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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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看了半晌,觉得这两个大概是夫妻。这位既自己带了美人来,为何还来她这里?莫非想多找几个美人一起伺候?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老板娘倒不觉怪异,只要这帮男主顾身子受得住,连御数女也不稀奇。 谢思言让老板娘将那群莺莺燕燕都遣下去,老板娘看了眼谢思言身边天仙似的美人,以为是她这里的庸脂俗粉入不得贵人的眼,小心翼翼问:“要不我再寻些姿色更好的让她们过来出条子?我认得几个远近有名的私妓,非但色佳,活儿也好……” 陆听溪问谢思言什么是出条子,谢思言道:“邀妓出外陪酒助兴曰出条子,也称‘出局’。这是行话。我只是知道,并没出过条子。”他在外求学两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那活儿好是什么?” 谢思言见小姑娘今日这般好问,瞥她一眼,咬耳朵:“活儿好啊……就是夸她们勤快,干活干得好。” “你懂的还挺多,”陆听溪抬手推开他,“那你肯定活儿不好。”看着就不是个勤快的。 老板娘本以为眼前这位贵公子是个不好相与的,瞧见那仙姿佚貌的美人毫不客气搡开他,以为他要动怒,谁知他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凑到美人近前轻声细语哄了一通。 方才朝他们横眉冷对的男人,到了那个花儿似的小姑娘面前,便化作了绕指柔。 暂且安抚了小姑娘,谢思言独留了老板娘,道明了来意。 那老板娘听他提起钟家,面上笑容渐敛。 她起先只道一概不知,后头见谢思言愀然作色,心里发虚,这才道:“老身也不确切知道内中秘辛,只是一鳞半爪听了些说法。” “据说当年国公夫人是遭人毒杀,钟家老爷闻得些风声,为着女儿之死,去跟魏国公讨说法,魏国公坚称国公夫人是病故。两人不欢而散。后头钟家老爷又往国公府去了几趟,想也是无果,落后便渐渐与国公府不亲了。” “听钟家老爷身边伺候的丫鬟说,钟老爷曾在酒后说过,魏国公无情无义,国公夫人跟了他那许多年,最后却是落得这般下场。似乎还说,国公夫人怎么说也是因他而死……” 谢思言面色陡沉:“因谁而死?” 老板娘一惊,哆嗦道:“魏……魏国公……” 陆听溪见谢思言脸色都变了,对老板娘道:“你若不明内情便不要胡说。” “不敢不敢!这位公子一看便是高门豪族出来的,老身岂敢扯谎。” 谢思言突然问:“你口中那丫鬟何在?” 老板娘想了一想,道:“在附近的龙华镇前孙庄。我与她也算有些交情,我们前后脚离的钟家。前些年我们还有往来,后来才淡下来。” 谢思言望向身边的小姑娘:“吃饱喝足,我们去龙华镇。”又冷声威胁老板娘莫将见过他们的事说出去。 老板娘诺诺应声,连道不敢。 两人今日出门早,从茶楼出来时,还是正午。只若是拐去龙华镇,陆听溪天黑前怕是回不了齐家了。 谢思言提笔写了封信,又交代命杨顺即刻去送信。转回头道:“现在可以走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陆听溪迟疑道:“我们如今去龙华镇,晚上如何安置?” 谢思言目光幽微:“放心,总是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前孙庄是龙华镇下辖的一个村,道路显然不如县城里的平坦。又过了一段凹凸不平的路后,陆听溪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回头道:“果然各地风物气候不同,此间的村庄与京郊那些相比,确实风貌不同。” “向往田园生活?” “有点,可我不会种地也不会织布。” “我也不会。要不我们寻个山明水秀的村庄住一段日子,沽卖书画在村里怕是行不通的,我们可以养蚕为生,或者卖些熟食贴补家用。我最拿手的菜是黄焖鱼翅,回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陆听溪沉默一下,道:“你说的是以吕宋岛黄rou翅为主料,以家藏鸡鲜汤为汤底的那道名菜吗?