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四宝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上马车就是rou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瞄着退路,嘴上拖延时间:“殿下这就是说笑了,奴才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和您共乘一车?再说奴才还有事儿要办,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说完欠了欠身欲退开,没想到十三皇子使了个眼色,带来的几个侍卫就把她退路堵死了,他自己跳下马车,人总算是被堵住了。 他垂涎三尺地看着她棉衣里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子,伸手就要来拉她手腕,连掩饰也顾不得,直接道:“四宝你也知道本殿下的心意,别的推脱的话也不用多说,直接跟我上马车还能少受点罪,你这几天好生伺候着,我回去就叫人给你升官。” 这事儿还真是他妈的!四宝额上青筋乱跳,猛地缩回手不让他拉着,又用肩膀重重地撞开了离她最近的侍卫,瞅准机会就撒腿狂奔了。 十三皇子这回是禁足跑出来的,压根没敢多带人,这才让她侥幸跑掉,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子敢跑,怔了怔才厉声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 四宝也不是光跑路,手上也没闲着,两边是平顶的民房,外面有放置的水缸酱缸还有花盆之类的,她瞧见一个就掀一个,只要是触手可及的都没能逃脱出她的魔掌,这些东西虽然不大贵重,但路上也有不少人家探出头来叫骂索赔。 由于她身形较小,一矮身就跑开了,溜得非常快,一转弯就跑出了巷子,路上又掀翻了好几个小摊,有的人连她的人影都没瞧见,只看见后面跟着的十三皇子一行人,纷纷围上去索赔了。 十三皇子倒也不是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元德帝最忌讳扰民,要是知道他在宫外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下半辈子估摸着都得被禁足了。 他是个浑人,被围的不耐烦了,眼看着就要出手伤人,被赵玉慌忙拉住了:“殿下息怒,臣有主意。” 皇上就算不会打骂他的亲儿子,拿身边这些狗腿出气自然也免不了,赵玉见事情已经有要闹大的趋势,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拼命拦住他,身上还挨了好几下才没让他动成手。 十三皇子恨声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人给跑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主意?!” 赵玉忙拉住他道:“殿下若是放心,不如就把这事儿交给奴才来办,奴才保准晚上把四宝带到您别院里,还能不留痕迹。” 他顿了下又道:“但还得请您把带出来的侍卫借给我两个。” 十三皇子这回一共就带了四个侍卫,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挥了挥手让他把人带下去:“要是这回人带不回来,你提着脑袋来见我!” 四宝一路狂奔而去,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了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今年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要是今天能平安回去,她绝对要找个机会去庙里拜拜。 她在原地歇了好久才把心慌和疲累一并压下,一摸脖颈发现汗湿一片,她扶着墙撑着打晃的双腿,她这回是彻底不敢在外面呆了,打算在约定的地方留个字条就回宫里去。 她方才乱跑一气,一抬头看周遭的环境竟十分陌生,走了半天走不出去才发现自己迷了路,无奈之下只好边跟人打听边寻摸路线,好容易走出了那条四通八达的胡同,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两人约好的长风街。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让她这个点儿一个人回宫她也没那个胆子,反正两人约定的时候也快到了,她索性多等了会儿,和谢乔川一道儿回去,路上发生什么还能有个照应。 四宝不敢站在人少的地方,干脆就往人堆儿里扎,这才觉着安心,正惶惶的时候,忽然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头上就被什么蒙住了。 把她牢牢制住的两人正是十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她没想到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抢人,慌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起来。 其中一个侍卫牢牢地钳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对着惊慌的众人道:“这是我家少爷,跟家里的老爷夫人闹别扭,出走了几日,今儿个终于找到了,多谢诸位了。” 人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众人听毕都缓了神色,就算有不信的,见两人人高马大手脚利落,也不敢提出反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拽着还在挣扎的四宝走了。 谢乔川惦记着四宝要吃的糖葫芦,特地绕到东街去买了两串,让人用糖纸包了,手里拿着糖葫芦,笑意轻快地往长风街走,老远就看见街头一阵sao乱。 