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张敬把自己高一高二做笔记的笔记本给了宋丰丰,喻冬则一有时间就提醒他“学习!做题”。别说学到凌晨两点,学到五点都有可能。 喻冬反倒觉得,宋丰丰可能是他们三人之中精力最旺盛的一个:这一周以来据他说,自己每天学到两点,但是白天居然一点儿不犯困。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cao场上的家长会也结束了。喻冬单肩挎着书包轻快地下楼,快走到车棚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烟气味。 扭头一看,喻唯英正在校道边的树下抽烟。 “学校里不允许抽烟。”喻冬走过去跟他说。 “就两口。”喻唯英眉头紧皱,“烦死了。你这个家长会耽误我多少时间知不知道?” 喻冬耸耸肩:“你怨我没用。本来也不应该让你来开的。” 喻唯英低低骂了一句,用脚把放在地上的小板凳踢到喻冬脚下。 把板凳拿起,喻冬转头走向教学楼。走到一半发现烟味随着自己而来,回头看到喻唯英跟在她身后,满脸不悦。 烟是已经灭了,但喻唯英烟瘾很大,他身上似乎永远散发着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你这次考得不好。”喻唯英说,“有什么理由吗?说来听听?” 喻冬很惊奇:“你想听我的理由?” “你不说,我只能回去乱编了。”喻唯英淡淡地看着喻冬,“你不想学习了,你被人欺负了,你谈恋爱了,你突然变傻了……原因是很多的,你选一个。” “……”喻冬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我之前生病了,重感冒,状态不好。” 他倒是没想到喻乔山居然还会跟喻唯英询问自己的学习状态。 喻唯英点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犹豫片刻,又喊停了喻冬:“那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喻冬简单回答了。 喻唯英显然对他的敷衍答案很无所谓。他只是要从喻冬在这里得到一个说法,好回去应付喻乔山而已。 “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喻唯英不知何时又在手上拈起了一根烟,没点着,“我可以转告。” “没有。”喻冬立刻回答。 喻唯英看着他,心里渐渐冒出了烦躁之感。即便不想承认,但喻冬和他是有些像的。这种像让喻唯英再一次确认了他们无可断绝的血缘关系。 “你的态度最好好一点。”他对喻冬说,“他吃软不吃硬,你跟他硬碰硬是没有用的。” 喻冬没料到能从喻唯英这里听到这样的话,讶异地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我比你更了解他。他喜欢顺从的人,听话的孩子。你这样忤逆他,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喻唯英压低了声音,靠近喻冬,“你上大学的学费从哪里来?你想过吗?他手里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股份,你只要稍微听话一点点,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喻冬有一瞬间感到极度反胃。 “我现在有哪里不好吗?”他冷冰冰地问。 喻唯英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忽然猛地后退了一步。 喻冬还未回头,宋丰丰已经从教学楼的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揽着他肩膀。 “聊什么呢?”皮肤黝黑的男孩冲喻唯英亮出一排白牙,“怎么高兴,我也来听听?” 喻冬吓了一跳:“你不是要学到十一点?” 宋丰丰也正好朝他说话:“他是不是又在欺负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喻唯英又退了一步,闪烁目光在面前的两个男孩脸上游移。 第50章 喻冬推了宋丰丰一把:“你不是要学到十一点?” “不学了。”宋丰丰看喻唯英一眼,“我以为他过来骂你,所以下来帮你撑场。” 喻唯英没想到这个小流氓居然对自己成见这么深:“我骂人?我还怕你打人呢。” 宋丰丰发现两人没冲突,于是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指着喻唯英说:“你不要走,你等着。我现在就开锁推车来打你。” 喻唯英发出凉凉的笑。 宋英雄也开完了会,把小板凳交给宋丰丰。宋丰丰直接往车篮子里一扔,顺手指点给宋英雄瞧:“那个,喻冬的……假大哥。” 宋英雄从周兰那里听过喻冬家里的事情,知道些底细。他让宋丰丰不要掺和,宋丰丰嘴上应着是是是,一看宋英雄开摩托走远,立刻跑了过去,冲喻唯英露出威胁表情。 兄弟俩之间气氛很奇怪,宋丰丰像是闯入了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沉默之中,唯有他是局外人。 “你们说了什么?” 喻冬耸耸肩:“一些闲话。” 他正要转身走,喻唯英突然喊停了他。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喻唯英说,“清理清理你的朋友圈。他非常重视我和你的交友情况。你现在还在读高中,可能他不管,但你一旦上了大学,这样的人肯定不允许出现在你和我们家周围的。” 喻唯英指着宋丰丰。 “一个卖鱼的小流氓,有什么好处?” 宋丰丰又惊又怒,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喻冬。 他以为喻冬会和自己一样愤怒,但喻冬却异常平静。 拉了拉宋丰丰的衣角,喻冬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和你无关。”喻冬对喻唯英说,“管好你自己吧。” 