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冯氏笑,“人家还没出阁,画像哪能随便传?也就私底下给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瞧一瞧罢了!”这画像是假不了的,当年她meimei还在的时候,她就在右相府见过一回这画像了。

    “我好像也见过的!”夏馥安挠了挠头,回忆道,“以前清怡带我去看过她小姑姑的画,跟她小姑姑很像很像的,可漂亮了!”只是当时她顾着玩,没怎么留意清怡说的话。

    秋氏温婉一笑,对叶氏道:“画骨大师的画技女儿素来有所耳闻,只是这一手绝技真实如何,女儿就不知了。”

    冯氏笑道:“这是真是假,请他画上一画不就知晓了?”面前不就有着一个眼巴巴想要被画像的小姑娘么。

    “你这话说得,”叶氏笑道,“等我的安安长大,估计也得等个十年八年咯!”

    “外祖母,好嘛!”夏馥安对叶氏撒娇道,“外祖母,你让画骨大师替安安画一画好不好?”

    “好好好!”叶氏软着声音答应了,将她抱了起来,“那你告诉外祖母,你为什么想让画骨大师帮你画像?”

    “因为安安想知道自己长大后有多漂亮!”夏馥安满脸自信道,她从小就被人夸漂亮,她也相信,自己长大后会像娘亲一样漂亮!

    “不害臊!”秋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冯氏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安安呀,长大后肯定会很漂亮的!”她对秋氏道,“就你跟姑夫两人的颜色,只怕将来安安长大了呀,是我们定安城第一美人呢!”

    “一定是!”叶氏笑得眼角都出了细纹,将娇小的夏馥安搂在自己怀中满脸疼爱,宠溺道,“我的心肝宝贝儿呀!”

    这一家人笑得其乐融融,夏疏桐站在她们跟前,仿佛一个局外人似的,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好在秋氏注意到了她,素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柔声问道:“桐桐,请画骨大师也给你画上一幅好不好?”

    夏疏桐听了这话,脸上的沮丧瞬间消失,抬起头来惊喜问道:“可以吗?桐桐也可以吗?”像是极其难以置信。

    “当然可以啦。”秋氏温柔笑道。

    夏疏桐一下子竟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是为何。

    “这傻丫头,怎么眼睛都红了?”一旁的叶氏见了,亲切地将她拉了过来,手轻轻搂住她小腰,笑问,“那我问问你,你怎么也想画呢?桐桐也想知道自己长大后漂不漂亮?”

    夏疏桐低下头来,摇了摇头。

    “哦?你不想知道自己后什么模样?”叶氏慈爱问道。

    夏疏桐微微仰起小脸,低低道:“桐桐想的,我想知道自己长大后什么样,长得……是不是像我爹?我和我娘长得不像,那我一定长得像我爹,桐桐好想知道我爹爹长什么模样……”夏疏桐说到这,不知不觉就潸然泪下。比起不知道自己爹爹长什么模样更悲哀的是:她知道她爹爹长什么模样,有时他就在她跟前,可是她却不能认他。

    叶氏是当了祖母的人,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见了眼前的可怜人儿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将她搂入怀中,怜爱地轻轻摸着她的头,“好孩子……”

    秋氏和冯氏二人听了都动容,就连夏馥安都有些同情起她来。是啊,二meimei好可怜,难怪娘总说要多多照顾二meimei。

    第27章

    很快, 叶氏便派人将前院的秋君霖唤了过来, 同他说了此事。秋君霖略有为难,让他开这个口, 画骨定是免不了骂他几句,可是母亲之命不可违,他只能应下道:“儿子尽力一试。”

    “来者是客, 我们也不能勉强大师, 你尽量试试,动之以情。不论大师最后愿意与否, 你皆用心招待他便是, 莫吓到了人家。”叶氏语重心长道。

    秋君霖听了母亲的最后一句知, 笑道:“母亲, 我吓不到人家,我就怕人家吓到我。”

    叶氏半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么大个人了,可不许说胡话!”