他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也不准备去凑热闹,不过他耳力极好,一片嘈杂一种听出一声熟悉的闷哼,他脸色微微变了,连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才挤进去,眼睁睁地看着四宝被黑布蒙着头,被夹在两个人高马大的人中间,拖到一处深窄的小巷里,转眼就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谢乔川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思索利弊,人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他走到一半却又顿住了,目光一扫,将周遭的路径牢牢印在心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冲着另一条暗巷子跑了过去。 四宝虽然没看清来人,但是用脚后跟想走能猜出来究竟是谁派来的,她知道被带走了就是个‘完’字,于是夹在两人之间奋力挣扎起来,旁边一人好几次被她弄的险些脱手,隔着闷头的麻袋往她脸上扇了两巴掌,恶狠狠地道:“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有麻袋挡着,这两巴掌倒也没多疼,四宝仍旧挣扎不休,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驾到她脖子上:“再敢动就要你的命!” 四宝知道十三皇子是为什么派人过来,所以来人不会取她姓名,于是充耳不闻,仍旧挣扎不休,那人恨不得给她身上来一刀放放血,被另一人劝住了:“算了算了,殿下那边…万一这小子得了殿下的宠,这小阉奴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你我。” 那人拿着匕首的手也有些犹豫,两人干脆想把四宝打晕,天黑路滑,两人没留神前面有块大石挡住了去路,拿着匕首那人重重绊了一跤,低声骂道:“草!谁把一块石头搁在这儿了!” 四宝趁机又想挣脱,被另一个牢牢按住了,摔倒那人伸手想要捡起匕首,忽然巷子的一处拐角冲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捞起匕首冲他直冲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 这人既然能选到皇子身边当侍卫,身手自然也不弱,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挡道,而且谢乔川出手又不留余地,一匕首直接割断了他咽喉,他捂着脖子发出几声短促的轻叫,就静静地躺在暗巷中动弹不得了。 剩下的一个侍卫也不是庸手,慌乱之下忙松开了四宝,拿出武器来迎敌,谢乔川冲上来跟他短兵相接,转眼暗巷之内就传出了尖利的利刃相交的声音。 侍卫身手未必强于谢乔川,但是胜在年长,对敌经验丰富,对了一会儿就占了上风,两人这时候都下了杀手,招招都致命,谢乔川手臂上已经被划了两道。 四宝趁他不注意已经把麻袋取了下来,想冲上去却帮不上什么忙,蹲下来抱起一块人脑袋大的石头伺机准备着,就听‘当啷’一声,谢乔川手里的匕首已经脱手飞了出去。 侍卫狞笑一声就要上前取了他性命,四宝瞅准机会,上前就用石头给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他显然没把四宝这个弱鸡一样的小太监放在眼里,冷不丁吃了个亏,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了。 谢乔川见势反应极快地冲上去,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让他闷哼一声躺在地上,他一把抢过四宝手里的石头,奋力往这人脑袋上砸,一下又一下,石头和骨rou磕碰的声音听的人心惊rou跳,在迂回的巷子里格外沉闷。 他只顾闷头砸人,四宝拦不住他,又见这侍卫脑袋上一片血rou模糊,人也没了气息,忙拦住他道:“够了!他已经没气儿了!” 她说完没气儿两个字的时候,竟把自己吓住了,双腿一软就靠在墙上,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谢乔川神色淡漠,动作从容,丝毫看不出来这是方才杀了两个人的,他叹了叹鼻息,确定这人死了才把石头扔到一边儿,转向四宝问道:“你没事吧?” 四宝半晌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 谢乔川起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裳:“既然没事儿,就过来帮我把这两人抬到一边儿去。” 杀人这种经历对四宝这样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是头一遭,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死不瞑目,无神的眼睛正对着自己,她强行压着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颤声问道:“抬到…哪里去?” 谢乔川方才留心过周遭环境,此时眯眼想了想:“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到不远处有口井,把这两人拖过去吧。” 四宝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知道木愣愣地看着他用井水把地上的血迹冲干净,然后看着他把两具尸首扔进去。 四宝从里衣扯出几块干净的布,一言不发地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他做完这一切,看了看已经浓黑的天色,叹了口气道:“先回宫吧。” 四宝抖着嗓子道:“回哪儿?” 谢乔川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当然是回宫里,不然还能去哪儿,要是咱们这就逃了,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抓回来。” 他说着见她还在走神,干脆拉着她往前走,路上问道:“这两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一阵夜风吹过来,四宝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简略地把十三皇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谢乔川厌恶地皱了皱眉,哦了声,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又走了一阵,直到能看见高高的宫门了,四宝才如梦初醒地颤声道:“我,我杀人了。” 