喻唯英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又心烦意躁地点起一支烟,被教学楼走下来的老师发现,批评了一通。 喻冬把小板凳也扔到车篮子里,和宋丰丰推着车离开了学校。 宋丰丰一出校门就伸长手臂揽着他肩膀。 在学校里关系很好的女孩手牵手是正常事,关系好的男孩子勾肩搭背,却是要被老师批评的。喻冬挣脱了宋丰丰的手臂,下意识地回头。 喻唯英已经离开了学校,他站在自己的车边,远远看着喻冬和宋丰丰的背影。距离太远,停车处的光线太暗,喻冬看不清他的神情。 走了一段路之后,喻冬发现宋丰丰的沉默有些古怪。 宋丰丰平时是很多话的,两人在路上可以一路说回去说个不停,在饭桌上也继续唠嗑,随手就能拎出个消磨十几分钟的话题。 他问宋丰丰怎么了,宋丰丰摇摇头。 喻冬看看周围,路上没人,两人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走。他轻咳一声,抬手揽上宋丰丰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怎么不说话了?” 喻冬平时在外面是很拘谨的,宋丰丰被他吓了一跳,甚至有些不习惯:“干什么?” “你生气了?生我气?”喻冬小声问他,“为什么?” 宋丰丰从他手里挣扎开,又往前走了一段才讷讷开口:“他说我是卖鱼的小流氓,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喻冬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宋丰丰在意的是这句话。 他当时根本没仔细听喻唯英后面讲的什么,一开始就被喻唯英那句“清理你的朋友圈”气着了。 “我没注意听。”喻冬坦白,“对不起。我要是听清楚了我一定揍他的。” “算了算了。”宋丰丰想,那可是学校,怎么可能。 喻冬在安慰他,他当然知道。但喻唯英这句话,确实很伤宋丰丰的心。他知道喻冬不喜欢喻唯英,两兄弟也从未把彼此当做家人,但是喻唯英一站出来,宋丰丰就能明显感觉到,他和自己生存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而喻唯英这样对喻冬说话,就像是生生在宋丰丰和喻冬之间划出了一道线:喻冬和喻唯英是“那个”世界的,而他宋丰丰,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卖鱼的小流氓。 他攥住车把的手悄悄握紧了。 喻冬温暖的手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和他一起握住车把。 “他一直都很不是东西。”喻冬说,“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就是他把喻乔山写的那些信拿给我看的,后来我就说不了话了。” 喻冬想了想,斟酌着说了一句话:“他很懂得怎么伤人最准。” 这话一说出来,他便立刻恍然大悟了。 宋丰丰不是生气。他是被喻唯英刺伤了,因而在愧疚,甚至是自卑。 喻冬抚摸着宋丰丰的手背,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回到玉河桥,喻冬示意宋丰丰跟着自己。“我早上发现的,有两只猫快饿死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就就它们。”他说小猫就在玉河桥桥洞下面,让宋丰丰下去看。 宋丰丰沿着台阶走下去,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哪怕一根猫毛。 回头时发现喻冬也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彼此车篮里放着的两张小板凳。 宋丰丰:“?” 喻冬:“过来。” 宋丰丰:“猫呢?” 喻冬:“在这里。” 他指指自己。 宋丰丰被他弄笑了,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小板凳是年级统一买的,坐起来没有郑随波它们木工协会的成品舒服。两人各坐着一张小板凳,呆在玉河桥下窄窄的平台上。 前段时间一场又一场的大雨,把桥下洗得很干净。废弃的渔船陷在浅浅的水中,桥上灯光照下来,轮廓清晰。这里很安全,没有人看到,两人飞快交换了一个吻。 片刻之后,宋丰丰随着喻冬指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浅浅的水面居然闪动着绿色的光点。 仔细看去才发现,是碎裂的啤酒瓶的碎片,深深陷进泥沙之中,只露出了一点点。 水挟带着摇摆不定的光,连水底的碎片也被照亮。而处于桥洞阴影的那一半则陷入黑暗之中,桥下一片窄窄的水面就这样被分成了两半。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看着水面的流光。偶尔有一两张纸片漂来,喻冬用长棍子把它挑起,扔在岸上。 宋丰丰攥着喻冬的手,那颗不太高兴的心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他们相互依靠着,坐了一会儿之后喻冬开始捏着宋丰丰的右手给他按摩。 宋丰丰心中一动,笑着问他:“搞什么?在安慰我吗?” “对。”喻冬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还满意吗?” 满意死了。宋丰丰心里想着,嘴上开始装可怜:“写字太多了,手真的特别疼,比踢球难多了。” 喻冬又重重捏了几下。宋丰丰探头亲他,他立刻躲开,这个吻落在下颌上。 明明位置不对,喻冬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地方也变得容易敏感,细细的战栗感从背脊窜起,沿着神经钻进头皮,一片酥麻。 喻冬认为自己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因而他立刻稍稍退离,跟宋丰丰强调:“我们的约法三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