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黎茉问大夫，“大夫，你看这治好要多少钱？” 大夫摸摸胡子，照实说，“彻底好要一两银子。” 这下子周围人更是惊了，一两银子啊，一家人一年到头都存不下二两银子，这下一下子就要去掉一两银子，能不心疼么。 周围一妇人说道：“宋家的，这钱你们赶紧赔给林勇家，这可是你家宋大林干的错事。” 周围人纷纷点头，这钱肯定得宋大林赔。 宋母一滞，听闻要赔这么多银子，眼泪流得更多了，哭声一下子放大了。 林招弟也是面色一僵，低起头来不出声。 王翠花一想到这钱要公中出，也就是她们家出，立马上前一步，“我们家没钱赔！” 众人听这无赖的话，都指着王翠花一行人啐了起来，可王翠花就是一副老娘没钱的样子，坚决不开口赔钱。 林勇的几个兄弟都来了，看宋家人这副打算赖账的样子，怒了，上前抓过宋大林，“不赔钱是吧？不赔钱就跟我们去见官！”说着就把宋大林往外拖。 宋大林一听要见官，吓的大叫，“娘，媳妇，救我啊，我不要去见官，你们快救我！” 宋母立马扑上去推拽着宋大林的那些人，“你们不要抓我家三儿，你们放手，放手啊，我们赔钱，赔钱。” 几人一听愿意赔钱了，停住了脚步，只是依然抓着宋大林不放手。 王翠花听宋母说要赔钱，立马不干了，马上叫到：“我们家没钱，赔什么赔？拿什么赔！没钱！要赔也是三弟自己赔。” 林招弟也呜呜哭了出来，哽咽道：“大嫂，我们没分家，钱都是公中的，我们哪里有钱，你要是不愿意出钱，逼着我们自己还钱，那我们就分家，分了家我们自己还！” 王翠花一听分家，立马反对，“不行，娘还在，分甚么家！你这是不孝！” 林招弟抹抹眼泪，回道：“那这钱就得公中出！” 王翠花哽住，干脆头一扭，“家里没钱！” 宋母流泪，哽咽着去看大儿子，“老大，你快救救你三弟呀！” 宋大柱抹了把脸，一脸为难，“娘，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家困难，这哪里来的银子呀！” 宋母眼睛睁大，“上次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娘，家里善哥儿可是要念书的，这可是关于一家人前途的事情啊，这家里穷可怎么读书！” 宋母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王翠花这时插嘴，“按理说这不该我们赔，这不是为了给大山家修屋子才弄成这样的，这大山得负这个责啊。” 此话一出，宋家其他人眼睛都亮了，纷纷看向宋大山。 第15章 黎茉都要被王翠花的话气笑了，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不想跟宋家这些人口舌之争，黎茉直接看着周围的人，道：“大家来评评理，这人是宋大林推的，现在却要我们家负责，你们说这要求合不合理！” 周围人都纷纷摇头。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这是要把责任往宋大山家推啊！” “就是，人又不是宋大山推的。” “这宋家是要赖账啊。” 众人纷纷指责宋家其他人，宋母讷讷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看向宋大山，眼里充满希望。 宋大柱和宋大林低下头不说话。 只有王翠花脸不红心不跳，反驳众人：“要不是为了给大山帮忙，我相公和三弟也不会上屋顶，要不上屋顶，哪里会发生这种事，这事情大山家负责是天经地义的。” 听了这话，黎茉哼笑一声，“大嫂，照你这么说，如果下次你家有什么事大家去帮忙，出了什么事，不管是不是你家的责任，你都全权负责么？” 王翠花心里暗啐一声，这小贱蹄子，老是跟她过不去，让她恨不得上去甩她两巴掌。可是她万万不敢说下次她家请人帮忙出什么事她全部负责的话，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道：“你不要扯远了，我家又没钱修房子，现在是你家修房子，这才出的事情，这事情就该是你家负责。” 黎茉看着一个个都想将责任甩到他们家身上的宋家其他人，平静地问这些站在王翠花身后的人，“这么说，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坚决不肯负这个责，非要我家来负责了？” 被黎茉看的宋家其他人都不说话，用态度默认这个责任归宋大山担着。 看来这些人是一点都不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了，就连宋母这个亲娘，也打算帮着家里人坑害二儿子，这下，黎茉也不想再给他们面子了，当下对着一旁的小石头道：“小石头，帮茉姨一个忙好不好？去帮茉姨将村长和族长叫来好么？” 小石头因为能帮黎茉的忙兴奋坏了，立马点头，迈开小腿就跑去找村长和族长，奈何人太小，还没跑几步就被宋大柱拦住了。 宋大柱看着宋大山，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和心痛，“大山，你就这么对你的兄弟老娘的？你就看着你媳妇搅坏我们兄弟情义？” 宋大山看着宋大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大哥觉得这是搅坏我们兄弟情义？那你说要我负责的时候怎么没提兄弟情义？” 宋大柱皱眉，叹道：“大山，大哥家困难，还有孩子要念书，善哥儿念书那么好，以后出息也能拉拔拉拔你，不用再在地里刨食了，所以你体谅体谅大哥，现在因为这么点小事你竟然要去请族长和村长，大山啊，你这是要和我们撕破脸么？兄弟都不想做了？” 宋大山看着小时候带着他照顾他的大哥，心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凉。 