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出于好奇,楚翘索性问了一句,“大姐,我听说隔壁楚家的那位皇太后曾与你是旧交?” 思及故人,梁温先是一声长叹,皇太后深受炎帝敬重,即便她死了两年了,炎帝依旧不舍得下葬,皇太后的尸首还存在了坤寿宫的水晶馆藏内冰封着。 朝中大臣提议过下葬,但炎帝借由多种理由,迟迟不肯将她的尸首葬入皇陵。 梁温压低了声音,窃语了一句,“如玉啊,你小心些,这些事岂是咱们家如今能妄议的?千万别在母亲跟前提及太后娘娘,你可听见了?” 楚翘闻此言,愣是不明白了。 她年幼时常来梁家玩耍,梁老太太很是喜欢她,还提出要让两家结亲呢。怎的如今还不能提及了? 梁温见她脸色微赧,又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总之母亲将二弟的死怪在皇太后头上呢!” 楚翘一僵。 梁时死了,跟她有甚干系? 她明明是死在了梁时前面! 梁温不在他言,以为楚翘吓坏了,道:“你也无需太过害怕,总之切记不可在家中提及皇太后此人。” 听了梁温一言,楚翘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她实在想不出,梁时的死,如何能与她牵扯上半分关系? 这一天晚上,楚翘将梁时的牌位踹下了床榻,动静惊扰到了已经睡下的阿福。 楚翘从小到大都是骄里娇气的,即便如今她的身份是颜如玉,夜间还是需要有人陪夜,因为她着实怕黑。 阿福就睡在脚踏上。 听闻动静,阿福看了一眼横躺在脚踏上的牌位,忙跪坐了起来,她抱着牌位重新放在了榻上,“夫人,您这是作何?万一让老太太给晓得了,又会说您不敬重夫君。” 楚翘已经和牌位“同床共枕”了两载,她谈不上害怕,只是越想越迷糊,梁时为剿叛贼而殉职,为什么梁老太太会将梁时的死怪罪在她头上? 楚翘拉了薄衾将自己盖上,总觉着一股凉意盘旋在她头心,她对阿福道:“把你家大人拿下去!从今个儿开始不准他上榻!” 阿福看了看牌位,又看了看莫名其妙愠怒的夫人,她煞是为难,“……” 算起来,她还比楚翘年还长了一岁,楚翘前两年进门那会刚满十五岁,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任谁想象这样一个羸弱美貌的女子抱着牌位睡了两年,也着实觉之楚翘是个可怜人了。 阿福与楚翘协商道:“夫人,此事万不可让老太太晓得了,明个儿一早,您可一定要抱着大人去前院用饭。” 抱着大人…… 昏暗的光线下,楚翘一双水眸莹润明亮,她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法适应这样的说辞。她与梁时相识于懵懂幼时,怎么好像要一直要牵扯不清不下去了? 次日一早,楚翘抱着牌位去梁老太太跟前喝了一碗清粥,这便带着两个继子去了程家。 梁家已经用不起马车了,马房的几匹良驹早就发卖。 其实,梁家的私产并不少,只是梁时得罪的官员甚多,这两年下来,梁家能保住几条人命已经是大幸。 令楚翘不解的事,怎么炎帝从不关心梁家的境况? 记得曾经,炎帝常在她跟前提及梁时,还一口一声“老师”的唤着。 炎帝没有理由对梁家见死不救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上辈子的楚翘宛若待在了虚无幻境之中,只要她足够听话,那些臣子就不会轻易动她。 很多事情,她根本没有看明白,而且她得过且过,也并不想与那些jian佞周旋。 赶到程府时,秋日的艳阳正当高照,楚翘一张莹白的小脸此时宛若三月初绽的桃花,娇妍丽质,乍一眼看还有一些没有消逝的婴儿肥。若不去看她那双狡黠的眸子,只觉她是个娇憨的小姑娘。 梁云翼感觉到了继母有些疲态,内疚道:“母亲,您要不要先歇歇?” 梁云奇也道:“咱们过来致歉,他们程府未必会领情!哼,想当年我父亲还在京时,他程家岂敢这般目中无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母子三人在程家府门外稍顿片刻。 楚翘上前了几步,她没有自己的名帖,只好直接自报家门,“劳烦通报贵府一声,梁颜氏携子登门道歉来了。” “梁颜氏”这个称呼着实不是楚翘喜欢的。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嫁”给梁时! 守门小厮似乎早就知道梁家会来人,几个成年的男子面露贪婪的上下打量着楚翘,眼神不善。 其中一男子道:“呵呵,梁颜氏?你可就是通州城第一美人,颜家的女儿?” 每次听闻这话,楚翘便知事情不妙,她岂会想不到程家会有意闭门不见? 楚翘从不喜欢吃亏,尤其是眼前亏。 楚翘讪了讪,这便离开了楚家大门,之后就站在巷子里的一株歪脖子的老槐树下想法子。 这时,她看见巷子中停放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挂着的紫檀木的徽牌上写着一个“萧”字。 字迹浑厚坚韧,徽牌上还有鎏金镶边,一看就是富贵之家才会用的。 这是萧王府的马车! 萧湛此刻在程府? 楚翘从不是个深藏不露,韬光养晦的人,她也没有争权夺势的野心,只是有点小聪明。 要想让程家这次不追究下去,且小事化了,似乎很有难度。 