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辙儿:“娇娇她年前就得了风寒,所以才没能按时回家过年,这个事儿大家都知道吧?她就是因为风寒才没了的,所以她瘦了。” “绝!对!不!可!能!” 三婶儿双手叉腰,这一刻她的身形无比的挺拔,衬得明明比她还要高出两个头的冯源矮小的可怜。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叫刘家随便几句话给诓了。娇娇那身子骨啊,比牛还壮实!我们家秀儿福薄命贱的得了风寒都死不了!!!” 冯秀:……………… 关我什么事儿? 我是你亲闺女吗? 可瞅着亲娘那威武雄壮的模样,冯秀可耻的怂了,她根本就不敢上前跟她娘讨要说法,只能缩着肩膀往人群后头躲,心里更是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跟亲娘作对。试想想,她从小到大顶撞过亲娘多少回啊,没被直接打死,只能是因为亲娘爱她了。 村道上,三婶儿眼见冯源还想再说,索性一抬手。 “干脆开棺验尸吧!让咱们亲眼瞧瞧,棺材里头的到底是不是娇娇。里面要是没人,咱们就去找刘家算账,要是有人,也一样找他们麻烦去!黑心肝的坏东西,真的是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这么缺德的东西,就不怕报应吗?还说是外祖母,我呸!!” 冯源疯了啊! 他真的要疯了啊!! 偏生,三婶儿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又或者她突然发现,开棺验尸是个极好的办法。 只见她振臂一呼:“乡亲们,咱们走!抬上棺材上衙门去,开棺验尸,然后杀到刘家找他们算总账!!” 冯源彻彻底底的懵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堂嫂犹如那统领三军的将士一般,杀气澎湃的领兵上前线杀敌。 他已经灵魂出窍心灰意冷愁肠百结万念俱寂生无可恋,并深深的开始质疑起了他这半辈子人生是否是正确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不…… 乡亲们,你们听我解释…… 不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们别走…… 别走啊!!!!!!!!!!!!!! 第22章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半空中还飘着丝丝小雨,寒风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吹着,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悲呛和绝望。 而在泥泞的村道之中,冯源显得那般的可怜弱小而又无助,他努力的跟村人辩解着,解释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实际效果却几乎完全没有。 望着杀意爆棚的堂嫂子,看着群起激昂的乡亲们,冯源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你们就让娇娇安静的去吧!求求你们了,她已经够苦命了,我只希望叫她别再受苦受难,早日入土为安!” 冯源几乎要泣血,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打感情牌外,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幸的是,他们村里不光是乡里乡亲的,更是沾亲带故的同族人。在冯源苦苦哀求下,在老族长的主持下,村人最终还是被劝服了。 怎么说呢?毕竟娇娇是冯源的闺女,人家当爹的都不打算再追究了,作为亲眷,他们是可以帮着出头,但也不能太过分了。倒是老族长,虽然一面帮着打圆场劝村里人回来,一面却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尽管离真相是很远,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头必有隐情。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冯源在费劲千辛万苦后,终于将棺材带回了自家,总算没叫人开棺验尸。 依着他们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只要不是自然老死的,甭管是病逝还是出了意外,都要请人过来做水陆法事,好生念经超度之后,才能入土为安。 冯源对于办丧事已经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他老父倒是勉强算是老死的,过世时已经年过半百。可他的母亲,他的爱妻都是很早就没了的,他家又不差钱,所以该有的下葬步骤那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搁在以前,他就亲自去安排了,可眼下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谁知道村里人会不会再度兴起开棺验尸的想法?虽说刚才勉强被劝阻了,可谁又能保证接下来不再犯呢? 万一有哪个人铁了心要查个清楚分明,趁着他离开之际,愣是打开棺材探个究竟,那该如何收场?别人是不清楚,冯源本人还能不清楚吗?棺材里只有娇娇的一身衣裳,根本就没有人啊! 刚回村时,还死气沉沉的冯源,在看着棺材被抬入家中正堂后,他猛的就精神了。 他还不能倒下! 至少在棺材入葬之前,他绝对要挺住!! 