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廖坤乾临出门时，交代毕庆生，陈昭一旦醒了，要立刻通知他，之后便进宫去找司徒域。 廖坤乾到东宫的时候，肖怀石已经先一步赶到，该说的事情，也都跟司徒域说了一遍。 司徒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站在窗前半晌道：“这么多年，她从未与我们任何人有过联系，就连父王也不再提起她的名字，她当初是带着恨意离开，现在又忽然跑来搅弄风云，难道单单只是因为，杨阳的脸与他父亲相似？” 司徒域豁然问道：“老师，她是否有可能知道，杨阳的另一位父亲，是廖大人？” 肖怀石沉吟片刻，道：“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她并不知道，否则她也绝不只是找人针对而已，一个人的恨，倘若过了二十年，也依然没有消散，如果他知道太子妃是廖大人的儿子，那么她绝不会只是远远这么看着。” 司徒域不禁感慨：“这种执念，真是可怕。” 肖怀石叹息道：“都说人生七苦，生为七苦之首，可我看来，最折磨人的，就是求不得，若是因爱生恨还好，就怕这爱也有，恨也有，两者纠缠，终生不得安生，倘若有一日，心灰意冷死了心倒还好，若是自始至终还抱着一丝希望，那才是最可怕的。” 司徒域恍然道：“您的意思，难道姑母至今对廖大人……” 这会儿赵云过来说，廖坤乾到了，司徒域止住话，让赵云带廖坤乾进来，廖坤乾推门而入“肖大人。” “首相大人。” 明面上，廖坤乾的职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肖怀石为内阁大臣，而廖坤乾是内阁首辅，这会儿在宫里，肖怀石还是要叫一声大人的。 两人当着面礼仪周全，门一关，廖坤乾快步上前，朝肖怀石颔首道：“肖大人是否已经将事情告知了太子？” 肖怀石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将昨晚与廖大人的猜测告知了太子，正商量着是不是应该跟王上说一声？” 廖坤乾抿唇，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要说，他那个人最是心软，这种时候告诉他，也只会让他心里不好过而已。” 说起司徒元良，司徒域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廖坤乾道：“廖大人知不知道，姑母早已知道岳父是男扮女装这件事？” “什么？”廖坤乾面色一惊，“你说司徒元静知道阿昭是男子？” 司徒域见廖坤乾吃惊的模样，显然他是不知道这件事了，点点头，沉声道：“父王曾经跟我提过，说他亲耳听到姑母去乞求皇爷爷，说廖大人与岳父同为男子，是不可能成为夫妻的，姑母请求皇爷爷下旨，将她与你赐婚。” “赐婚我知道，”廖坤乾这会儿也已经回过神，面色阴沉道，“她当时来找我，让我务必娶她，否则她会让我后悔，但我当时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就绝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难怪……难怪她当时欲言又止，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肖怀石便道：“既然长公主当年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就当时的情况看来，如果让人知道，陈昭是男子，那么你跟他的婚约，自然就不可能维持下去。” 司徒域见廖坤乾不答，便解释道：“姑母当时恐怕已经知道，廖大人根本不在乎岳父是男是女，如果岳父的身份一旦别揭穿，那岳父犯的就是欺君之罪，廖大人要保他，廖家也会牵连其中，就当时的国情，同性相恋是绝不被允许的，到那个时候，陈家，廖家一个都跑不掉，姑母既然一心想嫁给廖大人，就不可能看着廖大人出事，就算事后姑母设计保下廖大人，可她陷害岳父，廖大人也绝不可能娶她，这样一来，那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当时的社会，与现在不同，当时的同性恋是会被定罪的，等同于性虐待、性侵犯，陈昭的身份一旦被揭穿，毁掉的，就会是他和廖坤乾两个人，除非廖坤乾一口晈定这件事自己并不知情，将一切过错推给陈昭，推给陈家，可这种事，廖坤乾又怎么可能去做？ 他可是爱陈昭爱到骨子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廖老太爷还在世，恐怕廖坤乾早就带着陈昭抛弃一切，离开帝都了。 肖怀石不禁感叹一声：“情为何物啊……” 廖坤乾对陈昭是情，为了情可以抛弃一切，司徒元静对廖坤乾也是情，却能为了情摧毁一切，情之一字，可爱、可敬，却也可怕。 司徒域问肖怀石道：“老师可还记得，姑母当时所嫁之人是谁？” 肖怀石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外国人，长公主年轻时，也曾去国外留过学，据说那人是她的同学，一直对长公主初心不死，当年坤乾坚持不肯娶她，即使后来……后来陈昭的死讯传出，长公主还说愿意陪廖大人为亡妻守孝三年，期满之后，长公主求先王下旨赐婚，我记得当时先王已经有所松动，只是后来……” 肖怀石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廖坤乾一眼，才继续道：“后来忽然又没了声音，再后来，廖老太爷病逝，长公主远嫁他国，甚至连婚礼都没办，直接跟着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廖坤乾这会儿才出声道：“当年先王确实有意让我娶司徒元静，他们以为，没有了阿昭，我就会答应跟司徒元静在一起，现在想来，这大概……也是阿昭当年差点遇害的原因了，对吗?肖大人。” 肖怀石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廖坤乾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深吸一口，从座位上站起身，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幽幽道：“司徒元静第一次请求下旨赐婚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但当时我有婚约在身，当时的阿昭也‘尚在人世’，司徒元静不敢说，先王也有不能说的理由，他知道我的性子，也知道我对阿昭的决心，廖家手握边防，军中不少将领都是我爷爷曾经的旧部，先王不想得罪廖家，也不敢得罪廖家，所以第一次求旨，先王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但他还是给司徒元静留了信息，只要阿昭还在，我跟她，就绝不可能。” 