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呢？

    这种时候，其实最后成绩怎么样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真正关键的，是她的内心发生了极大的蜕变，那些不需要的，累赘的外衣，伴随被父母责骂指摘生出的自卑一层层褪去，露出里头最真诚耀眼的部分。

    她原本应该热烈如朝阳，曾经却被迫缩在角落苟延残喘，她本来应该活泼如黄莺，却硬是伪装成灰扑扑的麻雀，不敢大声歌唱，甚至装的久了，就连自己都差点被骗过去。

    喜欢唱歌，喜欢表演，追求荣誉，想要赞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

    直视内心，把自己过去承受的那些不必要的灰色部分一一剥除出来，她回忆过去的那些年，就觉得非常的委屈。

    为什么她要浪费那么久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个她并不想成为的人，为什么她要忍受自己这么久的暗淡不起眼？

    为什么，她的父母要这么严苛古板，坚信女孩子不该抛头露面，应该安稳本分，所以只要她表露出一点对容貌的在意，或者穿得明艳一点，就要被冷嘲热讽，说她是想男人想疯了的女表子。

    如果他们能开明一点，愿意在小时候松口让她去学习这些东西呢？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不用等到成年了才走上想走的路，那样的话，她一定能比现在走得更加顺遂长远吧。

    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想哭，一路回到三号休息室，见到纱虞正在里头不知干什么，一时心绪激动，冲过去就抱住了她。

    温暖的怀抱总是能安抚人心，就像顾杏甜现在，本来那些负面情绪，在她抱上纱虞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艾玛呀，好香好软好细！

    纱虞：“...”

    默默把手里的小“糖丸”收起来，大佬不太高兴地低头看顾杏甜的手。

    好饿...

    用了好多灵力，用了好多体力，闻着小rourou们那么香香的rou味不能碰，肚子早就饿空了，就算辟谷了，也不妨碍她想吃。

    吃！吃！吃！

    被顾杏甜一按肚子，更饿了...

    饿了的大佬是很危险的，兽性本能作祟，此时的纱虞眼睛都快绿了，什么装成正常人，什么和周围人平和地相处...

    不存在的。

    她现在只想找个角落爽爽地喂饱自己！

    顾杏甜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一只猛兽的进食，她抱了好一会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得不太对。

    等等，我我我是不是有点太流氓了啊？！

    啊啊啊啊现在不好意思动，怎么办？

    纱虞安静了几秒，见顾杏甜没有松开的意思，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到平时的和善脸，拍拍她的手，“松开，我不搞姬。”

    顾杏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不，不好意思啊，”她站到一边，有些扭捏地说道，“我就是太开心了，不是...不是想占你便宜。”

    纱虞哼了一声，偷偷丢了个“糖丸”进嘴里，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玉瓶塞进包里，转身捏了捏顾杏甜下巴，“怎么？还想要幸运女神的吻？”

    顾杏甜连忙摆手，“没！不是的！我没有！”

    纱虞嗤笑，松开手，“想要也没有了。”

    被这么无情调.戏，顾杏甜的脸皱成一团，眼睁睁看着纱虞提起包塞进储物柜，接着就转身往外去了，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却见纱虞在门边转过头，冲自己摆摆手，“先别跟着我了。”

    “毕竟，你这么可爱…”

    纱虞拖长了调子，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笑出一口白牙，“…很容易被吃掉的哦。”

    顾杏甜只觉得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连忙双手环胸往后缩，见纱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真是的，纱虞又不会吃人。

    顾杏甜捧脸，想到女神说自己可爱时的样子，心里美美的。

    矮油，休息室有点冷，还是早点出去吧。

    ***

    被打断了进食后恶意吓唬小朋友的纱虞大佬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刚刚哪里做的不对，一个人来到了某个僻静角落，把自己喂的饱饱的，这才恢复了平时那副淡定模样走了出来。

    所以说啊，低血糖是很危险的。

    饿肚子也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等她吃饱喝足，心情自然也好，哪怕评委讲解的时候被刁难，她都依然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有风度了。