她想起了萧湛的老毛病,此前在宫里时,楚翘就知道萧湛常年失眠,又传闻他被梦魇所扰,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严重。 这些年萧湛寻了不少杏林高手,但他的头疾从没有彻底治愈过。 楚翘倒是有手段能缓解头疾,思及此,她想了另外一条法子,总之比向程家求情有效。 她清楚地记得萧湛那些年对她的维护,他曾在她面前,眼神坚定的告诉她,“太后娘娘放心,臣定保太后一世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梁时:听说,我被踢下榻了? 阿福:夫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翘:嗯,我是存心的!有意见? 梁时:回来找你算账。 第5章 闻香识美 楚翘没有把握,可她如今这身份,若想安然度世,只要存着一星半点的可能,她都得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弱者没有矫情的资格。 两年消磨下来,那个一身娇病的皇太后如今已经学会了啃食人世之苦。 梁云翼问了一句,“母亲,咱们在此处等谁?” 他太机智了,楚翘不由得多看了梁云翼几眼,虽说继子与梁时的相貌毫不相似,却都是极为聪慧之人。 继女就……稍微迟缓一些。 楚翘正要解释一句,一身着玄色山水楼台圆领袍的男子从程家大门走出,他被一众随从簇拥着,高大的身影挺拔凛然,阴翳的眉目宛若化不开的浓墨,里面似藏着浩瀚山川与无底河流,只一眼就让人为之怯胆,却又情不自禁的仰慕着,崇拜着。 他一直都是这般神秘阴郁的存在。 很多时候,楚翘也看不清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喜欢权势,但从不贪权;生于皇家,却无皇家之骄.yin。 萧湛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周身上下隐露的冷漠孤寂却从未消减过。 年迈的程大人亲自将萧湛送出了府门,态度毕恭毕敬,恨不能俯身弓腰相待了,“王爷,您慢走。” 萧湛一贯的冷眸无颜,未作他言,只是轻应了一声,黑.帮白底的皂靴踏在石阶上时,他的视线与楚翘的相撞,但也只是眉心微微一簇,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宛若根本没有看见她一般。 他眼中很少有别人。 楚翘一开始并没有动作,待萧湛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口,她这才心一横,提着兰花裙摆跑上去,直直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她并没有说明来意,只是朗声道:“王爷请留步,小女子有话要说。” 梁云翼与梁云奇有些担心。 京城谁人不知道梁时与萧湛曾起过争执,若是萧湛这时候落井下石,那么梁家绝无招架之力。 继母虽是性子上偶尔有些奇怪,行径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等鲁莽之事。 梁云翼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您这是作何?” 梁云奇也诧异,继母一直很胆小,一只耗子也能将她吓的眼泪直涌,今个儿怎的还敢挡了活阎王的马车? 楚翘对两个继子使了眼色,让他二人勿要担心。 如今的状况,楚翘只能走这一步了,否则这今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秋风夹着酷暑的余热从巷子口荡了过来,萧湛呼吸平缓,隔着一层薄纱帘,他看着两丈开外的女子,清秀精致的面容,突然胸口一阵猝不及防的异样。 可他萧湛是何人? 即便如此,也依旧稳坐如山,更不会去探究一个寡妇!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那深幽如千年古井的眸子凝视着小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娇小的身段,柔若蝼蚁,可任他拿捏,这小妇人是活腻了么? 萧王府的随从回头看了一眼萧湛,见他没有言语,便对楚翘道:“好大的胆子,王爷的马车也是你想挡就挡的?速速让开!” 说话人的是小黑,也是萧湛的贴身侍卫,楚翘曾经时常看见他。 现在她身份不一样了,就连小黑也对她横眉冷对了。不过,楚翘可没有悲春伤秋的闲心。 待小黑一说完,楚翘对着薄纱帘后的人盈盈一福,不谦不卑道:“王爷,小女子久闻王爷犯有头疾,重金悬赏有能之人医治,不知此事可还算数?” 楚翘不是大夫,她只是记得颜如玉脑子里存留的制香法子。 这世上的香料有千般作用,驱虫,易眠,养神,治病……只要对症下药,便能配制出独特的香料出来,虽不能保证根治,但缓解病痛还是很管用的。 萧湛的头疾究竟是因何而起,此事无人知晓,可楚翘记得上辈子他每每来见自己时,脸上并无痛苦之色。 不知是他隐瞒了?还是并无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