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冲昕杀入那人洞府,虽最终一剑挑了邪修,却也为邪修的魔刀所伤。伤口上裹上了戾气与恶灵,已经不是寻常丹药可以救治。须得闭关静养,将其炼化才能收敛伤口。 结果冲昕那孩子不管不顾,带着伤去收三昧螭火。虽然最终成功收服,却被那火精以一簇分身入体。 有了三昧螭火,冲禹日夜浸在丹房中,终于炼出了传说中的破元婴境冲还虚境可用的破境丹。他把丹药送到证道峰,亲眼看着师兄闭洞封府。才腾出手来收拾冲昕这一摊子。说是螭火“毒”,其实不是毒,这种情况是丹药解决不了的。 他翻阅无数典籍,终于找出了救治的方法。他借了冲琳的山河盘,奔波近两年,终于寻到一个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 而冲昕,自小在他膝下长大,自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的深宅属性。对师兄为自己奔波受累之事,便格外的感激。对师兄在丹、符二道上的造诣,更是深信不疑。 所以无论是冲昕,还是冲禹自己,都没想到,这位几乎无所不知的技术宅,也有知识盲区。 皆因冲禹从小就入了宗门,便是后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外出历练,也都是要么行走于各大仙门的大城池,要么探寻秘境禁地。他的的确确见过许多,却多是修炼之人和修炼之事。却从来未曾与真正的、食不果腹的凡人深入的打过交道。 是以,他竟想不到这样的凡人,会因为吃不饱饭,而造成身体骨骼的发育不良。 听了杨五十分合情合理的解释,冲禹真人瞠目结舌。 “竟然如此!”他喃喃道。抬眼看到杨五的脸,真是分外的糟心。“这……可为何之前变化不显,这次却如此明显呢?” 照着杨五的理论,那只能是这两个月以来,杨五的体质有了非常大的改善。 杨五便想起了那临水照影的树,粉色的花凋谢,朱色的果实在她眼前催生至成熟。才从枝头落下,便送至她唇边。似乎……比更早前的榨成的汁更有效力。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到那开满花的树时,眼中现出一抹温柔之意。斟酌着告诉冲禹:“大概是长时间服用丹药的缘故吧……道君也曾给我吃过一些东西的……” 杨五从还没到长天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服用他的丹药了,冲昕给她吃了什么东西,能比他的丹药更快更有效的改善她的体质?冲禹略一思索,就瞪大眼睛:“昕儿……那小子,给你吃了琼果?” 杨五眸光闪动,承认道:“是朱红色的果子。”顿了顿,似无意的道:“花是粉色的,很漂亮……” 此话一出,冲禹眼睛瞪的像铜铃,道:“他、他竟让放你进他的小乾坤?” 琼果树世间只有一棵,就在冲昕的乾坤小世界里。他每每都是直接拿出成熟的果实,就连冲禹都没见过琼果的花是什么样子。杨五却能随口说出花的颜色,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进入过冲昕的乾坤小世界。 这小子! 冲禹心底酸溜溜的。虽然不是什么非要死守的绝世机密,但也不能这样随便的就让一个凡女知道啊。还随随便便就让她进去……哼,他这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的亲师兄都还没进去过呢! 修炼之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隐秘,也都很有自觉恪守底线不去窥视旁人的隐秘,除非是有所企图。冲禹与冲昕感情深厚,他若是提出要求,冲昕必会准他进入。 但冲昕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大有来历。此时他尚懵懂,若趁此时窥视他隐秘,怕将来……会被他看成是冒犯。故此,掌门师兄强将他的好奇心压了下去,不许他胡来。 杨五闻言,趁机反问:“什么是小乾坤?”睁着眼睛,纯然一派孩童般的好奇。 冲禹一拂袍袖,没好气的道:“不关你事,少乱打听。” 杨五心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那个奇异的世界,一看就大有问题。作为弱者,“被”透露了强者看似不能告诉旁人的隐秘,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现在知道,原来这秘密不止她一个人知道,原来这真的不是什么事关生死的秘密,那种刀悬在头上的感觉,才终于消散了。 她便假作不满的嘟囔道:“不问就不问,乱耍什么脾气……”在冲禹的心里,她是一个八岁的孩童。纵然聪慧些,也始终是孩童。她给自己打起掩护来,便十分方便。 冲禹一噎。 心下老大不痛快,可对个小孩子乱发脾气,又似乎的确很丢脸。