司徒域面色一僵，道：“皇爷爷他……” “他可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皇位传给司徒元静的，”廖坤乾低笑一声，道，“对先王而言，最像他的，并不是元良，而是这个手段雷厉，心思敏锐的长女，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对他们并没有明显的差距，可在先王心里，终究是偏爱自己这个女儿多些。” 司徒域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也许他早就想到了这点，陈昭之所以会跟廖坤乾分别二十多年，两人受尽生离死别之苦，不可能只是因为他姑母，毕竟他姑母当时，只是个长公主而已，甚至还没有被封为储君，能做到这一步，身后必然有人支持，就算不是支持，至少自己的女儿做这些事，先王最终的选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阻止半分。 司徒域知道，对杨阳而言，亲人胜过一切，如果这件事让杨阳知道，他担心他们之间会不会因此，生出嫌隙。 廖坤乾则转头看向肖怀石，继续道：“我不知道肖大人当年是如何救了阿昭，阿昭不愿意说，肖大人也是信守承诺之人，这些我都明白，那既然肖大人不愿意说，不如我来问，肖大人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不知道肖大人愿不愿帮我这个忙？” 肖怀石看着廖坤乾眼中的坚定，知道这个人是势必要挖出当年内幕的，就算现在他不说，这人也总会有办法让他说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肖怀石心里，还是希望他和陈昭能够就此苦尽甘来的，当即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着气点了点头。 廖坤乾便对肖怀石问道：“司徒元静因此对阿昭起了杀心，对吗？” 肖怀石点了点头，果然，就是因为这个，一旁独坐的司徒域，抓着扶手的手，关节紧绷发白。 廖坤乾继续道：“当年司徒元静要杀阿昭，肖大人是事先便知道，还是偶然救了阿昭？”肖怀石动了动唇：“事先。” 廖坤乾道：“那么阿昭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司徒元静当年威胁了他什么？” 肖怀石闭了下眼：“是。” 廖坤乾又道：“是否……与我有关？” 肖怀石点了点头。 廖坤乾再道：“既然司徒元静已经知道，阿昭是男人，她难道是用这个来威胁阿昭？陈家、廖家，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司徒元静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两家都会受到牵连。” 肖怀石再次点了点头。 廖坤乾轻呵一声，一手重重按在了案桌上，廖坤乾蹙眉，眼中的悔恨与懊恼，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我应该想到的，我应该……想到的……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让他不敢再见我。” 廖坤乾哽咽一声，闭上眼，将眼中的泪忍了回去，好一会儿，豁然睁开眼道：“不，绝不止是这些，还有什么，让阿昭这么多年，宁愿窝在山里假死，都不敢出来？难道……” 第268章 情侣装 廖坤乾猛然转身看向司徒域他们道：“难道司徒元静已经知道了，阿昭当年怀孕的事？” “这……”肖怀石一惊，“这怎么会？” “如果不是这样，阿昭不会那么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廖坤乾低声道，“就连现在，他明明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却不愿意与我结婚，因为他心中至今对司徒元静有所忌惮，他怕……怕司徒元静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廖坤乾对司徒域道：“她如果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国外，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好处，但是现在看来，她分明已经有了别的想法，那晚阿昭已经见过陈家人，一旦陈家把这件事告诉司徒元静，司徒元静绝不会轻易罢休。” 司徒域沉声道：“我现在就去找浣芝问清楚。” “我了解司徒元静，”廖坤乾道，“你这样去问浣芝，估计她也给不了你什么答案。”肖怀石这会儿想起太子的订婚宴上，廖坤乾公然承认了杨阳的身份，肖怀石心下一沉，道:“或许此时……她已经在筹划如何回来，回来看看你廖坤乾的儿子。” 肖怀石这一说，廖坤乾和司徒域也瞬间想了起来，是啊，廖坤乾已经公开承认他与杨阳的关系，如果说，二十多年过去，司徒元静依然不肯放手，那么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三个人都没有出声，好一会儿，就听廖坤乾道：“她要回来也好，二十多年的恩怨，该好好算算了。” 肖怀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多言。 司徒域忽然道：“如果姑母是猜到了羊羊的身份，才有意针对他，那就说明，她的内线，绝不只是陆大奇，在此之前，陆大奇并不知道杨阳的真实身份，能知道的，或者说有机会在订婚宴之前，就已经知道太子妃面相的，就只有宫中的人，东宫、慈心殿、还有父王母后那里，都有嫌疑。” 肖怀石点点头：“不错，现在看来，这宫里还留了长公主的眼线，我们既然已经确定就是此人，在她回来之前，也不能什么都不错，太子确实应该想个法子，先解决到宫里的问题，毕竟在自己身边留有异心之人，却是个大麻烦。” 司徒域道：“我回头就去找母后，清理后宫这种事，母后做起来最稳妥，母后心细如发，也必然能拔除干净。” 