你打算在村里卖鱼翅?我们不会被饿死吗?” 男人倾身:“所以你是答应跟我住一起了?连我们住一起后的事都想得那么周详?” 陆听溪坐回去,扭过头不理他。 这人话里话外全是陷阱。 天将擦黑时,终于抵达前孙庄。 谢思言先行下车,朝陆听溪伸出手:“来,媳妇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截止到2号11:00。上一章红包到截止时间一起发放。 我竟然找到了一种写霸道村长与他的小娇妻的感觉~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陆听溪戴上帷帽, 才要下去, 听见他这话又缩了回去。 “玩笑话而已。好了, 快下来,乖。” 谢思言伸手等了少顷, 没接着人, 小姑娘自另一边爬了下去。 两人并肩往村里去。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乡间小道上不时有人往来穿梭, 或扛着锄头归家吃饭, 或端了锅碗给田间地头的家人送饭。往来的农人与村童瞧见他们两人,纷纷驻足远观,似对他们颇为好奇。 乡野的空气带了草叶花木的清香, 比别处更加鲜甜, 天幕也更加浩渺深远。陆听溪深吸一口气,只觉上清下明。晚风徐来, 送来蝉鸣阵阵。 谢思言也觉难得的松泛。他自小到大一直绷着弦,鲜少有特特出游散心的时候。而今田园牧歌环绕, 心爱的姑娘走在身畔,转首就能瞧见她隔了一层薄纱的侧颜。纱障被微风拂起,轻搔她如玉似脂的面颊, 初现的星河投下万千星辉, 映在她一双蕴了春水的濛濛明眸中, 比这夏夜的圆月更亮。 只是思及母亲的事,他心里不免又沉重起来。 陆听溪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道:“不论此去是何结果, 你都要冷静。无论如何,国公爷对你的看重是不可否认的,他毕竟是你父亲。我听闻当年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是一双恩爱伉俪,国公爷压下这段往事必是有因由的。” 谢思言沉默须臾,道:“你不了解我父亲。他是个强势又固执的人,他认为对的事,便不容旁人置喙。他也不似明面上那样光风霁月、端方敞亮。他冷血起来,谁人都不放在眼里。” 对于谢思言给自己父亲下的这番考语,陆听溪颇为惊诧。怪不得谢思言跟他父亲的关系不似旁人家的父子那样亲厚,她还以为只是因着魏国公对他的严苛要求。不过她见过魏国公几回,总觉得谢思言对他父亲可能有些误解。按说应当是与魏国公朝夕相对的谢思言更了解魏国公才是,但她确实有这种感觉。 两人且说且走,一路打探着往村里去。 那老板娘所说的丫鬟在钟家时名唤白露,不知本名是甚,但乡民对于本村的人多了如指掌,他们没费什么工夫便寻到了白露的住处。 陆听溪推开近乎倾圮的篱笆,与谢思言一道入了院子。 上前叩门半晌,没有人应,谢思言稍一用力,那门竟应声而开。仔细一瞧,发现上面的锁头竟已锈坏。 他拿出火折子照明,两人入内查看一番,这屋子竟像是许久未曾住人的模样。 陆听溪出去打听了一番,村里人说这家许久未见有人来住了。她看向谢思言:“如今怎么办?” “跟着哥哥走便是。”谢思言牵起陆听溪的手,出了白露家的院子。 而今正是饭点儿,外头人来人往的,陆听溪觉着他真是越发放肆了,趁他不备,一把抽回手。 谢思言敲开隔壁一户农舍的门。那邻人瞧见他们,也不过一怔,跟着便询问他们有何贵干。 谢思言跟邻人攀谈片刻,回头对陆听溪道:“白露有个寡居的jiejie,行动不便,白露每个月都要去探望她,咱们可以去她jiejie那里看看。她jiejie家就在隔壁村。” 他说着话,竟是当着邻人的面伸出手又要来拉她,被她避了过去。 两人往隔壁的后孙庄去的路上,谢思言取出一早备好的食物与酒水摆在马车内的梅花小几上:“咱们还没用晚膳,来,一起吃。” 陆听溪吃了几块点心,见谢思言沉默不语,怕他又在想他母亲的事,开言挑了个话头。 两人东拉西扯半晌,他倒了杯果子酒,绕过梅花小几落座她身畔,将果子酒递过去:“尝尝,这是新酿的。” 陆听溪尝了几口,果然风味极佳,又想起一事,扭头嘱咐他少饮酒。她可不想他再跟上一回一样耍酒疯,不管不顾恣意行事。 “我纵不饮酒,也不能保证就不会醉。” 陆听溪以眼神询问,就见他端起自己手边的金华酒,浅饮一口,悠悠道:“我瞧着你这花容玉貌,纵是喝白水,也会迷醉。” 