看着宋大山不说话，宋大柱以为宋大山犹豫了，立马拍拍宋大山的肩膀，“大山啊，都是兄弟，自家人的事，干什么请村长和族长，不是麻烦人家么，有什么我们自己好好说不就行了？兄弟情分可是最重要的。” 宋大林也凑上来，点头，“二哥，小时候我可是天天跟着你后边玩的，你那时候很疼我的，这个时候你不帮弟弟我，我就完了。” 宋大山闭了下眼，再睁开，看着自己的亲兄弟，声音冷淡到极致地诘问道，“大哥，三弟，你们也看见了，昨晚房子都塌了，修房子的钱还是我找赵叔借的，你告诉我，我怎么帮你们？嗯？” 宋大柱眼神闪了闪，半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二弟，大哥知道你修房子要不少钱，但是你退役回来应该有不少补贴吧，你不像我们这些村里人只能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存不了几个钱，你家大侄儿还要上学，家里真的是太难了，二弟，你体谅体谅大哥吧。” 宋大山心里轻呵一声，讽刺地笑了笑，藏在心里那点子最后的亲情彻底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漠然。 黎茉在一旁看着宋大山讽笑的样子，心里突然也有点难受，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黎茉走到宋大柱宋大林身前，道：“大哥，三弟，难道是亲兄弟就要帮忙担下这责任么？这人是三弟推的，就该三弟负责，你们口口声声兄弟情分，难道兄弟情分就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自己兄弟么？如果你们可以把责任推给自己兄弟，那我们也可以找村长和族长来评断个是非曲直。” 此话一出，宋大柱恼怒，冲着黎茉怒喝：“男人们说话，有你这个妇道人家什么事！二弟，你这个媳妇得好好管管了！” 宋大山淡漠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宋大柱，声音极冷极淡：“我觉得我媳妇说的没有错，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大哥，既然你认为我要担这个责任，那咱们就叫村长和族长来定断，到时候大家都服气。” “你，你”宋大柱脖子都红了，指着宋大山说不出话来。 最后，宋大柱回过头，看着还在哭泣的宋母，眼睛都红了，“娘，二弟这是彻底不顾我们了，要和我们断了情分啊，娘，您快管管二弟啊，你想想您的大孙子啊” 宋母被这么一叫，想起已经是秀才的大孙子，立马高声呜咽一声，往宋大山这边扑来，紧紧抓住宋大山的袖子，“大山啊，那可是你的亲大哥和亲弟弟啊，你不能这样啊，你帮帮他们吧。” 被母亲这样哭求，宋大山只觉得这样的母亲太过陌生，心凉的麻木，但还是想问问他娘：“娘，您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事情到底谁该承担责任么？你现在是为了你大儿子和小儿子来逼我么！那我的难处呢？谁来帮我！” 宋母被宋大山问的一滞，回答不出来，最后只能哭泣着摇头，“大山，大山啊，娘知道你有办法的，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就答应吧，啊，娘求你了，求你了还不行么” 看宋大山冷漠地站着不说话，宋母心一狠，“噗通”一声就给宋大山跪下来，“大山啊，娘求你了，娘给你跪下了还不行么！” 宋大山的心突兀地一跳，头上青筋直冒，声音压抑不住地充满怒火：“娘你干什么！你快起来！”说着去扯起他娘。 宋母挣扎，不要他碰，“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娘！” 看着拉扯他长大的老娘跪在自己面前不起来，宋大山的心在这一刻却奇异地松了下来，像是有什么彻底从身体里脱离开去，再也没有束缚。 半晌后，宋大山用充满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起来吧，娘，我担这责任。” 担这责任，就当还清最后的养育之恩吧，对娘亲的眷念，这一刻再也没有了。 “真的大山？你答应啦！”宋母一喜，顾不得将眼泪擦一擦，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去扶宋大山，“大山啊，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从小就最孝顺娘。” 宋大山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看向黎茉，眼里是深深的愧疚。 王翠花在旁边吆喝道：“你们也听见了，我家二弟说这责任他来担，你们不要找我们家了，这钱呀，找大山要。”最后一句是冲着林勇家人说的。 黎茉闭了闭眼，狠狠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想再争论什么了，只能认了这个亏，只是趁着大家还在，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的。 黎茉对着不再哭泣的宋母道：“娘，今天这事情谁的责任您心里清楚，既然您要您的二儿子承担这个责任，那我们认了，就当孝敬您了，但是我们家实在是请不起大哥和三弟他们来帮忙了，所以，你们自己忙自己的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帮忙。” 