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此话一出,赵夫人登时脸色一变,她厉声道:“怎可能?我明明已经将翠凰赶到最偏的院子里了。老爷怎么还去见她?” 汐朝捏了捏眉心,无限惆怅。 这男人啊,跟女人是很不一样的。女人若是喜欢什么东西,或者是喜欢什么人,一旦得到了,那是百般珍惜,千般珍重。 可男人不一样,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谁家猫儿不偷腥? 简单点来说,家花再香,也有看腻的时候。野花再俗,看着也新鲜。 再者,有一就有二,赵老爷连四房妾室都纳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纳个第五房,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赵夫人原是对赵老爷心怀愧疚,深觉自己没能生下个儿子,替赵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遂对赵老爷纳妾的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间接的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男人啊,不能惯着,容易得寸进尺。 因此,赵汐朝所言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只要这朵野花还在赵老爷眼皮子底下,别管离多远,就算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火力全开的监视着。赵老爷还是能浑水摸鱼,来个暗度陈仓。 赵汐朝提议道:“娘,如今爹爹定是瞧上翠凰无疑了,你也别跟爹爹明面上争着。娘留意着府上有没有稳重的,年龄也合适的,将翠凰许配出去。娘再赏她些银子,打发到庄子里,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也算是替女儿尽了一点主仆情分。” 赵夫人叹道:“你爹啊,当年来你外婆家求娶娘的时候,千般保证,说是绝不纳妾房。后来,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爹大概早就忘了自己说的话了。幸好娘有你这么个闺女,若不然这以后的日子怎么熬啊!” “娘……” 赵夫人拍了拍汐朝的手,道:“行了,娘也不是个蠢的,知道要如何做。娘与你爹的情分也就这样了,只要不委屈了我的汐朝就成。” 顿了顿,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汐朝手心里。 这是一条深蓝色云纹缎带,款式也不算稀奇,可稀奇的是,这是一条男人束发用的缎带。 汐朝惊诧道:“娘,这是?” 赵夫人道:“汐朝,娘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能给你生个兄弟傍身。可娘始终都觉得,咱们家汐朝不比任何儿子差。” 汐朝点头,“我自然不比任何人差,娘放心,谁也不能欺负了女儿!” 清晨的阳光洒满赵府朱红色的门匾上。上面两个流光璀璨的大字印在上头。门前还有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威风凛凛的立在两旁。 赵苑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正单手背在身后,立在府门口。边上还有一辆马车静静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苑忍不住抬眼望了一眼府门,见赵汐朝还没出来,遂拧了眉,刚要吩咐山竹去请。 眼前突然凭空跳出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仅用一根深蓝色发带束发,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腰间系一条素色的织金锦带。左右两边各挂了一条碧绿色的穗子。 手里捏着一把打开的折扇,遮住了半边脸。唯有一双眼睛,如含了一汪泉水清波流盼。毫无疑问,这是位十分俊秀的小公子。 赵苑皱眉,略迟疑片刻,终是唤了一声,“汐朝?”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汐朝,只见她笑弯了眼睛,将扇子一折,抱拳弯腰,笑嘻嘻道:“阿朝见过兄长!” 赵苑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道:“别玩了,今日你我要一同去远山书院考核,你怎能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汐朝起身,笑眯眯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打扮成这副模样啊。