他郁闷了半天,气哼哼的道:“不该你问的,别多问。”隔了会儿,又吓唬她道:“不管你在师弟那里看到什么、吃些什么,都不得随意告诉旁人,知道了吗?” 结果杨五点头乖巧的表示“知道了”,冲禹反而心痒难搔,忍不住问:“跟我说说,都看到些什么?” 杨五诧异:“不是不能随意告诉旁人吗?” 冲禹:“……” “也没什么,就是一棵树。”杨五淡定的道,“我夜里饿得胃疼,睁开眼,就看见树了,道君从树上给我摘果子吃。我吃了就睡着了。” 原来这样啊……冲禹有点失望,又找到了点平衡感,总算不那么酸溜溜了。 待要召唤周霁送她回去,却被杨五阻止。“还是不要吧。”她说。 被琼果和小乾坤的事分了神,冲禹差点忘记她脸的事! “这可怎么办?”他糟心的道,“早知道,先用你那原来的脸留个模子,给你做个面具了……现在没有模子,做也做不了……” 学霸就是发生什么事,都想用技术手段解决。杨五无语,道:“交给我吧,就跟道君说,你给我配了新的药,结果没想到我吃了琼果,两下里一合,把我的骨骼都影响了。如何?可有什么不通的地方?” 冲禹眼睛一亮,原来这种事情,还可以靠“说瞎话”这种方法来解决啊!他都忘了!人活太久,果然记性就不行啊! “别叫周师兄送我了。叫他看见我这脸也不太好。方向我认得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杨五道。 临走的时候,冲禹忽然唤她。杨五坐在灰灰背上回头。冲禹却犹豫一下。 他想起来她适才提到“夜里饿醒……道君……”,有心想问问她和冲昕的事,却终究是开不了这个口。想到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个事都是自己造的孽,心下很是羞愧。 又注意到她衣着华贵,坐骑珍稀,想来……很得小师弟宠爱,心下稍慰。暗想,若师弟真个喜爱这女娃子,便想办法再调整一下那迎风丹,控制她的年龄外貌,不叫师弟发现。只消再过短短几年,她便能长成个真正的大姑娘了。到时候,他给她炼颗驻颜丹,让她永保娇颜,不至因年老色衰失了宠爱。便可留在师弟身边,在宗门里养老送终了。 至少,这一世,叫她过得好。 遂道:“无事,早些回去吧。”目送着她升空离去。 拒绝去想这一世之后的事。 一队黑衣的巡山执事结着队伍自空中飞掠而过。他们的外貌,都是英武强壮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个个不凡。 巡山执事担着门内警戒、护卫宗门之责,本就和其他执事之位要求不太一样,只拣那修为高的武修担任。剑修就是最典型的武修,因此一队一队的巡山执事,都脚踏剑,衣带翻飞,流星飒踏。 忽而有人道:“哎,看那边!” 一队男弟子都看过去……那边一只银灰巨狼,踏着罡风,眼见着短短片刻就从远处到了眼前,与他们飞行的路线交叉而过。侧坐在狼背上的女子,裹着大红的赤狐皮斗篷,罩着风帽,看不见脸,那背影身形却窈窕动人。 擦肩而过时,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对执事们微笑致意。赤红风帽下,一张脸孔清艳明丽。 一名执事弟子看得呆了,无意识的就慢了下来……后面的执事弟子亦在呆看,毫无意外的一个接一个的撞在前面的人身上! 这可是在高空中!几个人顿时就倒仰八叉的向下摔落!幸而这些执事弟子都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几道虹光飞速划过,各自的飞剑都追上了自家的主人。 上面的人笑得肚痛。出了丑的几人面红耳赤,踩着飞剑快速的回归到队里。再去看那骑乘着疾风狼的美人……美人已经远去了。疾风狼的速度,名不虚传的! “看什么看!列好队!丢死人了!”领队气道,“再看也没用!那是炼阳峰主的人!” 杨五坐在灰灰背上,直着朝前飞已经能看到洞府的大门。她拍拍灰灰的脖子,想叫他先回竹舍,冲昕的神识却已经扫了过来。 原来,他的神识可以达到这么远的距离?杨五暗惊。 躲不开,就迎上去吧。灰灰直接飞到了洞府大门外的空地上着陆。果然冲昕已经站在台阶上皱着眉头等她了。 等杨五站定摘下风帽,他已经大步走过来,问道:“脸怎么回事?”适才神识一扫之间,他就已经愕然发现她的脸变得不同了。 “不好看了吗?”杨五两手扶着脸颊。手和脸都白白的,指甲却是淡淡的粉色。 冲昕一噎。待要再问,杨五已经开始解释。 “真人给我配了新的药,哪知道服了之后,骨头就疼。疼完就变成这样了。”她口齿清晰伶俐,讲着早在路上编好的瞎话,“真人问我是不是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就想起来只吃过琼果。他说定是丹药和琼果的效力撞了,催发了我的骨骼,才变成这样。” “很疼……”杨五开始卖委屈。 冲昕瞬间就被她带偏了,摸上她的脸,低头问:“现在还疼?” “现在不疼了,当时很疼。骨头疼。”杨五抱住他。 