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赵莺莺其实是两边劝的,赵茂那边她也是要说的——赵芹芹如今已经十五了,在家还能留几年?这时候连个好好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将来说不定要如何后悔。 赵芹芹也觉得最近自己过于暴躁了,但是服软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这已经是默认的意思了。 袄面子接了,赵莺莺接着画花样子。赵芹芹摆弄了一下绣好的小燕子,然后拿出拆开的棉芯、里子等,重新要把这袄儿缝回去。一边缝,一边忍不住看赵莺莺:“二jiejie,早上大jiejie回去了哩!” 之前王氏请赵蓉蓉来给赵莺莺讲如何在婆家生活的经验,总共呆了三日。除了第一日是概括的说,其实后两日都在说当家成人之后家里如何迎来送往,如何送礼走亲,如何结交街坊朋友之类。既然已经是成亲的大人了,自然不好再像是小时候一样,跟着母亲嫂子后面念经,该自己独当一面了。 这些东西其实是赵莺莺她们这些小姑娘从小跟着母亲走动的时候就言传身教了的,只不过那都是零散地看着的。有些母亲没在这上头用心的,便连提醒都没有,至于女孩子能学到多少,全看他们自己有没有悟性。 至于赵蓉蓉这一番说教,其实就是把那些零散的,给分门别类的集中说一下,让赵莺莺心里有个谱。别说,赵莺莺算是很注意这些的了,而且有上辈子学规矩的经历,该很懂的吧?其实不然,皇宫和民间差别何其大,要是没有赵蓉蓉的这一番解说,恐怕她也不会比其他的待嫁姑娘强到哪里去。 她特意做了一个小册子,将一项项的记录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决定成婚前的日子可要仔仔细细看一回才是。不然等到成婚后,她又没有个婆母教导和帮衬,料理的时候出了错,那是要吃人笑话的。 “回去了,不是我和你一起把人送到的门口,怎么这时候反而说起这个了?”赵莺莺的笔连停顿都没有,回了赵芹芹一句。 赵芹芹撅了撅嘴,丢下缝了一般的袄儿不管了,蹭到赵莺莺身边:“二jiejie,成亲做人老婆真这么麻烦?能不能不要成亲了?” 赵蓉蓉自己已经嫁做人妇,自然不会当那些琐碎麻烦是艰难险阻。以赵莺莺来看,恐怕她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至于赵莺莺,她两世为人,连皇宫那种地方都挺过来了,自然不把这种市井门庭里一点小小的勾心斗角和仔细小心看在眼里。 只有赵芹芹,本质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听到赵蓉蓉说这些,难免会为以后感到害怕——王氏前些日子还说呢,等到赵莺莺出门了,就能专心给赵芹芹挑人家,必定要挑一个十全十美的。 赵莺莺最近这些话听了不止一遍两遍,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有时候还会想想自己嫁个甚样人家,有些欢喜也有些期待。可是这次听了大姐赵蓉蓉的话之后就不同了,她向来是最受不得拘束的一个,姐妹里面也数她没得心眼,可不是一下就忧虑起来。 赵莺莺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一下就看出了赵芹芹的心思,心中揣度了一番。笑着替她宽心:“你慌什么!jiejie那是往难了说,若不这样,如何让我打点起精神来!若是成亲的事情真这么难,那家家户户可怎么过日子?你只看大jiejie和我的那些伙伴,有心眼的有几个?如今还不是人人都好好儿过日子!” 赵芹芹一想也是,心里放心了一些。只不过想到一些人成亲之后日子难过也是真的,又有些担忧,便道:“可是我看着,当媳妇的确实难过呢!我看着一些小嫂子小jiejie过日子,婆母、妯娌、小姑、小叔,还有丈夫,事事都要上心,哪里都不能得罪。” 