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所有人都被钟涵这句话吓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可不能只看表面,钟涵是想着要分支出去吗?就连钟昌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钟涵却仍是跪在地上,不为所动。 钟晏却突然答应了下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钟涵,如果这个侄子对爵位还有想往,这句话就是壮士断腕。但无论如何,只要钟涵分支了出去,这个爵位于他而言,就再不是名正言顺的了。 大族老有些可惜,他在厌了宁远侯后,就一直对钟涵示好,没想到钟涵却行如此突然之举,让他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老太太身后丧葬之地,就这样决定下来。 老太太生前享尽荣华富贵,身后丧事依旧显赫。家中停灵七日,明康帝携钟贵妃、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及皇太孙前来祭拜,几乎整个皇室都出动了,不仅赐下两千两治丧银,还有诸多奠仪纸马香烛等物。 这般隆重的恩宠,自然有宗亲表示不满。但大夏开朝不过两代,太祖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明康帝一个儿子,宗室都是一些关系不甚亲密的皇家族亲,纵有异议也不被明康帝看在眼底。 由于皇家的爱重,又有三皇子知机,亲自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祭文,请了明康帝的旨意帮着侯府治丧,前前后后待客应酬事必躬亲,还将皇觉寺中九九八十一位僧众请了过来为老太太做水陆道场,先前那道圈禁的圣旨有就跟没有一样。宁远侯府死了一个老太太,却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明康帝对母族的厚爱。 丧事越风光,丧家就越辛苦。 温含章这几日在灵前披麻戴孝,熬得眼睛满是红丝,每日吊唁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公伯侯爵,亲眷好友,只要有资格能踏进侯府大门的人都过来吊唁。 张氏已是听说钟涵的惊人之语,温含章再过两日就要陪着钟涵送灵到汶县,她在家中都坐不住了,就连万氏都跟她商量要不要打发人过去帮一帮温含章。 张氏不是信不过长媳,但她不想让温含章承太多温子贤夫妻的人情。待得温子明略好些,就让他这几日都住到温含章家中搭把手。温子明有些别扭,他还想着温含章是不是要找他算账呢,只是每日看着jiejie姐夫回来都一幅瘫软在椅上满面疲惫的模样,到底对jiejie的爱护之情占上风。 不得不说,有个人能在这时候帮一把真的轻松许多。温子明不是那种只会念书的大少爷,他聪明机灵,将温含章府中事宜打理地井井有条。仅就每日回府都有热水热饭这一条,温含章就夸了他好几次。 老太太在夏夜逝世,灵前放了许多冰山,天气炎热,温含章跪了几日也有些受不住了,苏嬷嬷每日都让她含了人参在口。钟涵这几日只有比她更辛苦的,纵使钟涵先时已经打定主要奉老太太到汶县出殡,但老太太实在是死得太突然了。钟涵要在这七日里将京城的事情全部安排好,他又是长房长孙,之前发下了如此重言,更要担当起治丧大任。 温含章好几次半夜醒来都发现枕侧冰冷,问苏嬷嬷,苏嬷嬷却说老爷在她睡下后就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未回来。 祸事总是接踵而至。 老太太逝后第五日,永平伯府突然有一桩丑闻在京中传开。这一日所有闻知此事的人都对灵前的温含章欲言又止。温含章是回家之后才听苏嬷嬷说了这件事。 伯府的庶姑娘,居然跑到一位年轻翰林家里,硬赖着不走。她对着围观的众人楚楚可怜道,自己虽是高门贵女,但家中嫡母对她屡屡磋磨,这一番更是要将她远嫁外地配与不堪之人,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若是回了伯府,嫡母肯定要治死她,希望卫大人能大发慈心,与她片瓦之地让她有处遮风挡雨。 卫绍因着囊中羞涩,住的是龙蛇混杂的平民坊。在这附近居住的都是普通民众。普通民众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爱传播这种才子佳人的悲凉爱情故事,盼着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温微柳的所作所为虽然不符合世情,但只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打理得当,别人门前的风流韵事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现下京里头人人都知道,翰林院有个卫翰林,家里住了一位身世不幸的温姑娘,家里人要棒打鸳鸯,若是温姑娘被抓了回去,肯定要被打死的。 