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嘿!没想到咱们家小草随了你三叔我,爱说笑话。这老天还看人下菜呀!不过也是,老天看你们娘几个总是不饱饭,所以多给你们些粮食,也说得过去。” 余江对于二叔的继室,早就不满了。作为小辈,还是隔一个房头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有平时帮着可怜的二嫂和孩子们干干重活,尽量能帮就帮点儿。 “你们家这亩产,少说也有两千多斤,比人家春薯产量都高!我们家,亩产能有你们这一半,就偷笑了!”余江嘴里羡慕着,手中的活儿可没停下。的确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一个人的速度,比小草娘儿仨都快。 有了三堂叔这个免费高效的劳动力,下午又有打渔回来的余大山和余海帮忙,天没黑,五亩地的番薯都起出来,用独轮车一车车运回家了。 看着院子里堆成山的番薯,成天拉拉着脸的张氏也笑开了花。估摸地算了下,今年的番薯亩产居然达到了三千斤,比往年多一倍还多。 面对大丰收,张氏终于松口,留下一部分个头小点儿的窖起来,留冬天蒸着或煮着吃。剩下的,都要切成片,趁初冬太阳好,晒出来等需要的时候磨成薯粉。 “托当今皇上的福,”余老头看着堆积如山的番薯,一副手中有粮心不慌的满足感,“我年轻那会儿,闹饥荒时连树皮草根都得吃,饿急了土都往肚子里装,没少饿死人!” 老余头停了片刻,似乎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接着又道:“打从番薯从海上运来后,也闹过一次饥荒。产量高,耐贮存的番薯和番薯面粉,甚至地瓜藤,帮助我们撑过了可怕的三年饥荒,免于我们被饿死。” 张氏也点了点头,道:“是啊!番薯确实是好东西。不过一天两顿地瓜、地瓜面粉把人吃的肚子鼓鼓的,胃里泛酸烧心,还放屁,好难受。要是有高产又不烧心的粮食,就好了!” “别不知足了!有的吃,还嫌东嫌西!”老余头瞪了婆娘一眼,继续看着她们把番薯切片。 家里菜刀少,就连镰刀和锄头的铁片都用上,也不够人手一把的。而且切片的速度也慢,这一万多斤的番薯,啥时候能切完呀! 余小草想起前世邻居家切番薯用的锼子,是一片单面开刃的刀片,固定在木头板中间,拿着一个大红薯往刀片上按住往下使劲,红薯就被切成一片一片,还不容易切着手。 小草跟她老爹叨咕了一阵,第二天老爹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几个符合要求的刀片,经过心灵手巧的老爹一下午的捣腾,几个番薯锼子胜利完成。 余小草用家里破得不能穿的衣服,做了几只厚厚的手套,有了这个就能确保手不被锼子割伤。 柳氏带上破手套,把锼子的木板架起来,拿了一个大番薯,按在上面一用力,一片薄厚适中的番薯片就掉落下来。 张氏也拿着试了试,难得夸了句:“这锼子用起来真挺方便的,切番薯快不说,还省力。真不错!” 李氏趁着新鲜劲儿,也难得勤快了一两天,切出几百斤的红薯。 有了番薯锼子,本来一个月都难切出来的一万多斤番薯,被家里的女人男人齐上阵,不到十天就切完了。 中间有来串门的乡邻,看到余家的番薯锼子,也向余海打听了,到镇上铁匠那打了几个刀片,让余海抽空给做成锼板。谁家在外村没几个亲戚?很快,番薯锼子就在以东山村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以后每到番薯收获季节,都会有人叨念东山渔村余家的好儿来。 余小草没料到,自己为了方便家人的一个盗版小发明,让余家在附近村子声名远播。她正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如何用番薯面粉做出可口的食物呢。 她结合前世的微薄经验,再加上自己瞎琢磨,本着粗粮细作的原则,捯饬出不少吃法呢。 比如说,光地瓜面条就有好几种做法。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用把揉好的番薯面团,用大号擦铳(就是擦丝器,也是小草央求老爹在镇上铁匠那弄来的)擦在烧开的锅里,这样的面条比较粗,粗细跟小孩的手指差不多。 不过说句良心话,那黑乎乎的一大碗,不打卤,不加油盐,喝了也不顶时,吃的肚子鼓鼓的,一会儿就饿了。 最好吃的是打卤面。用面箩筛出最细的番薯面,温开水和面揉成团,用最细的擦铳就着滚开的锅擦出面条落在开水里,锅灶下的柴火还噼噼啪啪的烧着,铳面的人要尽量快的把面团铳完,否则面条会融化在开水里。 