我早先便说,要你时时照顾着我。这远山书院分男女两院,相隔甚远。我若不如此,要怎么时时瞧见你?” 她模样本来就生的极好,如今换了男装。身姿越发挺拔,眉清目也秀,十分俊秀,看起来也讨喜。 赵苑略一思忖,暗猜是赵夫人吩咐的,遂也不坚持。对着汐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淡淡道:“请吧,小公子。” ☆、32.咱们翻墙吧 远山书院素有名声,创学以来不知出了多少能臣,遂但凡有些家世的,都愿意将子女送进来读两年书。纵是读不出个花来,好歹也能在书香中熏陶一二。日后也算有个老来谈资。 可这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远山书院坐落在咸州最繁华的街道。每日人来人往,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赵汐朝刚跳下马车,就被眼前的两排人龙吓到了。她踮起脚尖,连最前面的人头都没瞧见。遂砸吧砸吧嘴,用胳膊肘捣了捣赵苑,道:“哎,你看见没?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赵苑冷漠道:“我眼睛没瞎。” 可这不是眼睛瞎不瞎的问题,这若是规规矩矩的排队,还不得排到死? 在赵汐朝的脑海中,赵家一直穷得只剩下土地和金钱。她左右环顾一遭,眼睛突然一亮,扯着赵苑的衣袖往边上走。 山竹连忙要跟过去,赵汐朝道:“去,找个空地儿把马车停好,别停在人家书院门口,耽误人走路。” 她说着,几下将赵苑拽至了一旁。眼前是一排高高的院墙,汐朝抬头估摸了一下距离,立刻发觉自己爬不上去。 她遂将主意打到赵苑身上,笑眯眯道:“排队的人太多了,指不定得排到什么时候。等排到咱们啊,黄花菜都凉了。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才是男儿本色……” 赵苑道:“说人话。” 赵汐朝立马肃然道:“咱们翻墙吧!” 她这话才说出口,心里就开始发虚。像赵苑这种死板的人,要是能翻墙,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可结果是,今天的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有点偏。 赵苑突然问:“有钱吗?” 赵汐朝茫然道:“有。” 赵苑伸出一只手,自然无比的说:“给我。” 如果再给赵汐朝多一点时间考虑,她一定会抱着自己的钱袋不撒手。可实际上,她将钱袋乖乖交了出去。 赵苑掂了掂钱袋,这才贴着墙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倒退回来。 赵汐朝原是跟在赵苑后面,看他在做什么。哪知赵苑突然倒回来,险些踩着她了。 突然,赵苑对着一处墙面敲了三下,赵汐朝闻声望去,就见被敲过的地方往下凹了进去。 院墙的另一边,有人压低声音道:“一百两银子。” 赵苑二话不说,将一百两银票塞进墙缝里。倏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不消片刻,又有一个纸条从里面送了出来。赵苑打开看了两眼,这才道:“走吧。” 赵汐朝仍然一头雾水,亦步亦趋的跟在赵苑后头,走了一阵,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门。 她惊诧道:“这不是走后门吗?” 赵苑轻轻一推,木门就打开了。可见那一百两银子,果然花到了正途上。 他回眼瞥了汐朝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你是想翻墙?” 什么话!谁想翻墙? 赵汐朝赶忙摇了摇头,跟在赵苑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后门。她不禁疑惑,边往前走,边询问道:“赵苑,你怎么知道可以走小门的?” 赵苑连头都没回,淡淡道:“原先我也不知道,后来你说要翻墙,我便往墙头上看了几眼。你都能想到的法子,想必旁人也能想到,可那院墙头脚印并不多。” 汐朝恍然大悟,敢情赵苑观察的够仔细。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皱着鼻子道:“什么叫我都能想到的法子?我要是能指望你,还用得着想法子吗?” 顿了顿,她又疑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机关在哪里的?” 赵苑道:“人善智而不善力,凡事要多动脑子,别一天到晚的想着翻墙。” 他轻轻咳了一声,“况且……我事先让山竹过来打听了。” “…………”赵汐朝轻“呵”了一声。 可同时又有了疑问,“可那墙这么高,也许有人钻狗洞进去呢?” 赵苑突然驻足,身后的赵汐朝没留意,险些一头撞上去,她道:“你停下来干嘛?吓我一大跳!” 