第56章 筹码 温微柳能做下这件事,还要从老太太逝去隔日说起。 钟涵一言惊人,说是要将老太太的棺柩送到汶县入葬。张氏第二日早上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就将府上的李先生找了过来。李先生博览群书,跟她说从京城到蜀中汶县竟有一千多里路,全程走水路也得走上一个多月。 张氏当时就不太安心。按京城的规矩,温含章作为长媳,如果没有其他理由,是必得跟着一块儿扶灵的。虽然钟氏一族不会让这小两口独自上路,一定还有其他安排,但张氏是亲娘,在府中简直是喝口茶脑袋里都在想着他们这一路需要带多少辎重箱笼才够,除了将温子明派过去外,每日里想到点什么,都要立时着人送到温含章府上。 一日里让丫鬟婆子跑上二三十回是常有的事情。门房都知道这是老太太送东西给大姑奶奶,也不敢相拦察看,这么几日都相安无事下来,门房就有些懈怠了,这才让温微柳有机会做丫鬟打扮偷走了出去。 她是迫于无奈,才出如此下策。温微柳上辈子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聘为娶、奔为妾的道理,可是朱老姨娘口中赞不绝口的大好嘉婿,温微柳一听着他的名字心中就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唐士勋是温晚夏上辈子的夫婿,表面上看着是一表人才,可背地里满肚子男盗女娼,媳妇有一点不如意说打就打,一点不看伯府的面子。他那个幼妹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温晚夏那么有心机的一个人,竟然嫁妆都被她坑去了大半。 温微柳当时为两个meimei拉纤保媒,也是想他们好好过的。谁知道温晚夏和温若梦运气都不好,夫婿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她当时在京中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嫁都嫁了,多少女子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嫁夫从夫也是应有之理。 温晚夏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死了唐士勋才拿稳了家中中馈,彼时她生的三个女儿都被唐士勋用去拉拢上峰,长子纨绔幼子病弱,她屡屡上京求她和卫绍,想要为儿子谋一个前程。 温微柳想起温晚夏上辈子受尽凄苦、老态龙钟的模样就浑身打颤。 若是旁人,她或许还要犹豫一番。但是唐士勋那等卑劣小人,朱老姨娘居然未问她一句就答应了下来。温微柳看着朱老姨娘欢喜的模样恨得牙根紧咬。不就是张氏这么多年终于对她有了个好脸,需要如此感恩戴德吗。 就连温含章那日拒绝她时,温微柳都没这么憎恨过。 她是绝不会去嫁唐士勋的。但张氏已然答复了唐家,若是她此时悔婚,张氏同样会扒了她的皮。既然如此,还不如拼一把。卫绍不是刻薄之人,只要她好好说,卫绍绝不会看着她一届无辜女子落入狼手。 温微柳和卫绍几十年的夫妻情义,对他不说有十分了解也有八分。此时卫绍听着温二姑娘一番掐头去尾的前世今生的故事,面上难掩惊讶之色。偏偏这位温姑娘居然能说出他身上的胎记和陈年伤疤,就连他的一些小习惯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难不成两人上辈子真的有三生之约? 就连卫绍这等原本不信鬼神之人,也不禁起了疑虑。 他想起来这场飞来横祸原本十分窝火。今日他从翰林院散值回家,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位面目清丽的姑娘,周围围观者众。卫绍不认识温微柳,心中还觉得这个姑娘是不是认错了门。 温微柳却说自己就是过来找他的。有好事者当时就七嘴八舌将温微柳的话重复了一遍。卫绍听完众人的胡言乱语,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温微柳送回伯府讨一个说法。 卫绍也是多年寒窗苦读考上来的,翰林进士走的是清流之路,清流最重名声,他不能让人觉得他私德有亏。若不是温子明和他交好,卫绍真要觉得伯府是有意毁他前程。 只是温微柳苦苦哀求,还将温含章扯了出来,说她大jiejie当年让人收留他进了才墨堂,他才能活下来,今日竟然如此不顾情面。 温含章的名字一在她的口中出现,卫绍对她原本只有八分的厌恶也变了十分。他是知道钟家最近正在办丧事的,温含章是长房长媳,灵前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温微柳却不顾及姐妹之情,众目睽睽下竟然要坏了她的名节。 