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隔日,梁靖便带了景明帝挑选的五百精锐,奉命赶往灵州。 第50章 第50章 梁靖北上灵州剿匪的事定下来, 永王大为气恼。 他虽借徐德明的手在灵州搅弄风云,却没法事事亲至, 只派了身边信重的人前往指点,顺道盯着那边动静。先前接到徐德明投匪的消息时, 永王便觉得不对劲,命人递信过去查问, 谁知那边却杳无音信——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 这之后, 徐德明的行事便渐渐脱离了永王的掌控。 按永王的意思, 徐德明这罪名虽不轻, 若老实认罪, 至少能保住性命。回头等他稳住大局, 便能设法开脱, 而如今最要紧的, 便是将此事化小, 别往景明帝的肺管子上戳。谁知徐德明那般不识大体, 非但不老实安分,竟在投匪后连着叫朝廷吃了许多败仗! 如今景明帝盛怒,太子趁机撺掇拨火, 不管徐德明是胜是败,景明帝必会追究到底。 届时, 他和萧相恐怕都要受牵累。 脏水沾到身上, 还叫人看出形迹, 这一仗就算徐德明大获全胜, 对永王也没半点好处。 永王召了长史到跟前, 商议掂量过后,便命人亲自奔赴灵州,劝降徐德明并许以重金。 徐德明那边听了,心中便自不悦起来。不过对方毕竟是永王的人,他也不想轻易得罪,便含笑应了,回到住处,却将亲信蔡振叫到了跟前——这蔡振便是先前劝他投匪之人,如今两人同在匪窝,性命荣辱牵系,徐德明对他自是格外信任。 蔡振听罢,不出所料,冷笑了声。 “将军觉得,永王这话能信几分?”他瞧着徐德明,丝毫不掩饰神情里的鄙夷,“若永王当真有办法保住将军,朝堂之上,凭借他的本事,难道还拦不住那剿匪的梁靖?将军远在灵州,或许不知道,他身边有位侧妃,出自武安侯府,便是那梁靖的堂姐。且他身后有萧相和两位贵妃相助,若真想救将军,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这话正中徐德明心坎,不由叹气道:“但他却没拦住!” “依我看,不是没拦住,而是不想拦。” “不想拦?”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道理,将军可听说过吗?”蔡振一双小眼睛里精光奕奕,“先前永王器重将军,无非是将军对他在灵州图谋的事有助益。若事情办成,将军自然是功臣。可如今……将军若认了罪,回头不慎招出实情,永王他逃得出去?说是劝降,其实是劝将军去送死。属下敢保证,将军一旦舍了这套战甲,还没出灵州,便能被他灭口!” 这番话危言耸听,徐德明面色微变。 细想之下,这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他徐德明什么身份?不过是永王的一枚棋子。有用时冲锋陷阵,若成了累赘,自然须丢弃,免得说出不该说的话,连累了正主。 可他怎能坐以待毙? 徐德明两只铁拳紧握,抬眼看着蔡振,“你也觉得不能信?” 蔡振徐徐摇头,“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将军与他?永王想的是撇清自己,将军如今最要紧的却是保住性命。若老实认了罪,永王许诺的重金还没到手,命却丢了。倒不如放手一搏,凭着本事站稳脚跟,到时候,情势则又不同了。” 徐德明深以为然,“有道理。与其指望他信守承诺,倒不如靠自己。” 蔡振便笑了笑,“其实将军也无须忧虑。那梁靖的底细我打听过,虽说立过军功,却也只二十岁而已,若不是有武安侯府做依靠,未必能有那点虚名。将军既决意绝境求生,不如听我一句劝,趁他没来,占下灵州城!到时候以逸待劳,他能调的兵马有限,耗不过将军。” “而朝廷显然不想耗太久。” “将军英明!看来我那日说的事,将军也是听进去了。” 徐德明自颔首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要挟朝廷换取官职,旁人做得,我徐德明就做不得?就这样办!李辅那老头病,韩林又没本事服众,灵州那边我来安排。” 事情商议定了,便分头去办。 …… 灵州城内,韩林得知这消息,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先前剿匪时他没出全力,但几回交锋过后,他也看得出来,徐德明这人虽已投了山匪,留在灵州城的内应却也不少。如今灵州局势稍乱,这些人散如细砂,防不胜防,若是留在身边,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叛变,背后捅上一刀。 