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站在看成跖看的最清楚位置上的项彦光忽然心一惊，怎么可能！成跖竟然笑场了——！项彦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想到一旦失败一次下一次压力会更大，他比成跖本人更加担忧的焦心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白昌明并没有叫停。 比成跖在不该笑的时候笑起来更可怕的是，项彦光看见成跖在那一笑之后忽然唇角弧度一收，一只眼睛忽的涌了一滴泪出来。 竟然就这么接着演了下去！ ……不，项彦光恍然想，这说不定本来就是成跖对角色的诠释，成跖临时做了变动，为的是演出在康陈的第二胜面前也毫不逊色的红叶。 那一滴泪在成跖的脸上只滑到一半便被他轻轻抹去，毫无声息擦掉眼泪后，红叶扬起了头，两个人相互对视。那个刹那，空气是静止的，红叶看到第二胜的眼中空无一物，而第二胜看到红叶的眼中一片安详。 如此相互漠然又空寂的对视，让人几乎要忘了，他们本来是一对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妹，那个年长的哥哥，曾经像珍爱生命一般珍爱眼前的女子。 可谁也想不到，那份温柔说来就来，康陈眼睛一眨，短短一瞬就露出了一副微笑的模样，他的眼底升起温柔，向红叶伸出手。“来，坐我身边。” 镜头随着那只手移向成跖，成跖顷刻便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他的伪音咬的十分自然，比起康陈的语调也不遑多让。“哥哥坐的是皇位。” “是皇位，所以哥哥，只分给你一个人坐，只有你一个人。”康陈望着成跖，被拖进这束目光之中，成跖能够明白网上那些所有对康陈的赞誉里并没有水分，他几乎要相信在这里，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第二胜，现在，他对着红叶发出了半真半假的邀请，话语里又像深情又似凉薄，矛盾，却偏偏存在。“红叶啊……快过来。” 周围静默无声，严萌不得不极为小声道：“演的真好，水天，你看见了吗？” 杜水天：“……” 没看见！他没看见！ 可成跖看见了，面对第二胜的邀请，他将手伸了出去，第二胜和红叶两手相握，随即，两个人一起坐在皇位上。 第二胜道：“怎么样，下面的风景好看吗？” 红叶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她道：“好看……可就是坐在这里，觉得特别冷。”尾音的颤动最是有力度，听的人头皮一麻，鼻尖仿佛都要跟着一酸。 白昌明原本一直关注康陈的视线硬生生被成跖这一声勾的转移了一下，随即，他看见成跖的脸上凝固着一丝笑意，眼睛里一闪一闪，隐隐有着泪光。 对视时流泪一瞬，坐在一起后反而能忍住，这是为什么？莫非要只在一开始崩溃感情流泻一瞬而之后绝不再哭？绝不再哭？等等……难道成跖打算一直到被掐死都不哭吗？ 白昌明为自己的解读感到惊讶。 本来他并没有对成跖抱着能与康陈匹敌的心态，虽然觉得成跖后生可畏，但对于能和康陈一起彪戏还不落下风却并没有丝毫想法，正因为如此，成跖没按照剧本进行他也没有叫停，事实上，哪怕是成跖真的笑了场，只要康陈还在状态，他就打算继续拍下去。 但此刻，白昌明忽然觉得兴致越升越高，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下去，这次，不只是看康陈，而是看康陈和成跖两个人。 接下来，马上便是这段戏的高潮部分，熟悉剧情的人都在屏息静静等待着，他们看着第二胜和红叶的对话继续推进，全然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妥之处。 项彦光对于其他人的态度惊讶不已，因为和康陈这种巨星对戏，观众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才让人最震惊。 这说明他们察觉不到违和感，那便是意味着，成跖在气场上没有被康陈压住，反而配合的极好，好到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和康陈摆在一起都不会让人觉得青涩。 虽然到现在并没有人觉得成跖特别出彩，但也没有人觉得他不好，能做到这一点，成跖简直厉害的过头了。 项彦光赞叹着，眼睛也紧紧盯着拍摄进程，第二胜和红叶的对话现在已经推进到了爆发点，下一刻，再有几句台词，第二胜就会动手了。 期待，紧张。突然，项彦光被人轻轻拍了拍，回过头，是一张文静朴素带着黑框眼镜的脸。 骤然的转变让项彦光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他愣了两秒才道：“……侯老师？” 正是侯君眉。 第135章 侯君眉对于现在的情况一脸懵逼，即便扎进人群里挤到了项彦光身边, 她依然满头雾水, 人群里围簇的人虽然多但周围却很安静，她尚未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可以被项彦光清楚听见。 项彦光疑惑道：“您……一个人来的？” 当然是一个人来的！ 关于这一点, 侯君眉比任何人都想呐喊, 但迫于自己的高冷形象，她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然而她的内心非常躁动，恨不得立刻发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去接她！ 