卫绍一手将她不断张合的嘴巴掩住,又让福寿赶紧去永平伯府上请个能主事的人过来。温微柳不断挣扎,卫绍想了想,这样不是办法,就想用银钱请住在附近的一位婆婆帮忙,将温微柳先安置在她家中。 卫绍还要庆幸,他家中人少,唯一做事的婆子这几日请了假,今早出来时便是大门紧锁。否则若是让温微柳进了他家的大门,他全身的脏水都洗不清了。 温微柳一听到他要让伯府的人过来,立刻就浑身颤抖着咬了他一口。卫绍吃疼之下一个松手,温微柳居然拿出一柄匕首横在自己脖颈上。 所有人被她惊住了。 围观的人也没想到原本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居然会演变成流血事件。 她这般刚烈,卫绍无法,只能答应她坐下来好好相谈,于是就听见了这桩怪诞离奇的事情。 此时院子大门敞开,外头的人一眼便能望见他们两人端坐在桌子两侧谈话,温微柳知道,卫绍此举,是为了避免闲言蜚语。 她心中十分酸涩,实在没想到卫绍会做的如此决绝:“我是三个多月前才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你曾经说过,公爹和公婆在你三岁时就去世,只给你留下了一个名叫阿圆的老仆,阿圆十分能干,你从小的花费、念书的束脩和考举子的老师等等都是阿圆帮你张罗的,你这一次考中传胪回乡后还让福寿认了阿圆当义父。这些事情,若是我们没有前世的缘分,我从何得知?”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嘶哑着嗓子,眼泪滚滚而出。 卫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温微柳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阿圆在他几年前上京赴考时摔断了腿,此后腿脚就有些不好,他这一次才没将他带过来。只是,他抬眼看着满脸楚楚可怜的温微柳:“你说我上辈子考中传胪后,伯府有意与我结亲,我答应了下来,之后我们一辈子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温微柳轻轻点了点头,卫绍立时就知道她在撒谎。他了解自己,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会拿自己的亲事当晋身的筹码,况且温微柳处事不顾大局,毫无章法,也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温微柳上辈子一定与他有渊源,但却不会是她说的那样。卫绍道:“温二姑娘,我看你言辞文雅,也是念过书的人。佛家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口中所言的上辈子,对我来说都不如这辈子重要。我从前受过伯府资助,不能眼看着你伤害自己,这便是我今日会坐下来听你一语的原因,仅此而已。” 温微柳听他说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是有哪里说得不妥当惹他怀疑了,她心中串起一股寒意,又听着卫绍继续道:“我们素不相识,姑娘这一次的作为实在令我困扰。待会伯府的人过来,我会跟他们好好说一说,你年纪小,一时做错事也是有的,我认识子明,贵府大姑娘也曾经雪中送炭,我看他们都不像是那种一言不合便要伤人性命的人,你跟家里的人好好道个歉,不至于会到你说的那种地步。” 说完,卫绍就要起身离开了。 此时外头观者如堵,温微柳突然伸手紧紧扯住卫绍的衣袖,方才的匕首又被她拿在手中,她狠下心肠:“你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这些公伯侯府规矩甚大,我今日已是将所有豁了出去,若是你不愿信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既然回府也是要死,我还不如就死在你面前,也能得一个安心。” 卫绍怕她又伤了自己,待会伯府的人来了说不清楚,只得又坐了下来。他心中烦躁,今日这件事真是无妄之灾,他从来没想过要招惹温含章的姐妹,一想要和钟涵当连襟,他便十分抗拒。 温微柳突然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上辈子的事吗,我记起的不只是我们的夫妻之情,还有京城未来几十年的风云变化。” 温微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诱惑,“我愿意将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你以后比起别人会少走许多弯路,也不会再吃那些不该你吃的亏。