这是个力气活儿,一般都是她老爹在家的时候才能做,即便余海力气大,每一次铳面都累得满身大汗,余家老少十几口人,每一次都要煮一大锅面条才能够吃。所以,冬季来临余海的衣服也会被汗水湿透了。 不过,煮熟的面条晶莹透亮,吃起来滑溜很有嚼劲,浇上蛤蜊汤韭菜沫儿鲜卤,那叫过瘾,堪称地瓜面的经典吃法。 也可以将和好揉好的面,擦成面条放在案板上,锅里添水就开煮,煮熟后可以马上吃,甜甜的,味道不错。也可以加鲜汤做成打卤面,但不如直接在开水里擦成面条煮了吃滑溜,口感稍差。 还有一种粗细搭配的吃法。就是用白面团包住地瓜面团,做成手擀面,切开以后,黑白分明,吃起来极有白面的韧劲又有地瓜面的滑润细腻,随自己的口味配上鲜卤汤,那也是很上得台面的美食。不过,家里有抠门老太坐镇,除非小叔一家回来,轻易不让祸祸白面的。 除此之外,地瓜面可以烙饼,可以贴饼子,可以蒸窝窝头,也可以包素包子包饺子等等。有了小草的这手做番薯面粉的手艺,余家冬天很少再出去买粮食。 第四十一章 急病 尤大夫一走就是两个多月,附近连同东山村的村民们,短期还没觉得怎么样,日子久了就觉出其中的不便。以往村民们有了小病小灾的,到尤大夫这儿花上十几二十个铜板,拿副药吃吃就可以了。 尤大夫离开后,大多数村民生个小病,扛一扛就过去了,实在扛不过去,才到镇上求医。镇上哪怕最小的医馆,没个几百文是出不来的。 大家伙儿也知道老余家的孙女,跟尤大夫学了一个多月的医术。可毕竟是八岁多的黄毛丫头,学医的时间又短,宁愿硬扛着,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个小丫头手里。没准儿小病给治成大病呢! 因此,学医颇有天分,被尤大夫认为快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余小草,三个月来没迎来一个病人。小草并不放在心上,她学医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在某些时候掩饰灵石水的功效,有没有病人对她并不重要。 平日里,尤大夫有炮制药丸,和配制一些普通病症(例如受凉、发烧之类小病)药包的习惯。东山村的村民,大多都知道。 每隔一段时间,余小草就会被造访,取尤爷爷配制好的药包或药丸,给对症的乡亲。作为尤大夫的亲传弟子,她唯一的作用就显示在这儿了。 悠闲下来的余小草,趁着初冬大雪没封山之前,每隔几天就上山下些套子。有了灵石水这个万能诱饵,每次的收获自然不会少了。她的私房小腰包也越来越鼓了。 银子多了,她的烦恼也来了。以前一两锭银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就能藏住了。现在整银碎银鼓鼓囊囊一小包,放哪都觉得不安全。毕竟家里有个喜欢翻人家东西的余黑子。 不是小草冤枉他,黑子可是有前科的。余海柳氏每天总有忙不完的活计,余小莲也一刻不得闲,小草下套子的时候,又带上小石头。基本上西屋除了吃饭睡觉的点儿,是看不到人的。 有一次,余小草从镇上卖自己套到的猎物回来,看到西屋的门大敞着,急忙进去看。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旧箱子里的破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就连炕上的被子也乱成一团。 她急忙去看自己放银子的地方——炕和土墙之间的缝隙处,幸好她放了银子后用碎土块给封住了,否则难逃黑子哥的黑手。 小草气得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长——张氏,偏心眼的老太太,只象征性地询问了几句。由于没有证据,只好不了了之。打那以后,小草藏私房钱更小心了。 最终,她想了个万无一失的藏钱方法,那就是她在墙的土坯上,挖了一个四方形的小洞,又弄了个能衔接起来的小土坯。把银子放进洞中后,再把小土坯塞进去,弄些泥土把缝隙填满,就天衣无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的冬天,终于显示出它的威力来。这一天,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更别说小草那暴露在外面的脸皮。