    “是是。”秋君霖忙赔笑,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秋君霖表明意思后, 画骨吃着一只鸡腿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好事,敢情你们这么大一个护国公府还没钱请画师啊!”说罢又“咕噜咕噜”送了一口好酒。

    秋君霖拧眉, “你答不答应呀?就画两幅。一个是我亲外甥女, 一个是她堂妹, 论关系那小姑娘也能喊我一声舅舅, 又不是旁人。”

    “得,你们这定安城里皇亲贵族关系如渔网,能叫得上你一声舅舅的话没百来个也有五十个。”画骨嫌弃道。

    “那你开个条件便是。”秋君霖眉眼一动,“你觉得这酒如何?”

    画骨眉一挑,“还成!两幅画当然是两个条件。”

    “请说。”

    “其一,一缸酒;其二,”画骨目光瞥向了一旁默默喝着茶水的秋一诺,“你这义子不错,我收他做徒儿。”

    秋君霖拧了拧眉,“你一个和尚收徒弟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有衣钵能让他继承?”

    “我就教他画画。”画骨道,他方才见秋一诺提笔画了一幅简单的山水画,不过寥寥数笔,竟勾勒出一种分外遥远的意境,他深觉这小子在绘画上极有天赋,他如何能错过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好苗子。

    “他是我徒儿了。”秋君霖有些不情愿,“南儿画画也不错。”秋君霖推荐了自己的长子秋正南。

    “你教武我教文,文武又不冲突。”画骨道,华丽丽地无视掉了正欲上前说些什么的秋正南。

    秋正南一脸尴尬,又退了下去。

    秋君霖撇了撇嘴,将皮球踢给了秋一诺,“你意下如何?”

    秋一诺点了点头。

    “你同意?”秋君霖有些诧异,这孩子不是不喜欢舞文弄墨吗?他还有心帮他回绝呢。

    秋一诺颔首,诚恳道:“能得画骨大师青睐,是一诺前世修来的福分。”

    “行吧!”画骨一脸得意,朝秋君霖扬了扬眉,倒了一杯酒放在桌沿上,“快给为师敬酒吃!”

    秋一诺掀了长袍跪下,双手端起桌沿上的酒盏,恭敬递给画骨,“徒儿请师父喝酒。”

    画骨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将空了的酒盏扣在桌上,抹了一把下颔的酒水,“痛快!”

    见画骨喝了酒,秋一诺又郑重地同他行了一个稽首礼。

    画骨见了,对秋君霖笑道:“你小子为证啊,以后这秋一诺就是我的亲传弟子了。”

    秋君霖一脸嫌弃。

    “好了,这样吧,”画骨道,“两个时辰后,让你的那个亲外甥女跟不亲的外甥女来画室吧。”

    秋君霖连“谢谢”都懒得说了,正欲吩咐下去,却见画骨指着秋正南道,“你去说就好了,去吧!”说罢挥了挥手。

    秋正南面色有些难堪,这是将他当小厮使唤了?秋正南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却见秋君霖朝他点了点头,他只能恭敬应道:“晚辈这就去。”

    秋正南离去后,不等秋君霖发话,画骨便道:“说实话,你这两个儿子一样虚伪,但不知为何,这个虚伪得让我喜欢,那个虚伪得惹我讨厌。”

    秋君霖一翻白眼,他知画骨这算是给他情面了,没有当着南儿的面说。但他这人就是这样的禀性,他也奈他不何。最后,秋君霖道了一句,“就你这样的性子,能活到现在没教人打残了也算佛祖庇佑你!”

    “阿弥陀佛,贫僧佛门弟子,自有佛祖庇佑。”画骨一手抓着鸡腿,一手行了个佛礼,施完佛礼伸手便去拿酒。

    下午的时候,夏馥安和夏疏桐姐妹俩在丫环们的带领下来到书房。

    只见黑檀木卷云画案前摆着两张小巧的鼓凳,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正在一旁的盆架上净手,洗完手后,他接过丫环递来的软巾擦了擦,瞄了二人一眼,没什么表情。

    夏馥安知这便是画骨大师了,忙对他行了礼,夏疏桐稍慢一拍,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他在二人脸上扫视了几眼,点了点头,让她们在凳子上坐下,二人忙乖巧落坐。