我这一次得罪了伯府,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帮我这一回,以后位极人臣不在话下。你不想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吗?”最后一句,温微柳几乎是用唇语说出口的。 现下京里头所有的事情已经面目全非,但她比别人占优势的是,她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推导出一些事。温微柳咬着唇,眼睛紧紧看着神色变换不定的卫绍,只要卫绍愿意上门提亲,她便能从现在的败局中抽身而出。 她所有的筹码,都在这里了。 第57章 洗心革面 福寿跑得腿都快断了,才见到永平伯府门前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子。他喘了一下气,门房的小厮是认得他的,打趣道:“你来的不巧,今日二爷可不在府中!” 福寿被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自己这么跑到人家府上说人家姑娘的坏话,无论人家信还是不信,都是往人家颜面上踩,他家老爷可只是一个穷翰林,对上了伯府这座庞然大物,这一次可真被那姑娘给害死了! 福寿跟着卫绍去了几个月的翰林院,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最讲规矩体面,这件事说起来自家老爷是无妄受灾,可别人指不定还觉得是他勾引了伯府姑娘呢。大老爷们碰上这种事,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福寿又想把事情办得周全一些,又想着卫绍那边情况紧急,顿时急的团团转,脸上汗水直冒。小厮好心指点他,要是有要紧事,二爷这几日都在拈花胡同大姑奶奶那里帮忙。小厮刚把胡同名说了出来,福寿撒腿就跑。温二爷起码是个明白人,和自家关系也好。 温含章府上的门禁比起伯府来说松了一点,福寿刚报上卫绍和温子明的大名,就被人领了进去。温子明还在想着,福寿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就被他说的话给深深震惊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他:“你刚才就应该直接进府见老太太!”他娘立时就会将这件事给处理了,跑大jiejie府上来找他,还不是觉得柿子要挑软的捏吗。 福寿也不傻:“您家老太太叫过去的人又跟我家老爷没交情,一准对他没个好脸,说不准还会拉我家老爷去衙门。二爷您最公正,这件事我家老爷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您要明察秋毫啊!” 屁个毫! 温子明真想唾他一脸,幸亏温含章之前陪嫁过来的家仆都是张氏精心挑选过的伯府家生子,年轻力壮,腿脚利索,最重要的是不会多嘴多舌,温子明叫了一个管事回家将这事告诉张氏一声,又点齐了人马,气冲冲就杀了过去。 卫绍那处不大的四合院中,形势却像一根绷紧的弦一般十分紧张。 温微柳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rou里,骨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她紧紧看着卫绍,等待他的答复。 卫绍却满面的云淡风轻:“温二姑娘,你今日确实不该过来。你说你和我上辈子乃是恩爱夫妻,若几十年的情分你都不能了解枕侧人的心思品性,这辈子也无需再续前缘。” 温微柳立刻道:“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明年十二月初京城将会有一场大地动,届时皇上将会在这场地动中摔伤腿,下旨让皇太孙初次参政。”她一边说着,脸上泛着一些微微得意的神色,似乎卫绍的反应已经在她股掌之间。 卫绍只是静静听着,他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你的话对任何一位寒门士子都很有吸引力,只要此时听从与你,便能在未来几十年事事捷足先登。但,这些人绝不包括卫绍在内。” “你说我上辈子身居高位,我姑且相信。贵府李先生曾经说过,能在官场走得远的人,眼光、手段、才学、品性都不可或缺。这话我极为认同。先知先觉或许能让我在某个阶段占得先机,但朝中形势瞬息万变,若是我先前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过来,形势一变我便可能因手段不足落入下风。这种先知,于我而言就像饮鸩止渴,我心动,却绝不敢伸手。十年寒窗苦读,上辈子我能做到的,这辈子同样做得到!” 卫绍此话落地有声,温微柳却急了:“你不想要知道谁对你满怀恶意,谁在官场上一飞冲天吗?这些我都知道,我都能告诉你。