈哈,“梁大人马上要开拔回开封,老夫正好有公务亟需解决,不能相送了,青儿便替爹爹送送少泽罢!” 骆菀青听得自己父亲亦支持自己与梁禛交往,当下便喜不自禁,忽闪着双眼,一张小脸激动得艳如三月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