这个meimei其实挺聪明的,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傻大姐。赵莺莺只能丢开纸笔,叹道:“你想说什么呢?一则你没什么可担心的,爹娘的眼光严着呢,真正难伺候的人家她根本不会结亲。” “其次,你也不必净想美事了,真当嫁人是好玩儿啊?当姑娘的时候自然舒服,家里爹娘是亲的,不管怎么责骂教导,那还是为你好,也不会真的为难你。至于嫂子之类,捧着你还来不及呢!等到你出嫁了怎么比?再怎么好的人家,那也是山核桃,差着一槅哩!” 赵莺莺不愿意给自己这个小meimei说假话,看着赵芹芹逐渐长成的脸,少女娇嫩清秀,仔细看的话,倒是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也是,她们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有这样相似并不奇怪。 嫁人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说的再好听,那也不比在自家家里来的舒服。但是赵莺莺并不怕嫁人,不是因为她两世为人经历的多。只不过上辈子不得平凡人喜怒哀乐的她,只把嫁人、经营琐碎生活也当成了普通人生的一部分。至于未来的丈夫崔本,让她觉得这样也不坏。 赵莺莺本身并没有因为成亲想东想西,倒是一家人各有各的想法。赵芹芹已经说了,赵莺莺成亲而已,她倒是比自己成亲还来的患得患失。赵莺莺劝了几次还好一些,不然非得和王氏说她不嫁人不可。 至于王氏这个做娘的和赵吉这个当爹的,当然只会想的更多。二月份下旬的时候,数着日子就要嫁女儿了,王氏无不忧心地对丈夫叹:“莺姐儿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她从小到大不是太顺了一些?别看她表面谦和,最是温顺,其实骨子里最傲气了。在家时当然没什么妨碍,可若是做人媳妇还这样,惹得夫家不喜欢那可怎么好?” 说着又担忧道:“崔本那孩子现在看着还好,只不过我看他酒坊生意越做越好也是真的。以后若真成了大老板——你平常结交的那些绸缎庄老板,我和他们女眷也打过交道,好多人家里都有小星伺候。若将来崔本也弄这个,莺姐儿如何受的住!” 赵吉却觉得王氏的担忧简直不可理喻,他不怕崔本的生意做得太好,只怕他做的不好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不是你们这些妇人说出来的?要不是看着本哥儿家计营生做的好,我们会答应把莺姐儿嫁给他?那是做梦呢!你若是担心女婿将来讨个小的,直接让莺姐儿去那等穷人家就行了。只不过那样你恐怕更不能答应吧!” 王氏瞪了赵吉一眼——这些男人总是搞不清楚她们的意思!她说这些是因为想悔了这门亲事吗?那显然不是的。所谓她的不放心也就是不放心而已,在各种条件对比当中,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这一点她们是心中有数的。 只不过女儿出嫁,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还是会忍不住担忧,这是为人母的天性啊! 床上调转了身子,王氏生气地不和赵吉说话,打算明日再和赵莺莺说些夫妻相处之道——之前赵蓉蓉来说的,大多是和夫家的相处,而不是和丈夫的。王氏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再和赵莺莺提一下的。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王氏便让赵莺莺和她一起在东屋做活儿。赵莺莺无事可做,又不想婚前做针线,便干脆拿了各种线出来,打成各种各样的结子、络子,将来无论是装饰屋子还是配帕子、帘子等,都是使得的。 “以后和本哥儿相处,最重要的又是软和一些。本哥儿那人我看过了,本性刚强,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样子。