汐朝见赵苑没应声,心下十分疑惑,这才探着脑袋,往前一瞧。 就见阡陌小道上,一位锦袍公子如玉树般立着。他生得俊朗,眉眼带笑。看样子才十三、四岁,可却比同龄人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静。发上束着紫金宝冠,垂下来的锦带在下颌处系了个百花结。绛紫色的华服,胸口处还团了一簇精美绝伦的牡丹花。腰间还配了一条织金嵌宝石的锦带。 观看外表,若是旁的人穿了这么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必然是俗气到了极致。可偏生穿在这位公子身上,却说不出来的贵气。 赵汐朝艰难万状的咽了口吐沫,险些背过气去。她内心激荡不已,高呼:这不是小侯爷吗?他怎么在这? 人生的惊喜总是应接不暇。这小侯爷微微错开身,身后立马跳出一位青衣公子。 这青衣公子年岁要同赵汐朝差不多大小,也是一般俊秀,可却多了几分跳脱,手上还拿了一串冰糖葫芦。 赵汐朝深提了口气,心里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傅青! 说起这两人,那可就是说来话长了。这位锦衣贵气公子乃是当今明国府正正经经的小侯爷,名唤明连。因祖上替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遂甚得皇上隆恩,待到了明连这辈,家里就出这么一位嫡出长公子。 因此早早的就顺袭成为了侯爷,人称明小侯爷,在京城素有才名。多少簪缨世族,世家贵门,将这位明小侯爷当做标杆楷模,也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 而与明小侯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身边这位青衣公子傅青。 傅青同明小侯爷差的可就不止十万八千里了。傅青正是当今中书令膝下独子,也就是赵苑叔父家的堂弟,从小到大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有时候,捧的多了,树苗容易长歪,比如傅青。 傅青却硬是跟旁的世家贵公子不同。他向来跳脱惯了,他爹说一句,他能顶三句。不读书,不习武,就爱遛狗养花。京城很多簪缨世族、名门望族,都将他列为头等的反面教材。 总而言之,就是不许自家子弟学习傅青的做派。 可偏偏傅青就是不思进取,这不,被家里管得太严了,硬是背着小包袱随明小侯爷来到咸州。 关键是,这两人前世来没来过咸州,赵汐朝是真的不知道啊! 赵汐朝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拿眼不住的去瞟赵苑。她见赵苑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波澜,又赶忙拿眼去瞟傅青。 傅青啃着糖葫芦,压根没往赵苑身上看,反而笑嘻嘻的盯着赵汐朝瞧。 她恍然大悟,赵苑从前离京数载,大抵傅青是不认得他的罢? 赵汐朝拍了拍胸口,总算松了口气。不是她自私自利,不肯让赵苑认祖归宗。眼下就傅青那德行,也不见得说了就会相信,反而容易闹出事端。 再者,汐朝不论是为了赵家,还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都希望赵苑能在赵家多留两年。 傅青啃了一颗糖球,嚼了两嚼吐出两颗果核,同明小侯爷道:“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有人跟咱俩一样翻院墙。那人龙都快排到地沟里了,谁这么蠢,会在那儿死耗着?我说了你还不肯信,现在相信了吧?” 明小侯爷淡淡瞥了傅青一眼,没应声。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在赵苑和赵汐朝身上跳来跳去,突然,他略拱了拱手,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二位,要不就一同走吧?” 赵汐朝生怕赵苑答应下来,连忙抱拳还礼道:“两位哥哥,不必了,你们先走,我跟家兄还有事。” 如此,明小侯爷也不强迫,略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傅青对着赵汐朝眨了眨眼睛,笑道:“你长得讨喜,说话也好听。回头哥哥请你吃糖葫芦……哎!明连!你等等我!” 二人走后,赵汐朝顿生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她垂着脑袋,伸着衣袖擦了擦汗。眼底突然闪进来一抹白,她抬头瞧,正好同赵苑对视上了。 赵苑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才第一次见就能将哥哥喊得这般亲热,难怪了。” “…………”赵汐朝不解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