一出门就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黛色的苍穹散下片片洁白的花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鹅毛般的大雪悠悠地飘着,瞬间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前世余小草居住在华中地带,即使有雪也是小打小闹。像这般如撕棉扯絮似的大雪,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过。 身上旧棉絮的破旧棉袄,根本不足以抵挡北方的严寒,自从寒冬来临,余小草就不太肯出门了成天在炕上窝着。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看来,这个冬天不好过呀!家里的粮食,存够了没?”晚饭的时候,老余头坐在炕上,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大雪,叹了口气。大雪成灾,以他的年岁没少见。 张氏想了想仓房堆积如山的番薯片,再一次感受到手中有粮心不慌,点头应道:“粮食肯定够,就是没磨成粉呢。等雪停了,老大和老二去磨上千把斤番薯粉存起来。” 老余头眉头皱了皱,道:“光番薯面粉,吃一冬天不说腻不腻的,就怕胃受不住。还是要买些其他粗粮备着,还有细粮也要预备些,若赶上过年连天下雪,粮价肯定上涨。” 正谈论着,余家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风雪中传来带着哭腔的叫门声。 “我去看看!”余海放下饭碗,穿上自己的破棉袄,拉开门没入了风雪中。门一开一合的瞬间,几片雪花挤进来,落入地上化作点点泥水。 李氏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嘴里不忘嘟哝着:“谁呀!大雪天,能有什么事?还这个点儿过来,这不耽误人吃饭嘛!” “草儿!你尤爷爷那退烧的药丸子还有么?你栓柱叔发高烧,急用!”一阵刺骨的寒风钻进门来,余海匆匆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眼睛红红的拴柱媳妇。 余小草咽下嘴里的薯饼,急忙道:“尤爷爷配好的药,早就用光了。栓柱叔烧得严重不?要不我去看看吧?”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去了有什么用?别耽误人家的病情,还是送镇上医馆吧,别怕花钱。”张氏怕余小草给自家招事儿,忙截断她的话语。 栓柱媳妇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当家的昨儿受了点凉,今天一起来就不太舒服。以为不严重呢,往常都扛一扛就过去了。谁知道烧得越来越狠,刚刚手脚都抽抽了!退烧的药又没了,这可咋办呀!” 李氏在一旁说风凉话:“哎呦!烧得都抽筋了?那可了不得,我娘家隔壁邻居,就是烧得狠了,烧坏了脑子,都快四十了还没找到媳妇呢!你家栓柱都烧一天了,不知道咋样了呢!” 拴柱媳妇被她说得眼泪再没忍住,急得没了主张:“那可咋整呀!这么大的雪,也没法往镇上送呀!小草,真的没有药了吗?” “人命关天,有药的话我说啥也不能藏着掖着呀!栓柱婶子,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陪你走一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栓柱叔这么烧着吧?”余小草决定接收平生第一位病人。 张氏急眼了:“你八岁的毛丫头能干啥?看病能是别的事吗?那可是要命的呀!你才跟尤大夫学了几天?也不怕耽误了你栓柱叔——她婶子,你还是赶紧去镇上请大夫吧!” 现在即使冒雪去镇上,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时辰,到镇上天也黑透了。这破天气,人家大夫愿不愿意连夜出诊,还两说。 栓柱媳妇也是病急乱投医,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余小草的身上:“小草,你栓柱叔跟你爹可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在海上斗过鲨鱼的。你医术学的咋样啦?别瞒着婶儿。” 余小草目光坚定地回视着拴柱媳妇,实打实地道:“栓柱婶子,尤爷爷说他的本事我已经学了七八分了,剩下的两三分就差经验了。风寒发烧之类的病,只要尤爷爷能治,我就绝对没问题!” 