你和她好生过日子,顺着他些。” 说到这里,王氏再看赵莺莺,赵莺莺只专注于打络子,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便叹了一口气道:“本哥儿是中意你,千方百计求娶了你去。你这样是比好多妇人强出百倍了,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随意起来!” 这世上有些夫妻是成亲前就有情意的,这当然是千好万好。少年情意最是真挚,哪怕是将来发达了、变故了,这都不能轻易忘记。只不过在这世道中,这种毕竟是少数当中的少数,更多的人挑起盖头才第一次夫妻相见! 赵莺莺听到这里才‘哎’地应了一声,并不是为了这话,而是为了王氏的慈母心肠。至于这话,她听一半也就是了。 天底下女子再要强,在丈夫面前也要软和一些。赵莺莺很佩服那些在丈夫面前也坚持自己的,可是世道如此,要想过的舒服,有些选择就得迂回、婉转一些。她又不是那等强硬不知变通的——那等样子的人在皇宫也活不下去。总之,她是不会和崔本顶牛的。 可是王氏要求她对崔本有多恭顺,那就是说笑话了。她早就打算好了,她要过平平常常却又舒舒服服的一辈子,上辈子已经够苦了,这辈子生在这样的市井之中,那还为难自己做什么? 丈夫和夫家她恭敬一些是正常的,可要是做的太过了,她大不了撂挑子不干——在皇宫里当差没办法不干,那市井人家还不能顺着自己一些吗?休妻又不会砍头掉脑袋。大不了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凭着自己的手艺,总归能过的去。 王氏听赵莺莺的意思,哪能不明白是这个女儿一点傲气又发作了。可真要说什么又舍不得说!女儿这样骄傲也有他们养成的缘故,这时候为着嫁人就让她百般折损,这算什么?只能心里对自己说再等等,等到日后真有什么麻烦了,再让赵莺莺服软不成。至于现在,那就这样吧。 往好处想,赵莺莺表面的恭顺还是会做的,这般已经很能应付了。反正崔家是分家了的,再麻烦又能麻烦到哪里去! 赵莺莺满把攥着丝绳、鼠线之类上下翻飞,那等装饰屋子的大结子算是嫁妆的一部分,她早在绣嫁妆的时候做好了。现在做的就是一些小东西,旁边摆着一个匣子,做好一个就扔进去一个。这才做了三五天,一个匣子已经装了一半。 王氏不再说那些话了,便拿着赵莺莺的手艺看,道:“行了吧,我不再说这些惹的你心烦了——你没事儿就多休息一些,别停不下来了,你还能在家几天?享受享受当姑娘时的清福是真的。” 听到王氏这样说,赵莺莺抬起了头,认真道:“娘,你别忧心了。我要是命里不好,就算按你说的百般小心,满心伏低做小,那也是到头来一场空。我若是命好,只消做到该做的,这辈子也没什么难过的。至于当姑娘的清福,将来一样享受。” “这世上女人的日子好不好过,从来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赵莺莺对着世道看的很透了。 王氏一时愣住了,她经过了这么半辈子,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赵莺莺说的那些道理。只不过她是关心则乱了,临到自己嫁女儿的时候哪能在清清楚楚平平静静地想事情! “嗳,你要是自己明白就好了。”其实王氏也不知道女儿能这么早想清楚这些事情是好还是坏,有的时候人傻一些还过的快活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赵莺莺安心备嫁,她是三月十五那一日嫁人,这半个月间,不要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就是这些日子上门来的人,除了格外亲的亲戚,也不能见到她一个影子——她都躲到屋子里去了。 这样的行为举止其实不能有什么用,市井人家哪有那么大的规矩。成亲前几日还和家人一起上街的也不是没有!一般人也不会说什么。只不过赵莺莺既然这样守礼了,那必然还是会被大家赞一赞的。 这不,人还没有进门,大家就说崔家讨了一个好媳妇,这倒是让崔家脸上很有光彩。 