梁靖才过弱冠之年,他也并非用兵奇才,若带了良莠不齐的队伍剿匪,未必能胜。 且灵州的匪首们散布各处,本就是官府的心腹大患,先前数次剿匪,对方若不敌时便四散逃窜,待风声过去又聚到一处,着实叫人头疼。若徐德明果真能将这些人拉拢到一处,何不顺水推舟,瓮中捉鳖? 韩林思量定了,便如寻常般吩咐布防巡查的事,不露半点异常。 到得晚间,外面果然有了动静,韩林当即披挂齐全,带人登上城墙。 城墙之下,星月黯淡无光,连绵的人马在暗夜里冲杀过来,黑压压地混成一片。山匪性野,虽不及军中齐整,那震天的吼声传来,仍旧颇有气势。 韩林重剑在手,喝命对敌。 激战自亥时打起,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便有内应趁乱作祟,开了城门。韩林暗自记着情形,且战且退,由城墙到街巷,再做溃败之象,从最西边的城门逃了出去。这一场打下来,身后的人马只剩了一半,留在城里的或是内应,或是棋子,鱼龙混杂。 韩林也不气馁,拖着满身疲惫逃出二十里后,吩咐军士们暂时歇息。 灵州城里,徐德明攻克城池占下衙署,自是得意无比。好在他夺城只是增添跟朝廷谈判的筹码,身边又有蔡振劝着,在攻城之初便告诫过随同过来的几位匪首,不许纵容部下抢劫民舍,免得激怒官府。 是以城中虽乱,百姓关门闭户藏起来,倒也没受太多侵扰。 徐德明自觉得意,歇到次日清晨,便吩咐下去,叫人加强布防,严守各门,留心御敌。因他这回取胜靠的是内应,便格外留意,将守门军士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城池内外各自休整,暂且无事,两日后,梁靖率领的五百精锐悉数抵达。 …… 韩林退守城外,即便事先稍有准备,未免打草惊蛇露出破绽,也都有限。军士们溃败逃出时带的东西也都有限,是以这两日在外安营扎寨,着实辛苦。好在暮春的北地虽未和暖,却已不似腊月严寒,军士们咬牙硬扛,营内仍肃然有序。 梁靖持令牌入营,被韩林亲自接入中军帐中—— 一座极简易的帐篷,连张桌子都不见,韩林夜里在此打地铺歇息,与将士共苦。 这般性情,倒是可敬之人。 梁靖入得帐中,便先抱拳,“来得有些晚了,叫诸位受苦,还请韩将军见谅。” “梁大人说这话就是客气了。”韩林笑得爽朗,“从军征战本就是苦累的事,寒冬腊月里雪地都趴过,这算什么。只是这儿简陋,没什么坐的地方,只能将就些。”说着,径直到了悬着舆图的那一面,大略说了内外形势,连同城池内外布防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梁靖看罢,甚为满意,又问道:“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全都按照大人的意思办了,没出差池。徐德明倒是厉害,这回把灵州泰半的土匪头子都召到麾下,如今他们守在城池里,外头剩的不过些虾兵蟹将,咱们只消围紧了城池狠狠地打,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这瓮中捉鳖的主意还是梁靖出的,顺水推舟,一箭双雕。 韩林被土匪滋扰了数年,如今能有机会重挫其锐气,对这主意格外佩服。是以哪怕梁靖比他小了十多岁,说话时眼底也尽是敬佩。 梁靖面沉如水,就着城池布防图,将紧要的地方确认了一遍,才叫人将图收起。 千里奔波而来,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直到此刻,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稍稍安稳。 军士奉上白水,他接过喝了几口,便将旁人屏退。 帐中只剩两人相对,梁靖负手而立,终于提起私事,“那个叫俞瀚的人,如今在何处?” “还在灵州城里。不过放心,我给她寻了隐蔽住处,让犬子在旁照顾,不会有差错。”他受玉嬛帮助极多,哪怕不敢确信其身份,也知她并无歹意,在梁靖递信嘱托后,便格外尽心。 谁知这话说出来,梁靖那眉头却皱了起来。 “只有令郎守着?”声音有点不悦。 韩林愣了下,忙道:“当然不是,也有人照顾起居。” 梁靖点了点头,脸上阴晴莫辨,只沉声道:“她的身份我查过,俞瀚并非她本名。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更肃,“她千里赶来,是为襄助你我。既无歹意,人家不愿袒露身份,也不宜追之过深。” 