    鲁洪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对待其他选手都是客气温和的老油条，面对纱虞，一上来就是绵里藏针。

    “纱虞啊，你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选手，不过呢，要做歌手，有一点其实很重要。”

    纱虞微微一笑，用非常包容亲和的眼神示意：你说，你说，我保证不打死你。

    顶着她这样甜蜜的笑容，鲁洪后背毛毛的，对对方莫名的畏惧感还在，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不由迟疑了一秒，但到底还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大一个馅饼在眼前，足够挡住他剩下那为数不多的理智和良知。

    他缓了缓神，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私心，“这做歌手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尊重原唱。”

    突然想到周围两个导师就有过改编歌曲的经历，他连忙着补了一句，“当然了，我不是说不能改编，改编其实也是很不错的音乐创作手法。”

    陈煜转头看他，一副只要他说得不对就随时准备开嘲讽的架势，就连黎静都皱起了眉看着他，显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赞同他的举动，鲁洪心里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说的尊重原唱，是指在学唱歌之前，最好要先看看原来这歌的创作背景和资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才高中吧，有些阅读障碍也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呢，现在的翻译软件也是很优秀的，如果你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在查阅资料上，或许会表现得比现在更好。”

    纱虞：冷漠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听他越说越不对，台下的观众渐渐的也sao动了起来，鲁洪也不知道观众是觉得他说的对，还是觉得他都是狗屁，反正他自己知道，自己说的的确都是狗屁，却只能努力把这狗屁撺掇得更像那么回事一点。

    “当然，我不是说你唱得不好，你唱得很好，但是对于原作的理解吧，真的是有些过了，”他语重心长，“我觉得原作者看到你的演绎，可能心里会比较难过，因为你想啊，辛辛苦苦创作的歌曲却被人改得亲妈都不认识了，连里面的灵魂都换了，那不是很不礼貌吗？”

    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周围却没有人附和，场上场下，只留下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好似春蚕啃叶，越来越大声。

    鲁洪抬头去看纱虞，巴望着她能有点反应，让自己能继续说完接下来的话，却不料对方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一点开口接茬的意思都没有。

    小姑娘，就是不懂事。

    他心里不怎么得劲儿，但那也没办法，谁叫他现在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呢？小姑娘没当场哭出来或者发飙就已经很不错了。

    纱虞没有失态哭出来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但好处也有，至少免了他欺负小女孩的名头，但这样一来，他原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就要改一改了。

    “呐，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做人呢，要阳光一点，”他硬生生拗了句鸡汤出来想给纱虞强灌进去，“你看，刚刚听你唱前面那首，我心里那个难受啊，相信在场有很多人也这么觉得。”

    看到观众席有人点头，他好像是得到了肯定一样，笑着继续说道，“我们这个节目呢，一直是提倡健康向上、阳光的生活态度，不能过度专注于那些负能量的东西，对不对？你说，要是听你这歌，把人家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弄得更不好了，万一直接自杀，这咱可没法负责，对吧？所以，这个分数，我暂时没法给你。”

    他这个帽子扣得十分大，一旦坐实了，纱虞就很有可能成为又一个被封禁的艺人，连同她的这首歌，因为“危害社会安定”而被列为网络禁曲，后果会相当严重。

    一边一直沉默的陈煜终于开口，一声嗤笑打断了鲁洪的滔滔不绝，“我说老洪啊，你今天戴假发的时候忘了先装脑子吧？这是唱歌比赛，用唱歌实力说话，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嘛玩意儿？想搞事？”

    他抬了抬下巴，“喏，歌是黎妹儿选的，你有意见，怼她。”

    黎静：“...”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她突然就不生气了，微笑。

    她清了清嗓子，勉强保住了自己知性女性的形象，没管那两个人的抬杠，看向场中站着的纱虞，“纱虞，你参加这个比赛多久了？”

    纱虞神游天外的思绪瞬间还没回来，听到对方叫自己，已想也没想地回答道，“三个多月。”