她一个单身女性四处找寻位置这么偏僻的剧组真的很困难啊！！ 按照原本的预定，侯君眉下了火车就会有工作人员来接她, 可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工作人员忽然临时表示剧组有很重要的事情走不开, 连续道歉之后就联系不上了。收到消息的时候侯君眉已经到了火车站, 她凌乱许久, 最后只能费劲艰辛一个人找到了这里。 对此, 侯君眉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找到剧组，空荡的场地又一度让侯君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绕了好久才找到人群, 众人却都全神贯注的围着圈紧盯着某一点不放，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现在来到项彦光身边，侯君眉总算心里一松，小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项彦光小声回答： “拍戏。” 黑人问号脸侯君眉：“……？？？”她还看不出来是在拍戏？ 站在候君眉的这个位置，能够清楚看见正在拍摄的成跖的脸，除此之外, 被成跖遮挡住的身旁有另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看服装这应该是在拍摄最后的那段重头戏。整部《夜风》都是侯君眉写的，在拍摄什么是哪个场景她看一眼就能知道，可问题是，她刚刚挤进来就看见了站在对面的杜水天，男主角在那里站着，那现在究竟是在拍什么鬼？ 正要再问项彦光一句，项彦光突然嘘了一声，提醒道：“要来了。” 侯君眉疑惑皱眉，同一时刻，成跖的身体向前错开了一瞬，露出了身旁人的脸，只一眼，侯君眉便愣住，她惊讶道：“那是康陈？” 没等项彦光回答，侯君眉快速把自己的包塞进了项彦光手中，沿着人群一路挤到了导演身边。 一道人影突然低头过来使得白昌明皱了皱眉，本来正要发作却发现来人是侯君眉，白昌明立刻便挂出微笑道：“是侯老师啊，来的正好。”来了一个对原著理解最权威的人，白昌明十分难得以高高兴兴的状态给除自己以外的人在显示屏幕前空出一个位置。 侯君眉当即在椅子上坐下，她没有问康陈怎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和白昌明两个人都认认真真的盯着康陈和成跖的动作，因为进程正如之前所说，那个结束一切的高潮戏份即将来临。 刹那之间，镜头前的康陈动了起来。 第二胜本在歪头一笑，他的笑里充斥着对红叶所说的话的嘲讽和难以理解，就在刚刚，红叶说了很多让他觉得无比可笑的话，他越是觉得可笑，越希望红叶能闭嘴，可红叶没有，那一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更像是在宣告着他才是错的那一方。 他怎么了？他做什么了？望着红叶，那股往日能平息他千万怒火的柔弱之气让他觉得无比烦躁，别说了，别说了，闭嘴！ 第二胜猛然之间掐住了红叶的脖子，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狰狞，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自顾自笑了一下，放松了语调，温和道：“阿叶，嘘——” 听上去就像是年幼时期面对红叶不喝药时的诱哄，可现实却是一只紧紧掐在红叶脖子上的手，那只手上不知道究竟有多用力，用力到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 白昌明赞叹道：“感觉不错。” 侯君眉点点头，但她顿了顿，却低声道：“这应该……不是真掐吧。” 能让她这么问，是因为那股力量看上去太过真实，她看见成跖的脸很快涨红，眼睛里流露出痛苦，而那股痛苦，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会不会太用力了啊？” 别说侯君眉觉得有点太用力，杜水天和严萌也同样觉得，康陈的眼神可怖又真实，而成跖的表现更是猝不及防被狠掐住了脖子，呼吸不顺神情像是遭遇着巨大痛苦。 “这是演技吧，我记得康陈职业素养很好的。” 明明一直心里憋屈，这个时候却开始夸康陈，一看便知道杜水天心里有点没谱了，严萌没接话，却也觉得康陈和成跖在帐篷里待了很久，到底怎么来应该有过商量，不应该是真掐。 然而心里这么想，眼睛里看到的场景依旧让严萌觉得康陈太过用力。这……会不会是成跖为了效果自己要求的？不然也太逼真了，怎么可能演的出来呢。 众人各样的想法与担忧飘荡的同时，成跖正在经历一场类似于窒息的心理活动，这个窒息指的绝对不是身体，因为他满心都在吐槽康陈：我擦！你tm的！能不能使！点！劲儿！ 是的，那只掐在成跖脖子上已经绷出青筋的手，实际上没有在成跖的脖子上传出看上去那样强大的力道。 别说是难受，就连压力都微乎其微，成跖不知道康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突然理解了他之前告诉康陈可以真掐时康陈摇头的意思了。 康陈竟然真tm的不使劲儿！！ 这就过分了昂！！ 在众人眼中，他们两个属于一个死命掐，一个被掐的好痛，而实际上，却是一个死命假掐，一个死命装着被掐，当真秀了一波超凡脱俗的演技。 突然，康陈的手上一松，那只手向旁边一偏就抚在了成跖的脸上，第二胜温柔道：“你累了，我叫人送你回百步城。” 