    “画骨大师,我爹跟我舅舅呢?”夏馥安问道。

    “下棋。”画骨简洁道,示意丫环们退到屏风后,只命了秋一诺一人上前伺候,他作画时不喜有旁人在。

    夏馥安“哦”了一声,看向了隔壁的棋室,说实话,她有些小紧张,不过知道爹爹跟舅舅就在隔壁,也就心安了。不过,这个画骨大师眼光应该也不怎么好,不然他为什么收了冷冰冰爱舞刀弄枪的二表哥做徒弟,而不收琴棋书画都很厉害的秋表哥做徒弟呢?中午的时候她见秋表哥好像有点不开心呢。

    画骨上前来,犹豫了一下,先来到了夏馥安面前,既然是老友的亲外甥女,那就来个优先吧,这丫头一来就自报家门了,性子怪伶俐的。

    画骨张开了手,双手捧起夏馥安的下巴,闭眼摸索,从下颔到颧骨,从额骨到鼻骨,眉眼到唇齿,像是在捏包子似的,将夏馥安的小脸蛋摸索了个遍,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看她一眼。

    画骨收了手,转身回到画案前,秋一诺在一旁给他磨着墨,他提笔便画,边画边问道:“今年几岁了?”

    “六岁。”

    “有什么喜欢的没?”

    “喜欢的?”

    “人啊,或者物,花花草草的,喜欢吃什么,或是做什么事,随便说说,咱们聊聊。”

    夏馥安歪头想了想,“我最喜欢我娘亲!然后是我爹爹!还有外祖母!舅舅舅母!我最喜欢牡丹花,吃的,最喜欢吃凤尾鱼翅,还有奶汁鱼片、生烤狍rou、螃蟹小饺儿、叉烧鹿脯……”夏馥安对着各种山珍海味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画骨落着笔,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眉飞色舞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漂亮又骄傲,不过也是,出生在这样的家世,千人疼万人宠,不骄傲,她谦逊给谁看呢?画骨将夏馥安的轮廓完成后,也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夏馥安也说得口干舌燥,停了下来。

    画骨盯着案上的画卷,目不转睛,同一旁的秋一诺道:“去摸一下她的面骨。”

    秋一诺一动不动。

    “怎么?”画骨抬头看着他。

    “同她不熟。”

    画骨停了笔,“那你以后给人画像还要看和那人熟不熟?”

    “是。”

    画骨搁了笔,“那你以后准备给谁画呢?”

    秋一诺顿了一顿,“不知。”

    画骨拧眉,有些发愁。这徒弟变脸也太快了,没收他做徒弟之前,他是对自己毕恭毕敬,有求必应,话带三分笑。收了他做徒弟之后,整个人就冷冰冰的了,画骨不由得怀疑这小子接近自己是不是有某种目的的,而如今他的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同自己虚伪下去了。可问题是,这小子实诚起来,他也不讨厌。罢了,就这一个徒弟。

    画骨自己想通,重新拿起了笔,自顾自画着。

    小柱香时间后,画骨收笔,秋一诺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将画挂在了画架上晾干。

    夏馥安伸长了脖子想看,可惜这画架背对着她,她看不到。

    画骨朝她挥了挥手,“先回去吧,等下干了让人给你送去。”

    夏馥安只能按捺下好奇心,朝他福了福身,“多谢画骨大师,安安告退了。”

    画骨净了手,来到夏疏桐跟前站好,夏疏桐的心在这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扑通”跳了起来。

    画骨捧起了她的脸,她闭目,屏住了呼吸,心情复杂,画骨大师,应该不会出差错吧?他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画骨摸索好后,松了手,忽而又抬起了她的下巴,伸出拇指在她眉心揉了揉,凝神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手往案后走去。这丫头,面相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秋一诺静静磨着墨。

    画骨开始问问题了,他问一个,夏疏桐便答一个,没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活泼。画骨轮廓刚绘好,秋一诺便去一旁净手了,洗净手擦干后,他朝夏疏桐走了去,轻轻捧起她的脸。

    夏疏桐头微微往后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秋一诺轻声道:“我摸一下你的面骨。”

    他话落音,画骨便在画案后低低笑出了声来。

    秋一诺面无表情,夏疏桐却脸红了。

    秋一诺轻轻抚着她的面颊,微微有点鼓,弹、滑、嫩,下巴尖尖的,就那么一小点儿,眉眼清浅,温柔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