栓柱媳妇慌乱焦急的心,在她沉静的目光中,渐渐镇定下来。她牙一咬,做出了艰难却正确的决定:“好!婶儿信你!!你栓柱叔的命,可就交给你了!!” “哎呀!栓柱媳妇,我们家小草才八岁,小孩子的大话也能信?要是给你们家栓柱治出个好歹来,我们可赔不起!!”李氏此时吃饱喝足,看大戏似的看了会热闹,这时却担心起事情的后果来。 拴柱媳妇又咬咬牙,顿足道:“治好治坏,不会让你们担任何责任!小草,咱们得赶紧的,你栓柱叔还烧着呢!!” 余小草顾不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匆匆走进西屋,取了尤爷爷留下的药箱,检查里面的药材,还算比较齐全。想了想,找出珍藏的补天石的泡澡水(高浓度的灵石水),倒入一个空药瓶子里。又把自己所有能防寒的衣服套上,才跟着拴柱媳妇出了自家门。 余海不放心,饭也不吃了,跟在自家闺女身后,帮着拎沉重的药箱子。还不时地扶闺女一把,雪天路滑别摔了。 本来不到五分钟的路程,由于风雪的阻挡,三人足足走了一刻钟。刚推开门,就听见刘家的两个孩子尖锐而凄厉的哭声:“爹!爹你醒醒!爹你不能死呀!” 拴柱媳妇一听,腿顿时软了,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余小草两步并作两步冲到炕边,翻开栓柱叔的眼皮看了看瞳孔,镇静地道:“别哭了!栓柱叔没死,只不过高烧休克过去了!婶子,赶紧预备些温水,给栓柱叔物理降温。” “啥?屋里降温?这大冷天的,你叔还病着,屋里要是再降温,你叔的病不得更重呀!”栓柱媳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中对自己让余小草给男人看病的决定动摇起来。 余小草哭笑不得地道:“栓柱叔烧得太厉害了,需要赶快把体温降下来。光指着药的话,效果会慢些。所以,需要婶儿用温水帮栓柱叔擦身子,体温会降得快些。” 第四十二章 雪灾 “好!好!!锅里就有热水,我这就倒些来!!”拴柱媳妇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的希望又升起来,忙不迭去厨房准备热水。因为心急,在院子里差点摔一跤。 余小草给栓柱叔细细地诊了脉,从药箱里称了些散热解表治疗风寒的药材,一刻也不耽误地在屋里煎起药来。 “小草meimei,我爹真的不会有事吗?”栓柱家十岁的大女儿**芳,抽噎着蹲下来,帮小草煎药,寻求安心般地又问了句。 余小草把药材放进煎药的药罐后,又往里面放了几滴灵石水,自信而坚定地道:“放心!吃两副药就会没事的!” “热水来了。小草,你看看这个温度行不?”拴柱媳妇端着木盆进来了,里面放着擦脸的布巾。 余小草试了试温度,往里面加了半瓶灵石水,才点点头,道:“行!赶紧给我栓柱叔擦擦,重点擦擦脖子和胳肢窝,散热比较快!” “小草姐,你往水里放的什么呀?我看着不像是药材呀?”刘家老二是个小子,跟小草同年,月份上小了点儿。 余小草一边指导**芳煎药,一边跟小名铁蛋儿的刘家老二掰扯道:“这是我尤爷爷独家秘方,能够加快病情痊愈。这可是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提炼而出的。尤爷爷五十年才炼出两瓶来,你说珍贵不珍贵?你们可别往外说啊,不是看在栓柱叔跟我爹的关系,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拴柱媳妇信以为真,感激涕零地道:“草儿,为了我们当家的,你这一下子耗去了半瓶,尤大夫回来会不会冲你发脾气啊!” “不会!尤爷爷说了,药炼出来就是用来救人的。栓柱叔的病挺紧急的,再拖肺就烧出个大窟窿了,不用这药还真危险了!” 余小草知道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栓柱叔的病她还真棘手,有了灵石水治愈他就易如反掌了。 在做出决定过来治病之前,她也是有顾虑的。毕竟这是她学医以来的第一个病人,如果有什么闪失,她以后别想给人治病了,说不定还得顶着“庸医误人”的名头,在村里抬不起头。 犹豫间,小补天石窜出来了,用不屑地口吻道:【不就受了点风寒嘛!本神石虽然灵力被封,治愈区区小病还是不在话下的。拿去!本神石的泡澡水,再给你加点口水——呸呸,肯定万无一失!】 小补天石的泡澡水加口水,果然效果非凡。栓柱媳妇帮男人擦了几遍身子,就明显感觉到自家男人的体温降了不少,高烧昏迷的栓柱,也渐渐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