甚至于,哪怕将来空棺真的入土为安了,他也得好好活着,起码有他这个当爹的在,没人敢去挖坟!!! 终于,冯源再度找到了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令他相当得哭笑不得,可最起码他挺了过来。 接下来,冯源开始安排各项事务,像布置灵堂,找人来哭丧,去请大师过来做水陆法事,寻一块风水宝地,再去寺里给娇娇点一盏长明灯,再就是下葬当天的鼓乐队等等。 丧事本来就是很麻烦的,要是家中无钱存心敷衍倒是还成,毕竟这世道也不是很太平,年年都有被草席裹着丢去乱葬岗的可怜人。可假如是想大办特办的,那事情就显得多且繁杂了。 再就是,冯源生怕有人趁自己不备去开棺,他还得日夜守候在灵堂里,也正是因为必须分神去警惕其他人,心中的种种悲痛绝望愣是被冲淡了许多。 甭管怎样,冯源都希望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捅破。说到底,此事若真的被捅破,他本人被说闲话倒是无妨,横竖他已经活够了,可娇娇呢?丧母农家女尚且难说亲,如果让外人知道她根本就是个jian生子,叫她下半辈子如何度日? 就让所有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让真相永永远远的埋藏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吧! …… 下河村的这些事情,焦邺县刘家这边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哪怕是曾经奉命拦阻过冯源的刘三老爷,也仅仅跟刘母提了一嘴关于冯源扶灵回乡一事。 不过,哪怕不知道下河村的村民们已经将刘家人骂成了狗头,他们也依然有着自己的烦恼。 接连两日,娇娇都滴米未进,她原本长得格外得圆润,气色也是极好的。可如今,却显得丁点儿生气全无,人更是rou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就连再度被请上门看诊的大夫都说,再这样下去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娇娇根本就无法接受她竟然是她娘跟别人所生的孩子,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爹非但跟她毫无血缘关系,更是被迫放弃了她。 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娇娇心头也有着各种疑惑,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一度怀疑老天爷让她重生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两天时间里,她虽然没怎么动弹,脑子里却在不停的回忆上辈子的记忆,再对比这辈子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么一对比下来,两辈子的差别其实还是挺大的。 像上辈子,在她及笄这一年,她可从未有过减肥的年头,完全是该吃吃该喝喝,烦恼忧愁从来就与她无关,身子骨也好得不得了。因此,在来到了焦邺县刘家后,她并未生过丁点儿病。当然,真要算起来的话,也有可能同她这辈子看清楚了表姨邱十一娘的目的有关,若没有那天夜里的辗转反侧,她兴许不会着凉。可反过来说,假如她完全没有动过减肥的念头,身子骨亦如上辈子那般康健,就算夜里叫风吹了背心,也不至于一下子病倒。 事情就是这般的离奇,兴许仅仅是一丁点儿的细微变化,就足以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产生。 她在年前病倒,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按时离开焦邺县,这才会在年后正月里,跟刘家的表兄弟姐妹一起去看了元宵花灯会,再后来的事情就很明白了。 撸顺了前因后果之后,娇娇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愈发的难以释怀了。她总感觉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一切的后果,又想到她爹已经不是她爹,下河村的那个家也不再是属于她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巨变。 娇娇不禁扪心自问,老天爷这般惩罚她,难道是因为上辈子过得太顺心了?还是她已经蠢到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非要她从头来过一次,发现这些曾经被隐藏起来的真相。 这边,娇娇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那边,刘家上下急得快要上吊了。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全部说出来,自然会有明白人猜到一些情况的。譬如说,真正知道所有事实的,除了已经离开焦邺县的冯源外,也就只有刘母和她三个儿子知情了。 当然,娇娇亲爹那头肯定也是清楚的,这个暂且不提。 只说刘家母子四人,他们是想方设法的隐瞒真相,又不得不用尽各种法子也要宽慰娇娇。这两种想法是很矛盾的,兴许瞒得住那些没经历过事儿的小辈儿们,却是断然瞒不了刘家三位太太的。 尤其是刘三太太。 因着先前她一门心思的想让娇娇成为她的儿媳妇,对娇娇关注颇多,也通过她那俩闺女得知冯源曾经来过刘家。再后面的事情,她虽然不甚清楚,却也能够猜出七八分来。 