    黎静点了点头，眼神颇有几分欣慰，“是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亲眼见证了你的成长，心里也是非常感慨，其实你之前的问题非常的多，包括了技巧，感情，还有你的曲库容量，但你最让我震惊的是你的学习能力，每次我们给你提出修改意见，你都能很快地作出反应，并且实现，而且，每次都能做的比我想象中更好，这是我非常欣赏你的一点。”

    台下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他们这群人，有许多也算是亲眼见着纱虞一路成长，对她现在的表现，虽然震撼，却也不会那么惊讶，更多的却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唏嘘。

    黎静见到周围的气氛已经被控制住，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道，“这一次你发挥的非常棒，我已经完全被你迷住，所以我要给你一个我从来没有给过的分数，9.7分，剩下的零点三分，是因为我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好，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纱虞看向眼前这个虽然看起来随和好说话，骨子里却十分冷静的女人，心里有些惊讶。

    黎静是足够理智冷漠的那一类艺人，长久以来在圈子里和人打交道，她十分有分寸，气氛也拿捏的非常好，这次导演组请她来，很多时候都是为那些二代不太出色的表现打圆场，也经常为了缓和鲁洪和陈煜两方冲突的而妙语连珠，但总体来说是个毁誉参半的对象，虚伪，客套，掌握规则并且非常懂得保护自己。

    在这之前她也曾对纱虞提过不少的负面的评价，有一度甚至差点让她被淘汰，甚至她从来没有给纱虞打过很高的分数，所以纱虞并不是很喜欢她。

    不过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鲁洪摆明了是受人指示，要给纱虞颜色看，卯足了劲给她下绊子的时候，黎静却突然这样维护自己，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虽然意外，该收的好意却是应该及时收下，于是她点头，露出一个还算真诚的笑容，“会，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她眨眨眼，笑容突然俏皮了起来，“我有强迫症，总得把您那最后0.3分也拿到手才行。”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阵笑声，场上的气氛顿时和缓许多。

    这时候，陈煜也终于开口了。

    “这次，关于技巧，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他双手交叉，难得正经地放在桌上，“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发现自己是在听你唱歌。”

    台下观众听得不明所以，就听他继续补充道，“我不知道你的发音准不准，也没注意你用了什么技巧，因为刚刚听你唱歌，我就像是被你带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你想表达的一切，我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你的歌声抓住，完全不再注意这些东西。

    我只知道，有一首歌，它打动了我。”

    这样的赞誉实在是已经非常的高了，台下一片哗然，要不是台上还站着许多其他的学生，他们几乎以为这是在宣布比赛的冠军了，但事实上，这样看起来，就算纱虞现在就拿走冠军宝座，也没几个人会有意见。

    陈煜似乎是不习惯这么夸人，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了转笔，似乎还想说什么。

    啪嗒。

    一个没拿稳，笔掉了，咕噜噜滚去了桌子下。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他硬生生抑制住自己想要钻桌子看笔跑去哪里的冲动，狠狠啧了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站起来，把手里的草稿纸团起来敲击了下桌面，气势汹汹地吼道，“纱虞！”

    纱虞：“...在。”

    陈煜一脸不甘不愿，甚至带着些怒意地说道，“这次，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我给你9.8分！”

    台下观众：“哇哦——”

    纱虞：“......谢谢？”

    见她犹豫着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位突然傲娇的老师，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声，陈煜却板起脸，一字一句说道，“不过，你要小心了。从今天开始，你以后的每次唱歌，我都会以今天的这个标准来要求你，不要让我抓到你退步，我会给出一个让你惊讶到想哭的低分！”

    说着，他就一甩纸坐了回去。

    弹幕打开时，这里一片“死傲娇撩狠话萌萌哒”刷屏，在赛场上，看到他这个样子，纱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酸疼。

    是感动吗？她不知道。

    大概只是被这两人对她的希冀压住了肩膀，突然感觉到了重量吧。

    她第一次认真思考，等到这次比赛结束后，她该不该继续在唱歌这条路上继续往下再走走。

    要不，两边兼顾，再走走？

    她是这么简单地思考着，但是，却有人并不想她简单地走完以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