冲昕将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她,安慰道:“师兄的丹药,一向好使,不疼了就应该没事了。”说着,还亲了亲她的额头。 杨五偎在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胸膛,藏起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年轻男人啊……真好哄。 这一晚冲昕召唤了她,却并未令她侍寝。 他御着飞剑,带着她,熟稔的避开了夜间的巡山执事,悄悄的飞到了乐于峰附近山间的冰川瀑布。 冰雪反射着月光,夜间也十分明亮。杨五无语的看着冲昕融了那冰川瀑布,牵引着流水,最后……造出了巨大的冰川滑道。 想到这号称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小时候就是这样避开众人,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孤单玩耍……杨五就满心柔软。罢了,他既然想胡闹,她就陪陪他吧。他一定是一个人太久了…… 而冲昕,看着杨五几次从瀑顶欢叫着滑下来,开心的眉眼和冻得通红的脸颊,心想,她果然是个爱玩耍的丫头。她并非修士,不像他们那样一天中至少一半的时间都用于修炼。天天圈在炼阳峰上,一定很寂寞。他想,他应该多带她出来玩玩…… 这天杨五没有侍寝,也歇在了冲昕的寝卧里。虽免不了耳鬓厮磨的亲热,冲昕却始终不对她真的做什么。 杨五在他怀里,清楚的感受到他作为男人的躁动,更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克制。她莫名的眼眶有些红。 冲昕不知她为何落泪,只能一直亲吻她的脸颊和泪珠,低声问她,她却摇头不说,只将脸埋在他肩上。 最后,她压在他身上沉沉睡去。他轻轻的放她躺好,拉上羽被。却撑着头在幽暗中看她……她一时的情绪过去,眉间已经舒展。闭目安睡的样子,让人觉得心里很静。 他看着她,觉得自己可以看很久。 不会厌。 第41章 041 杨五醒来,冲昕已经不在。洞室中看不出时辰, 但她的作息向来规律, 虽然昨夜玩耍得很晚才就寝, 但也不会起得太晚。 沐浴洗漱完也没见到冲昕, 她知道清晨是这些修士们修炼的重要时间,也不去扰他。自己用浴巾将头发擦得差不多,又晾了一阵子, 才裹上斗篷, 离开洞府。一出到外面, 便立刻戴上了兜帽——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湿意。 洞府外的空地上, 雪已经没了昨日踩出来的脚印,重新变成洁白、完整的一整块了。 杨五便成了一个破坏者——在这一整块无人踩过的洁白雪面上,踩出了一行脚印。 她站在崖边眺望。时间还早, 天空上除了行行仙鹤,就是一队队换班的巡山执事。为白雪覆盖的长天宗,又是另一番壮丽景色。 杨五召唤了灰灰。山道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既不想冒着滑倒的危险,也不想鞋子被浸湿, 召唤灰灰是最方便解决方法。 骑着灰灰在空中, 却看到山林中一片空地上, 一个体格壮实的汉子将一条长枪舞的如蛟龙出水, 银光闪闪。 “徐兄!”杨五自空中唤他,拍拍灰灰的脖颈,降落下去。 “杨姬。”徐寿抹抹额头。大冬天的, 冰天雪地,他只穿一件单衣,跟夏日时没什么两样。 杨姬的面容有异,道君吩咐过了,徐寿多看了她两眼,笑道:“可用了朝食没有?赵三给你送下去了。” “我还没回去呢。”杨五道,打量了打量他手中长枪。 徐寿掂掂手中长枪,笑道:“跟你一样,家传的枪法。”又解释道:“虽然在这里没什么用,总是祖上所创,也不想搁下,时不时的练练。” “徐兄不用剑?我看他们都用剑?”杨五问。 “用剑的多。”徐寿道,“我也是武修,虽然武修用什么兵器都行,但还是用剑的最多。不过我不用,我修的便是枪。” “那你算是‘枪修’?”杨五好奇道。 徐寿一噎,道“这个……倒没有这么称呼的,通常就直接称呼一声武修了。” “可剑修也是武修的一部分,却被称为剑修。照这个规律,用刀的就该称为刀修,用枪的就该称为枪修,用斧的不该被称为斧修吗?”杨五慢条斯理的道,“要不然为什么剑修要单独被称为剑修呢?” 徐寿呆住了。谁知道为什么剑修会被从武修中间提出来,单独给起个称号啊!从来就是这样的啊,从来没有人对此质疑过,因为剑修叫“剑修”,其他武修叫“武修”,这、这是常识啊。 他额头微汗:“不,不……并没有这样的称呼。除了剑修,其他的武修统称为武修,包括体修在内。这是为了和法修区别开。我们武修,以兵器、武力见长。他们法修,则主攻术法、神通。” 直到看到杨五笑吟吟的,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丫头不过是促狭罢了!他哈哈大笑:“你呀,竟然把我都绕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