百步城是他们穷困潦倒时一起居住的小城，第二胜的表情那样温和，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他对于meimei的一个小小威吓，威吓完了，他给了红叶退缩的机会。“去吧。” 这是一个走错一步就会丢掉性命的选择，然而这个选择对于早就不在意生死的红叶而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成跖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还有刚才被掐时涨起的红色，聪慧如红叶，自然知道继续说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曾深爱的朋友和丈夫都已经命丧黄泉，她已经不再抱有希望，直到此刻，众叛亲离，人世间人人都畏惧第二胜，她却还想着最后再挽回他一次，拉他一把。 “哥，你回头看看，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胜骤然回头望她，相视的一刹，红叶说出了她一生最后一句恳求。“哥，收手吧。” 空气全然安静，没有一丝一毫声响，可红叶却感觉自己听到了穿堂而过的风声，风声那么大，大的她听不清第二胜的声音。 第二胜说了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有说，猛然间，第二胜向她倾身过来。 在镜头里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康陈向着成跖弯下了腰，而后将成跖平放在了皇位上，这一次，他两只手一起放在了成跖的脖子上，并不是像刚刚那样猛然用力，白昌明能看见康陈的手是在一点点锁紧，最后紧紧扣在了红叶的脖子上。 万众瞩目，这将是第二胜和红叶最后的一幕。 成跖已经没有了台词，被掐住脖子的他依旧没有感受到脖子上的压力，但他展示出来的却是眼底深深的绝望与挣扎，他的手覆在康陈的手上，没有用力的去搬开，只是那样覆着，一双眼紧紧盯着第二胜，那一抹泪水正如白昌明预料的一般，始终未曾滴下。 在这个时候，白昌明却没有开口赞叹，但他深深点了点头，传达出他对成跖表现的满意与赞赏。 倒是侯君眉开口道：“是红叶……”原著作者的亲自肯定，胜过无数的赞誉，白昌明听在耳中，转而去看康陈的反应，然而出乎意料，康陈的反应竟然是——面无表情。 成跖：“……” 白昌明：“……” 开始之前，成跖曾经说过，要是他来演，这最后一幕一定要笑，笑虽然超出常规，但只要掌控的好，更能表现出第二胜最后的癫狂；同样，杜水天的回答是哭，哭绝对不会错，虽然常规，但哭的好也能翻出花样。 可谁也没想到，康陈的反应却是这样，他的脸上毫无反应，连之前第一次动手时的狰狞和温柔都消失不见，所有感情都在脸上褪去，只是无表情的掐着红叶的脖子，一点一滴的让珍爱meimei的生命在指尖流逝。 而他就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 成跖等了一会儿，依然没看到康陈做出表情，他内心抽搐，身体却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死了，于是无奈之下全身一松，悲伤的双眼合上，头歪向一边，让红叶的生命就此逝去。 围观之中有人攥紧了胸口，而康陈却松开了红叶的脖子。这之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盯了一会儿，像是思索些什么。 忽然，他的眼睛直直看向镜头，又千千万万的感情在那双眼里奔涌而出，他像是终于反应出来他做了什么，但是比起有所动作和神情变化，他的泪突然滴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映衬在那张无表情的容颜上，讽刺又可怜。 第二胜好像还没有搞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这泪水是从何而来，终于，他转头望向红叶，那里的纤弱身躯已经失去了呼吸，只是安静的、安静的躺在那里。 第二胜猛然向红叶张开双手，将她抱紧怀里，在镜头中，康陈的神情恍若撕裂。 这一瞬，白昌明猛然高喊：“卡！！！” 点到为止，遐想更多，若是放映在电影银屏上，那便是在康陈表情骤变的一瞬黑屏放出演员表，想想便知道效果有多佳，电影结束话题量一定爆满。 不得不说，康陈的这个诠释，另辟蹊径却又恰到好处。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白昌明也毫不吝惜的鼓起掌，但他这头鼓的啪啪作响，一转头却看见侯君眉一动不动，不仅没有掌声，反而一脸复杂。 白昌明忙道：“怎么了侯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侯君眉仰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得缓缓。” 黑人问号脸白昌明：“……” 白昌明确实不太懂侯君眉心里宛若世界观被击碎的内心爆炸感，一直以来圈地自萌美人攻x美人受的侯君眉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肩头扛着的颜值大旗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怎么样来形容内心这种躁动，现场更是没有人能倾听她的心声。简单来说，此刻她只想仰天呐喊，心声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