韩林会意,“先前是我怕落入圈套,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这件事,也不必说与旁人。” 韩林也不是傻子,那姑娘虽年少,行事却有些章法,能知悉永王跟徐德明的诸多秘事,想必身份极为特殊,没准背后有极大的靠山。既然武安侯府出身的梁靖都不愿追查,他无缘无故地碰那霉头作甚? 大功即将告成,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韩林见梁靖叮嘱得郑重,又抱拳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轻重!” “好。”梁靖没再耽搁,重回舆图跟前,“召集诸位将军过来,商议攻城的事。” 第51章 第51章 梁靖前世驻守边塞, 英勇之名震慑敌军,于行军作战的事上经验极多。灵州城衔接京城和北塞,位置紧要, 城池修得也坚固周全, 其中布防器械的事韩林都了然于胸,这般地利人和,要攻城也不算太难。 当下点选了小将, 将京城带来的精锐分作数拨,可协助攻城, 也可在城破后驻守城门, 将意图逃窜的山匪尽数困在城中。 分派完毕,休整了一晚,次日后晌, 趁着对方稍有松懈,便下令攻城。 前世无数战役洗出钢筋铁骨, 塞北十数万凶悍大军都挡不住, 徐德明能有多少本事? 城门先后攻破, 梁靖坐镇指挥,韩林一马当先, 带着兵士们冲进去, 奋力冲杀之间,亦叫部下散出谣言, 说这是他跟徐德明合谋想出的计策, 为的便是将灵州各处的匪首骗入城内, 一网打尽。灵州成的兵士们,但凡能捉拿到山匪的,都能论功行赏。若跟山匪串通一气,回头便以通匪之罪论处。 他这边来势汹汹,迥异于先前溃散逃出时的模样,显得胜券在握。 底下的兵士们许多都是奉命行事,如今混战起来,没法跟上峰传消息,都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过眼瞧着韩林渐渐占了上风,怕是能重新夺回这座城,许多人便纷纷倒戈,调转兵器去打山匪。 山匪们虽凶悍,却不似军中纪律严明,见对方来势汹汹,城内兵士也都陆续转过身发难,都暗自疑心是中了圈套,愤怒之余,更觉慌乱,听说南边尚且空虚,便潮水般往南涌过去。 这边虾兵逃窜,城墙之上,几位匪首听说徐德明的部下都来打土匪兄弟们,也都信了谣言,无需梁靖动手,自己先气红了眼,拎着大刀直奔徐德明。 满城混战,梁靖在兵士攻破城池后,便命两支小队绕往南门,封死出路,而后纵马入城。徐德明如今里外不是人,前后皆遭夹击,早已是疲于应付,被梁靖一箭射穿执刀的左臂,便没了反抗之力,被人捉住。 梁靖也不逗留,按着韩林交代的位置,直奔灵州城的东边。 …… 玉嬛此刻正躲在衣柜里,抱膝安静坐着,虽竭力镇定,心里却仍砰砰直跳。 自抵达灵州后,她的行事还算顺利—— 前世在永王跟前数年,徐德明因夺灵州军权有功,后来曾回京城,混入禁军,她久在宫廷传递消息,对他的底细还算了解。只是势单力弱,许多事无法查证。好在韩林办事的手段还算稳妥,几回探查下去,她借着探回的实情推断,大半都八。九不离十。 她原本以为,这些消息递回京城后,梁靖会如前世般,在家族与挚友中间摇摆,谁知真到了那关头,他竟然亲自率兵来剿匪? 这举动与前世迥异,着实令玉嬛意外之极。 往简单了想,梁靖本就是在家族和东宫间权衡摇摆,有些决定只在一念之间,前世只为东宫,如今添上跟她的婚约,若怀王曾劝过什么,也可能选这条路。 往复杂了想,玉嬛在事情十拿九稳后回思旧事,又咂摸出些不同来。 前世今生,有些事仍在旧辙,有些事却早已迥异。回想起来,那些微偏差,便是从她救下梁靖的那时发生的。这念头冒出来后,玉嬛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初梁靖重伤在她府里的后园,到底是如她最初猜测的那般,机缘巧合下比前世抢先了一步,还是梁靖蓄谋而为? 若他是蓄谋,那么…… 玉嬛靠着柜板,秀气的眉头微蹙,满脑子都是梁靖那张脸。 外面杀声凌乱,山匪们在这一带跟梁靖的军士打起来,有冷枪亦有乱箭,已经大半天了。院子里不时有人闯进来,又有人跑出去,她知道韩春就在外面守着,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毕竟没经历过战事,听着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仍觉胆战心惊。 嘈杂凌乱里,忽然有马蹄隐约传来,玉嬛精神稍振,不由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