谢乔川回过身,伸手握住他的手:“人是我杀的。” 回了内官监之后,她一言不发地洗了好几遍手,手都快给她洗破了皮,她这才觉着心里舒服点,可是一闭眼就能看见两人的尸体,两对儿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坐卧不安。 不是她矫情,她在宫里见过不少隐私,尸首也不是没瞧过,但那些看过也就看过了,这次的两个却是她亲自参与了杀人抛尸,虽说这两人是想害她在先,但那种焦虑心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再说这两人背后还牵连着十三皇子,她杀人的事儿又能瞒多久呢?她甚至已经开始做起了最坏打算,事发之后怎么把事情揽下来,总不能让好心救她的谢乔川也牵连进来。 比起抛尸的害怕,她更担心的是事发之后的下场。 冯青松都看出她这两日状态不对,做什么都神情恍惚的,不由得奇道:“怎么出了个宫你跟换了个人似的?” 四宝恹恹道:“我没怎么,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 冯青松听她这般说,也就没再多问,转了话头道:“你不是答应了给督主捎带东西回来吗?买的东西呢?怎么也不见你给他送过去?” 四宝心里打了个突,她现在比较抗拒见人,摇头道:“您回头帮我送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冯青松撇撇嘴:“我倒是想,督主也得认得我是谁啊。你这又没灾没病的,买了东西为什么托别人给送过去,不是显得你太没诚意了。” 四宝给他噎住,她那天买的东西都是放在怀里的,虽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但是东西竟然一样没少,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怕推脱太过冯青松起疑心,于是心事重重地去了司礼监,来人通报却说陆缜不在,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正准备往回走,迎面却跟陆缜正撞上了。 她慌忙行礼:“督主。” 陆缜排场煊赫依旧,垂眸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精神,不由得蹙了蹙眉,顿了下才问道:“你有何事?” 四宝张了张嘴,低声道:“上回奴才出宫给您捎带了点东西,这回特地给您送过来了。” 这话也有气无力的,陆缜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让她直起身:“跟我进来吧。” 他径直回了屋里,偏了偏头问她:“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四宝惶惶地在兜里掏摸一阵,摸出一个小坠儿来,不过不是那个扇坠儿,而是女子用的一只耳坠,是她帮宫里的女官捎的。 陆缜挑了挑眉,眼波微横:“你就送我这个?” 四宝脸一红:“拿错了拿错了。”这是她给宫里几个姑姑带的,她把扇坠儿拿出来,用绢子包好:“这才是给您的。” 要是平时陆缜肯定要问她身上怎么会有一只女子的耳坠,这时候却瞧出旁的端倪来,折腰坐在帽椅里,淡淡看她:“你怎么了?” 四宝装傻:“奴才…没怎么啊。” 陆缜眯了眯眼,他这两天没见到她,好像这小东西出了一趟宫,这回回来再见她就有些不对了。 他见她眼神闪烁,轻轻哦了声,神色却放松下来,悠然问道:“你前日出宫出了多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东厂的名号让人一听就不寒而栗,它让人胆寒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各种让人胆寒刑法,更有各样层出不穷的逼供手段,甚至不需要上刑,三言两语就能把想知道的套问出来。 四宝是个伶俐人,但是在他跟前,那些伶俐却不够看了。他近几年都没有亲自审问人,也没哪个犯人配得上他亲去审问,但那本事仍然在,四宝撞在他手里,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他看起来问的甚是平和,神情也从容,看起来不过是三两句闲话,四宝提着小心照实答了,到了后来越来越凌厉,譬如:“你办事儿花了多久,什么时候从恭俭胡同里出来的?” 四宝咬着下唇道:“大概是未时末…” 他漫不经心地吹着茶叶沫子,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的宫?” 回宫的时候侍卫肯定知道,这个想瞒也瞒不住,她低着头,声音更没有底气:“回督主的话,戌时过几刻。” 他唔了声:“那这中间的两个多时辰你都干什么去了?” 四宝绷着脊背,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就,随意逛逛。” 他道:“连着逛了两个时辰,你果真不嫌累,我倒是真想知道,哪里的街巷够你逛两个时辰的,戌时宫门已经快落锁了吧,你难道要告诉我,你逛的忘了时间,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四宝支支吾吾地编不出来了,万一他要再问那地方有什么商铺有什么牌坊她可真答不出来,她一直知道督主很厉害,但她也真没想到他厉害到这种地步,从些微的反常就把真话快问出来了。 她额头涔涔地冒着冷汗,莫名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督主以后要是有老婆,他老婆绝对不敢在外头乱来! 陆缜的眼睛狭长而漂亮,看人的时候简直勾魂摄魄,她现在就被这双眼睛凝视着,不知不觉脸白的跟纸一样。 他放下手里把玩的茶碗,长而白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还不说实话?” 第二十五章 四宝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额头,木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嗓音轻颤:“督主,我,我杀人了。” 陆缜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