陆听溪抖了抖,默默低头,饮下一口果酒压惊。 两人到达后孙庄时,已近戌时。 白露那个居孀的jiejie在村里似乎还挺有名,两人很快便打探着找到了地方。 隐在夜色里的农家小院遥遥在望。谢思言忽地顿步,飞快掠视。陆听溪问他怎么了,他面沉片时,少顷,拉住她:“咱们先回吧。” 陆听溪道:“来都来了,不如去探一探。” …… 两人到了院外,上前叩了门,等了许久,才见有人来开门。 一个面容黄瘦的羸弱妇人现身眼前。 那妇人骤然见到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浑浊的双目滞了片刻,上下打量来客两眼,哑着嗓子问有何事。 她说的是地道的景县乡间土话,陆听溪听得一脸懵然。 她方才在前孙庄那边打听消息时,找到的是个会说半吊子官话的,勉强还能交流,如今听见地道土话,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谢思言跟那妇人交谈起来却是游刃有余。 “你meimei从前是不是在钟家做过丫鬟?”他用土话问。 妇人点头,又要朝他们下拜:“这位官人,可是俺家妹子犯了什么事?若当真如此,小妇人先在此给官人赔罪……” 她显是揣度到眼前这位应是哪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官家公子。 “并非。”谢思言大致道明了他们的来意。 那妇人踟蹰一下,将院门完全拉开:“二位进来说话。” 往堂屋去的路上,陆听溪小声问他何时学的景县乡野土话。他明明没在景县住过。方才他与那个邻人用土话交谈时,她就想问来着。 “我外祖从前在景县乡间待过一阵子,即便后来搬去了京师,说话也带着景县这边的口音。我便记得一些。只是外祖也受了京畿官话的影响,说的毕竟也不是地道土话。来此之后,听那些乡人说话,我再结合此前学来的,便能融会贯通了。” 他说得随意,陆听溪却是听得心惊。 语言习得其实是非常难的,尤其是那些与官话相差较大的地方土话。他竟仅仅因着短暂的耳濡目染,就能掌握运用。她记得他是不常去他外祖家的。 入屋后,那妇人点上灯,又一瘸一拐关上门,寻了两个破旧的小马扎来,仔细擦净了,面有窘色:“二位请坐。” 陆听溪注意到,她方才点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多点了两根灯草。而他们来前,这屋里没点灯。 那妇人骤见鲜衣贵人,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起先不敢坐,见陆听溪再三示意,才讪讪在对面坐下。 屋里弥散的气息混含了谷子的香气与柴火的烟气,屋外鸡犬之声隐隐传来,面前油灯暖光微曳,陆听溪置身其中,一颗心也跟着安谧下来。只是田园生活的澹泊只是表面,就如同她先前跟谢思言讨论的那样,农人们须为生计奔忙,无论是田间劳作还是养蚕织布,都是极辛苦的。 陶潜“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恬荡背后,或许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艰辛。 那妇人局促,搓着手说起了白露的事:“俺那妹子,也是个有福的,不多大点儿就去了钟家做丫鬟,那钟家可是咱这景州的大户,府上的老爷太太们也都是极好的性儿……俺那妹子是个机灵的,后头去了钟家老爷那儿伺候。就是不知怎的,不上几年,就回来了。” “俺问她可是犯了事儿被人家官老爷赶出来的,她也不肯多说,只说这里头的道道深,说了俺也不懂。俺这妹子回来后,跟她男人连番做了几样小本买卖,但都不长久。官人也瞧见了。俺这腿脚不好使,平时多指着俺那妹子接济,”妇人叹息,“俺那妹子为多赚些银钱补贴俺,随她男人出外给人做短工去了。不过俺那妹子心疼俺,每月都亲自来给俺送钱……” 她说着话,似忽然想到什么,赧然道:“俺们这穷家小户的,不讲究那许多,平日里下地做活都是卷了袖子的,给人做工都是常事,也不在意什么抛头露面的。” 谢思言问白露每月何时来给她送钱,妇人道:“每月十五。”顿了顿,“就是明日。” 谢思言沉吟一下,转头对陆听溪道:“咱们在此过一夜,等明日查问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