肖怀石点点头：“确实，这件事，皇后是最适合的人选。” “是。” 司徒域点头应下，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人禁声，司徒域才扬声说一句：“进来。” 赵云从门外走了进来，对司徒域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司徒域一看手表上的时间，确实不早了，便对赵云道：“让赵兰准备吧。” “是。” 赵云退了出去，肖怀石问道：“殿下还有事？” 司徒域抿了下唇道：“今天是太子妃的新书签售会，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肖怀石表示理解地笑了笑道：“确实应该如此，那殿下快去吧。” 这种时候司徒域突然离开于理不合，不过好在这两个人也不算全然的外人，而且他们的事情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司徒域颔首说了一声“抱歉”，正打算离开，廖坤乾忽然叫住他。“等等”司徒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廖坤乾沉声道：“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告诉杨阳了，那孩子心软，跟他爸爸一样，如果让他知道了，也只会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司徒域知道廖坤乾指的，是先皇纵容司徒元静谋害陈昭那件事，司徒域听廖坤乾这么说，也微微一怔，之后朝着廖坤乾颔首行了个礼，感谢他的深明大义。 氺杨阳这边，原本定好的两个小时签售会，因为现场人数实在太多，不得不另加半个小时，姑娘当中，有不少甚至是从别的城市赶过来的，面对这样一群人，杨阳哪里忍心。 而本来等着觉得没希望的读者们，一听说青时主动加时半个小时，一个个都激动的脸上能开出花来。 而这事，人群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显得尤其引人注目。 虽说在场也有不少男读者，不过这位比较特别，站在那儿鹤立鸡群，估计没有一米九，也有一米八七了，穿着黑色的高领衫，休闲款的藏蓝色西服，牛仔裤加上黑色运动鞋，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黑色的口罩挡住了半边脸，他的手里，拿了好几本书，旁边的小姑娘瞄了好几眼，总算看清了，那些全都是青时的书，青时这次同时出版了三部小说，这人每本各买了两本捧在手里，厚厚一叠。 此时，他已经站上了二楼，二楼大厅里因为他开始窃窃私语，排在前排，还是没注意到的姑娘们，也在偷偷往后瞄他。 “快看快看，那个男的好帅啊……” “他捂得那么严实，你从哪儿看出来他帅了？” “哼！凭我多年来追星的惊艳，这气质，这身材，不是帅哥我名字倒过来写！” “你不是要袁圆吗？倒过来……不还是袁圆吗？” “额……也是哦，不管不管，总之，他一定是帅哥，超级大帅哥！” 这会儿已经轮到这个叫袁圆的姑娘签名了，她还在一个劲儿往后看，杨阳签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胳膊都酸了，眼前更是眼花缭乱，不过面对读者，却还是一张阳光笑脸迎人。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杨阳边问，便朝面前长着圆脸的姑娘伸出手，哪知道姑娘半天也没把手里的书递上去。 杨阳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伸出手在她眼睛挥了挥：“hello?回魂了。” “啊！”姑娘吓了一跳，回过神，脸都红了，一个劲儿朝杨阳鞠躬，“对、对不起大大，我……我……” 小姑娘想着自己明明来找男生签名的，结果却看另一个男人看呆了，大大知道了肯定不喜欢自己了，急得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杨阳见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便笑着打趣道：“刚刚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弄得我都好奇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帅的人吗？” 姑娘一听这话，看着青时大大戏谑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有生气，红了红脸连忙道：“不是不是，在我心里，青时大大最帅了！只是那边有个男读者，打扮的有点奇怪，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杨阳眨眨眼，好奇道：“是吗？我也看看，在哪儿呢？” 姑娘伸手一指人群里那个浑身上下看不见脸的“男读者”，道：“大大，就在那，就是那个人。” 杨阳顺着姑娘的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就让杨阳差点儿没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虽然那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可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对，杨阳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人就是司徒域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出其不意，居然来这么一招，弄得杨阳一下子心里小鹿乱撞，看着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都移不开视线了。 这人真是…… “大大？你……你没事吧？”面前的姑娘见杨阳情况有点奇怪，便关心道，“大大的脸好红啊，不会是生病了吧？” “啊……”杨阳回神，连忙收回思绪，朝面前的姑娘笑的亲切道，“没有，只是坐久了，血脉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