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缓缓执起那手心来。 “我说过,这世间最不该忧愁的便是公主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目光也很温柔。 却让那不知世事的小公主红了眼眶。 豆大儿的泪珠顺着长睫缓缓滑落,小公主咬着唇瓣,微微抬起眼来。 她在问他应该怎么办。 那双柔软天真的眼睛湿湿的,像是淋了雨的小鹿,让人心尖酸涩。 裴矩目光微动: “公主可相信裴某?” 他目光复杂,却似有种奇异坦然的光彩。 吴裙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 那是一种在水中抓住浮木的眼神,似藤蔓一般依附在男人身上。 裴矩或许终于可以明白晋王为何可以为她杀兄弑母了。 她任性,天真,无情。 可只要当她露出那样的眼神,这世上无论男女都舍不得为难她。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可以看见男人眼中深沉秘密。 裴矩目光变幻,最终却伸手轻抱着那娇小的身子轻笑道: “一切有我。” 他只说这一句,却胜似千言万语。 笃定安然的语气让那哭泣的小公主竟露出了丝笑颜。 雨依旧下着。 本就不繁茂的桃树已落尽山红,细丝埋落在坛下泥土中。 吴裙轻轻靠在那人肩上看向夜里盏盏灯火熄灭,不由弯了弯唇角。 天蒙蒙将亮。 太熹宫中一片肃沉。 隋帝伸手探了探那guntang的额头,心下涩然。 “公主昏睡几日了?” “自那夜回来后便一直未醒。” 蒹葭看了眼深沉雍贵的帝王,小心道。 “太医。” 高育见隋帝目光微眯,便立马唤道。 张合在太医院已有三十年,此刻也有些束手无策,看着帝王沉沉目光斟酌道:“九公主瞧着只是受惊,并无大碍。”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长久昏迷不醒。” 此次昏迷倒似这生来不语之事一般令人不解。 本以为这飘忽之语会惹得帝王大动肝火,张合话音刚落便跪了下来,已做了承受帝王怒火的准备。 隋帝淡淡抬眼,示意高育将那奴才拖下去。 大殿内静静地。 蒹葭几人跪在地上,不敢窥见圣颜。 隋帝目光微顿,伸手挽起那粉桃衫儿,露出一截藕臂来。 却见那守宫砂之下缓缓开出了一朵桃花儿,五瓣四生,潋滟动人。 “第四瓣了啊。” 帝王目光莫测,想起昨夜道宗之书来,终是叹了口气。 无人知道这大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公主从来不语,是因为中了蛊术。 自那时从墓中回来后,隋帝便发现每当阿裙昏迷一次,那守宫砂之下便会多长一瓣桃花来。 他一直小心呵护,没想到这第四瓣却是因他而起。 ‘待到第五瓣长出之时,便是九公主气脉耗尽,身死之时。’ 想起当年宁道奇的话来,隋帝目光微沉。 是他太心急了啊。 隋帝九年五月。 独孤皇后病逝,九公主伤心过度,长病不起。隋帝寻医不得,无奈只得送入道宗修养,以觅长生之术。 夕阳已至,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高伟宫墙。 马车后跟着列列军队以护公主周全。 纵马于前的是个穿着朱红官袍的俊美青年。 正是宇文化及。 此去华山路途遥远,九公主出宫一事宣出,群臣皆惊。 见过那盛世朝贺之人,无人不知帝王对于九公主的宠溺。 甚至无视突厥交好之意,也不愿公主远嫁。 如今入道宗修养……李渊与独孤峰相视一眼,心中渐沉。 以帝王脾性,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九公主病重已危及到了性命。 宝殿之上隋帝沉思半晌,却见近日一直沉默的宇文化及缓缓站了出来: “臣愿护送九公主入往华山。” 群臣寂寂。 隋帝深沉目光定在那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身上。 良久,旁边李渊面上已有汗色。却见帝王淡淡笑道: “宇文爱卿有心了。” 这话听不出喜怒来,让人不由感叹圣意难测。 宇文化及跪在殿内,朱红官袍衬着阴寒面容无端透着股冷意: “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隋帝摩挲着玉玦的手顿了顿,眯眼看向殿内青年。 最终却是笑道: “务必在两日内护送公主入道宗。” 宇文化及面色不变。 殿内众人都已退下。 高育犹豫半晌却是道:“是否要派人盯着宇文化及?” 却见隋帝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 “宇文化及不若老二癫狂,他若聪明些,便知护送阿裙入华山是最好的选择。” 高育紧闭着嘴,便听殿内帝王雍沉而笑: “朕觉得他是个聪明人。” 宇文化及确是个聪明人。 护送之言是两日,他便果真在两日内将公主送到了山上。 吴裙仍旧昏迷着。 她已两日未曾进食,可那雪白的面容却依旧美丽动人。 宇文化及指尖顿了顿,忽而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般安静地趴在桌上,似这世间钟灵毓秀都落于一人身上。 “阿裙。” 他轻唤了声。 可塌上那人却依旧毫无所觉。 宇文化及敛下眉眼来,伸手将那人抱出车厢。 华山高耸,马车不得而上,而道宗却在最高处,意寓聆听天音。 宇文化及抱着怀中人已走了九百九十九天梯。 朱红的官袍在山间泛着涩涩凉意。 暮钟之声响起。 遥遥云雾间忽而出现一道山门来,竟似幻境一般。 那山门前立了一个束着高鹤白冠的年轻道士。 蓝羽道袍,修目俊眉,周身环着清寒之气: “贫道楼鹤。” 那年轻道士缓缓道。 他语气平和却似有说不出的奇妙韵味,令原本一直轻蹙着眉头的小公主也缓缓舒了眉眼。 九百九十九天梯之后便是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