到了三月十三这一日晚间,赵莺莺还没有睡下,王氏悄悄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块布包着的东西,看着倒是书籍之类。 王氏把东西塞给她,让她自己打开来看。赵莺莺也懒得猜测,直接变揭开了布——这样神神秘秘的,里面确实不是一般的东西,是两本春.宫图。 “你好好看看,看过了我再与你说!”王氏虽然是已婚二十多年的妇女了,可要和女儿说这种夫妻闺房中的事情,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不说又不成,夫妻敦伦之事也是夫妻关系重要的一部分,这要是不好,有的是麻烦呢! 赵莺莺虽然是两辈子的人了,可是上辈子她是在太后宫里不是在妃嫔宫里,又没有心思‘谋前程’,这种男女之事自然知之甚少。这春.宫图之类,她是绝不可能见过的,这时候向来稳的不得了的手竟有些不稳当。 打开一页,这倒是画的很精美——春宫图这种,有的市井无赖喜欢买来最新的看,这种就是印刷的,线条简单,看个意思而已。但是像用来做嫁妆的这种,须得到书画铺子特意去买才成,这都是画师手画的! 最一般的,一册也得四五钱银子,好一些的能叫价一二两。也是因为这个价,好多人家根本不陪送这个,或者就用那种印刷的对付过去。 王氏原本也有两册陪嫁到赵家的,那是王家外婆给她准备的,都是好的那种。只不过那两册已经在赵蓉蓉出嫁的时候给她做陪嫁了——这不是偏爱不偏爱的问题,赵蓉蓉身为长女,有些待遇自然不同。 不过新买的也有新买的好,这些东西总归是新的更加有不同,不是几十年前的老货能够相比的。 “你也别害羞,这些事情是每个女儿家都要知道的。”王氏这样说着,就把房里要注意的事情一一说给赵莺莺听。有些还好,有些就叫人格外面红耳赤了。但是不管怎样,赵莺莺还是强忍着羞意听了下来。 一开始王氏也颇为不自然,但是说开了之后反而好。她几年前其实也和赵蓉蓉说过,那时候才叫手忙脚乱呢! 得到赵莺莺彻底知事了,王氏这才放下春.宫图:“这东西也是要做嫁妆的,待会儿你自己把这个放进贴身的小箱子底。到了崔家,收拾过后就压在褥子底下,这也是规矩。至于过了新婚,记得给捡到放书本布帛的地方。” 春宫图又称避火图,那些有书房的人家是必备的——据说火神最厌恶这种事,所以会避开。 第160章 有崔源按着他们崔家老家的规矩, 先把赵莺莺嫁妆里的家具给搬过去——崔家老家本就是习惯女方这边出家具的, 要是女方家凑不出一套家具,全家都要跟着丢人的。而接家具的一般都是小叔子,只有没有小叔子的情况下, 才会请一个未婚的男性亲戚过来。 赵莺莺的家具早就打好了, 都收在前面倒座的一间空房间里, 有崔家的人手搬出来, 上面缠上红绸带, 这就敲敲打打运到崔本准备的新房里。 这些家具送回去就有崔家亲戚过来看, 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像他们这种市井人家使用家具,自然不用想那些南边北边的好木头, 也不用想倭金片银、镶珠钉宝、螺钿玳瑁之类的工艺。但东西出来, 那依旧是有好坏差别的。 赵莺莺这一套家具是用上等的榆木造的,抬家具的都是本家亲戚, 也有人识货。道是:“好木头呢, 传家用也不坏!” 放在屋子外头往里搬的时候由着众人看,赵家大伯用料实在,赵吉也舍得出钱。一般的家具就上两道漆,好一些的上五道, 赵莺莺这一套陪嫁的,足足上了十来道!漆出来的家具看上去光可鉴人、漆色细腻肥厚,一看就比普通的强上太多。 光是这漆工就知道了,她这家具一个顶人家两个! 且赵莺莺东西齐全,从内房家伙到外房家伙,那是做足了整整一套的——时下女方陪送一套家具,说是一套,谁能说出怎样算一套?穷些的人家,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春凳就能算一套了。可是真正过日子的就知道,这些东西能顶什么用! 可是赵莺莺这一套毫不含糊,大大的月洞架子床最先抬进去,床也是是所有家具里最重要的,这张床虽然也是赵莺莺平日睡的那种,可是要大一些。