有些你上辈子得来的经验教训,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绕过当时的坎,你能少奋斗多少年!卫绍,咱们是夫妻,上辈子修来的夫妻。若是不然,我怎么可能把你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上天给咱们的恩赐,你不要浪费了!” 温微柳越说,卫绍越怀疑她那些话的真实性,看在这位姑娘确实与他有些渊源的份上,他好意劝道:“温二姑娘,你的梦只是黄粱一梦。你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千万不要被束缚住了。” 温微柳突然恨声道:“若今日与你说这些话的人是温含章,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生疑?” 卫绍念头一动,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钟夫人宅心仁厚,对我有活命之恩。温二姑娘千万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温微柳恨得不行,卫绍纵使这辈子和温含章擦身而过,对她还是如此维护。温微柳似乎又见着那个在新婚期为了抢救温含章的遗物一意冲进火中的卫绍,她胸中妒火中烧,深吸了一口气,笑出一朵凄凉的酒花:“大jiejie当然什么都好,只是你和她两辈子都有缘无分。有缘的是我与你,你若是不愿相救,我这辈子怕是就止步于此了。你难道真的忍心吗?上辈子夫妻一场,你就看着我这辈子惨死吗?” 卫绍见着她如此情真意切的模样,笑了笑:“姑娘若是觉着回去便是寻死,方才就不会在众人面前说那些话了。”这位温二姑娘,先前一直在众人面前铺垫伯府老太太不慈狠毒的形象,不就是逼着伯府留她一命吗。死是不会死的,生不如死却大有可能。就是如此,这位姑娘才一直想要他给出一个承诺。 若是今日面前的人是温含章,卫绍命都是她救的,区区名声算什么,大不了打道回乡当个教书先生,总是能衣食无忧的。但他与温微柳只是初次见面,谈不上情分,此时便也不会为着维护她倾尽所有。 温微柳见卫绍此时还在说风凉话,脸上似悲,似愤,眼眶中的泪珠转了几转,终归流了下来:“一世夫妻,你竟然如此凉薄。我上辈子为你抚养长子,cao持家务,与娘家渐渐离心,现下就得你如此相报。是我想岔了,你卫绍就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我待你一片真诚,从无二心,你离世之前跟我说,你这辈子做错了,你现在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温含章究竟有什么好的,她身死前用一个弃婴李代桃僵换了自己的儿子,直到二十年后事情才被揭发出来,他却仍旧对她念念不忘。 温微柳相貌清丽,泪眼婆娑中藏着千般情意万般指责,卫绍听着她声声哽咽,泪水滂沱,突然叹息一声:“卫某此时确实没有婚娶的念头,这点对不住了。但此事究根寻底,也与我有些相关,我给姑娘出一个主意。但姑娘要保证,以后不再与任何人谈起前生之事。” 温微柳擦了擦泪水,她知道卫绍是为了她好,立时答应下来。只是卫绍的主意,不能说好,只能说馊。他竟然让她去道观当道姑!温微柳当然是不肯的,她这辈子大好芳华,若是出了家不就浪费了吗,她此时真的觉着卫绍是不是为了摆脱她才出此下策。 卫绍看着院子大门处的人头攒动,方才他用银钱雇来的陈婆婆把守着正门不让人越雷池一步,以前他虽住在平民坊中,但周围的人敬畏他是官身,绝不敢将他的门前围得水泄不通,但今日个个胆子都上来了。 温微柳这名声,是绝保不住的。他想着现在应该在侯府守灵的温含章,有些为她担忧,但仍是道:“你现下还敢回伯府吗,伯府还会容你在京中吗,待会温家人过来了要带你归家,你反抗得了吗?” 三个问题。让温微柳鸦雀无声。 卫绍是个务实的人:“你现下要解决的是居身之所,我这里是绝不会容你住下的。三千烦恼丝,我看你是剃不掉的,只有去道观里头暂避风头,伯府要如何待你,都是后头的事。” 温微柳着急问道:“那我以后怎么办?”她想的是一定要嫁成卫绍,可不是为了相伴三清之前啊。 卫绍翻了个白眼:“你在做下这件事之前,就没有想过要怎么解决?我这里你是不用想的,我只能给你出这个主意。若是你愿意,我待会跟子明说一声,将你送到京郊的道观里头,先太后信奉道家,京郊附近的道观虽然生活清苦了些,却是十分正派,你去了道观,总不会有性命之危,打骂之苦。再者,主动皈依和被人送走,总是不一样的。” 温微柳怀疑地看着卫绍,卫绍淡定道:“你若是不答应,也与我无尤。”温微柳咬了咬牙,打算赌一把,她绝不会回去嫁人,经此一次,她只怕张氏会草草给她找一户人家,或者是像温晚夏那样被关起来,在道观出家,起码还能还俗。 温子明带着一伙人杀过来时,就见着温微柳十分虔诚地跪在三清像前的蒲团上,面前一个小铜炉中三柱清香,袅袅散开。 他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