在娇娇不吃不喝两天后,她将刘三老爷堵在了书房里,逼问他缘由。 刘三老爷头都快炸了,一开始他是不想说的,可经不过妻子的百般逼问,一个没留神,就漏了丁点儿口风,再往后事态就由不得他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刘三太太就将事情原委彻底弄了个清楚明白。 于是,刘三太太也惊呆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刘三太太差点儿将刘三老爷骂成了臭头:“我说什么来着?年前就让你去桑平县提亲了!那会儿,我是怕二嫂抢先一步,是你说的,老太太已经跟二嫂谈过了,说她肯定不会再出手了,愣是不肯前往桑平县!我看你根本就是又懒又怕受冻,还不把娇娇当一回事,这才想等姑老爷过来时,顺势提一句!” “我不是……” “你少狡辩!就算二嫂是没再出手,可要是你年前肯听我的话,去桑平县提亲了,还有如今这回事儿吗?娇娇啊,我认定了的儿媳妇啊,就因为你犯懒一回,她飞了啊!!” “我没有……” “娇娇居然是大官家的女儿,大官啊!还是专门管着商户的大官人家啊!要是咱们儿子娶了娇娇为妻,下半辈子还用愁吗?当岳丈的,还能不提携些女婿吗?说不定没几年光景,咱们三房就能盖过了大房二房!” “你听我说……” “这么好的儿媳妇就被你弄丢了!你赔我儿媳妇啊!!” 三房夫妻俩吵成了一团,虽说因为提前屏退了下人,没人知晓他们到底在书房里吵什么,不过还是有人去后宅回禀了刘母。 刘母抬手就砸了茶盏:“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娇娇还没好转,他们又闹起来?闹什么闹!来人,将三老爷、三太太,还有四娘五娘都给我禁足了!!” 就这样,三房被一锅端了,等闻讯赶来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也是无奈得很。 不过是有轻重缓急,刘大老爷没管蠢弟弟一家如何,只问:“老太太,如今又该怎么办?还是说,我亲自去拜访一下那头?总不能由着娇娇这么继续糟蹋自己吧?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家可担待不起啊!” 刘二老爷也是一样的想法,亦觉得不能由娇娇这么下去了,可他却反对去通知那头:“大哥的话我不赞同,通知那头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吗?万一因为这个缘故,又一次刺激到了娇娇,大哥打算怎么办?人都是习惯性迁怒的,就算追本溯源是那头的错,可大哥您觉得,他真就不会迁怒到咱们刘家吗?” “这……”刘大老爷迟疑了,说真的,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假如眼下两家是势均力敌的,或者说对方虽比他们家强,却也是县里的人家,那样就会好办很多。可问题在于,两家的差距太大太大了,说是天壤之别都不夸张。 去那头求助一事最终还是被刘母驳回了,俩兄弟又绞尽脑汁的想别的法子。 之后,他们还一同去了三房那边,让刘三老爷将他当日同冯源所说的全部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尤其是冯源的话,必须做到一字不漏。 又一天过去了,刘家依旧没有好法子,而娇娇已经瘦了一大圈,每日过来请脉的大夫表示,若再无办法,只怕可以帮着准备后事了。 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刘母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让婢女强行灌药、灌汤水,逼着娇娇吃下去。 这个法子,乍一看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效果的,可却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不能困娇娇一辈子。再说了,谁知道那头什么时候会再度登门拜访,万一让人瞧见这一幕,还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样儿。 强行灌下汤药和吃食,算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过,其实娇娇本也没有求死之心,她就是单纯的没想通。 道理很简单,哪怕她活了两辈子,却因为打小就顺风顺水的,真的是一丁点儿的挫折都没有遇到过。 就不说待字闺中的时候了,即便后来出嫁了,还是很夸张的高嫁,婆家上下对她极为友好,公婆待她视如己出,相公将她视若珍宝,甚至于她作为一个地位极低的农家女,第一次出席商家太太们的聚会时,也一样受到了全员追捧,就连县令夫人都对她笑脸相迎。 那会儿,娇娇真的没想过这里头是否有隐情,因为她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她误以为世界就是这么美好的,所有人都是这般友善的。 在娇娇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那么的阳光灿烂,毫无阴霾。 直到上辈子死亡那一刻,她仍旧觉得幸福满满,重生回来后,想的也是让自己瘦一点,省的又落得年纪轻轻就胖死,惹的至亲至爱的家人为自己伤心落泪。 结果…… 想了两日,娇娇其实已经认命了,因此别人灌她汤药,她虽未配合,却也的确不曾反抗。只是负责灌药的人误以为她已经饿过头了,没力气反抗罢了。 只这般,娇娇一面继续沉浸在思绪之中,一面认命的由着别人灌完汤药又灌吃食。可她这个模样,落在别人眼里,还是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