这话就是在明说让他们不要再来了，宋母惊愕的眼睛都睁大了，“可，可是” 宋母的话被宋大柱打断，他抹了把脸，无奈地道：“娘，大山既然不喜欢我们给他们帮忙，那就算了，咱们回吧。” 见大儿子这么说了，宋母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宋大山，见宋大山不理她，这才跟着一家人回家去。 见宋家人走了，其他的村民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回家忙活了，不一会儿人就散了。 黎茉也没去看站在那的宋大山，直接走向林勇的家人，“婶子，嫂子，你们先将林勇大哥抬回家吧，这病要好好养，这看病的钱我们家出。”说着将怀里所剩的最后一两半银子掏出来递给林勇的娘，“这是一两半，一两银子看病，剩下的算是补偿给林勇大哥不能干活的损失，今天谢谢林勇大哥来给我家帮忙了。” 林勇娘拿着一两半银子，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说。虽说心里知道这钱本不该宋大山家给，但是如果他家不给就没人给了，宋家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家也不可能自掏腰包，所以还是收下了，然后让家里的汉子们将林勇给抬回家去。 看着林家人将人抬走了，黎茉低头看着空了的荷包，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16章 将空空的荷包收起来，黎茉强打起精神，回过头，招呼那些帮着干活的人去吃午饭。 杨兰花和李小凤招呼着人去家里坐，黎茉跟在后面，旁边跟着沉默的宋大山。 “黎茉，我我，对不起，你放心，房子修好我就去镇上找活干，一定很快就把欠的钱还掉。”过了好一会，宋大山才开口。 黎茉抿抿唇，叹了口气。 对这次的事情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家里本来就没钱，修房子还是找赵叔借的钱，这下子，最后准备用来生活的一两半银子也没有了，真正是家徒四壁，欠债累累了。但是这个时代以孝道为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娘都给他跪下了，他能不答应么，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责备也是于事无补的，钱没了，慢慢赚就好了，熬一熬，难关总会度过的。 “你这腿伤的这么严重，你还去找什么活干？还嫌你的腿坏的不够彻底么？钱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了。”黎茉知道这个时代的农村汉子在农闲的时候都会去镇上找点零活干，但大多数都是体力活，扛沙包或是大米什么的，都是需要出大力气的，这种活一般人都干不来，更何况宋大山的腿瘸的那么厉害。 宋大山皱眉，“我的腿虽然不行，但是我有的是力气，不影响干活的，我能去” 宋大山还没说完，就被黎茉打断，“我不同意你去干零活，为了我和小宝，你也要把你的身体好好当一回事，不能瞎折腾。” 看黎茉态度坚决，宋大山狠狠地皱起眉头，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黎茉可以体谅他这次的决定，但她不是圣母，不可能一直让那家人像吸血虫一样来吸他们的血，如果宋大山之后还是狠不下心，那她就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跟不跟他一起过了。所以，黎茉不理会宋大山失落的情绪，直接开口：“大山哥，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你拿他们当一家人，他们却不拿你当一家人，如果我们俩努力赚钱，最后却进了别人的口袋，那这样的日子我没有信心过下去，所以，之后你对待他们的态度，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说清楚。” 黎茉的话宋大山没有惊讶，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子，这一点宋大山看出来了，他想和她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也不会一直让她跟着他受委屈，通过今天的事情，他对亲人的最后一点期望也灭了，今后，他不会再让他们在他这占便宜了。 “黎茉，小时候我爹就去了，是我娘一个人把我们几个拉扯大的，小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孝顺她，可哎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心软了，今天，就当我对我娘拉扯我长大的孝敬吧，之后该我给的我会给，不该我给的，我一文都不会多给了。” 有了宋大山的这话，黎茉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刚刚的事情闹的大家很不愉快，但是干活的人看到中午的饭菜时，还是眼睛一亮。 在村里，一般请人干活，困难一点的人家都是直接煮点粗茬子粥，配两个蔬菜就对付过去了，但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管饱就已经很好了，大家也不会多指责什么，但是没想到今天的饭菜这么好，每个人还能吃两个大馒头，这让干了一上午活的人们心都热乎了起来，当下一个个只管埋头苦吃，之后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