而且里面特意做了内壁,璧上还有抽屉之类,要是有要紧、私密的东西都可以收在这里。 在床之后,从八角小桌、鼓凳、梳妆台、四件柜、长案、高几、官帽椅这些正经家具,再到马桶、提篮这些一件件地都拿了进去,在市井人家做亲里,实在难见到这样齐全的。 这一回别说是尤氏了,就连吴氏见了也要酸酸道:“哎呦,看这套家伙什就晓得咱们这未来的妯娌有多富了,把咱们都比下去了呢。” 但也就是这样一说罢了,妯娌的嫁妆管她什么事儿?何况崔本可不好得罪,说话太厉害传到崔本耳朵里,说不得就要不好。 自崔家搬走家具之后,赵吉就出门了。他是去找给自家做酒席的厨子的。以往赵家过事都是找的崔仁,可是天底下哪有弟弟成婚,个个帮女家cao持酒宴的道理,所以崔仁反而不能做这酒宴了。不过最后赵家请的人,那也是崔仁介绍的,约定了日子,早早就定下了。 至于赵吉这时候出门,是为了和厨师说一下采买明天酒席要用的菜rou的事情。这些事情琐碎,可是都是不得不做的。要是什么都指着明日再做,那还不乱了套了! 赵莺莺则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在赵芹芹的陪伴下养精蓄锐。虽说今晚还能休息,真正的考验在明日。可是大家都知道,成婚前一日,哪还有新嫁娘能安然入睡的。要说休息,也就是这一会儿了而已。 可是赵莺莺的作息却是上辈子训练的极其精准的了,该睡的时候一下就能睡着,不该睡的时候始终能保持精力十足。这时候让她休息,那也不过是和赵芹芹说说话而已。直到晚间该睡觉的时候,别人担心她睡不着,她却是眼睛一闭,立刻匀了呼吸。 因为知道第二天要嫁人了,梳头的也会早早过来,赵莺莺自己调整了一下作息。等到桃儿来敲门叫起的时候,她眼睛刚刚睁开。 这下围着赵莺莺的就不止桃儿一个人了,还有一个‘全福人’!一般来说女孩子出门是要化妆、梳头的,这要请梳头娘姨。懒得讲究的人家会让梳头娘姨一起把梳头歌给唱了,可有些人家却有习俗,非得请个全福人来通头发,唱梳头歌。 所谓全福人,就是在家父母兄弟姊妹俱全,出嫁公婆丈夫、儿女都有,最好是一家行善积德,本人名声上佳!‘全福’取的就是这样的好意头啊! 之前赵蓉蓉出嫁的时候都没有请全福人,这一次请,更多是因为打听到崔家老家有这样的风俗,所以商量的时候添上了,也是尊重的意思。 赵家这个全福人是太平巷子的一个街坊,平常和王氏关系不错。又因为她实在是一个有福的,所以被王氏再三请来。她拿这个当是王氏看的起她,略犹豫了一番,也就过来了。 赵莺莺的头发散开来,一头又黑又厚的好头发,哪怕不怎么去梳顺,也是盈盈散开,顺顺直直的样子。全福人嫂子摸了一下,只觉得滑溜溜的,心中赞叹。嘴上则是道:“我给莺姐儿梳头。” 梳头歌唱起来,里面是对新娘子的美好祝愿。等到梳头歌唱完,头发也通好了。 解下来就是梳头娘姨的事情了,梳头娘姨都在梳头上有一手,能用假发包儿之类的,梳成那种高高大大的发髻。不过赵莺莺只不过是市井普通人家的女儿,倒是用不着那等夸张的发型。所以最后那梳头娘姨只是给赵莺莺梳了一个中等高的牡丹头,用上几把金钗头饰,再加上一些珠花点缀——这已经是赵莺莺最‘满头珠翠’的一次了。 她自觉俗气的不得了,但是在她闺房里陪着的堂妹赵莲莲却是满脸羡慕。也不独她一个,就连赵苓苓也凑在赵芹芹耳边道:“莺莺姐今日真漂亮!要是我成亲的时候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赵莺莺精神挺好,听到了这一耳朵,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颇觉得一言难尽。 这时候先有梳头娘子给赵莺莺弹面,绞去脸上细细的汗毛。赵莺莺脸上汗毛并不重,所以只有一些小小的刺痛。然后修过眉毛,开始化妆——新嫁娘化妆其实没什么意思,都是又厚又浓,一层一层的粉,红通通的胭脂,这样妆容上去,谁还能认得谁? 弄完这一切,赵莺莺才还上喜服。这是她早早一针一线做好的,虽然一辈子应该只会穿一次,可她丝毫没有马虎。大红色龙凤呈祥对襟立领贝壳纽扣袄,大红色百褶马面裙,马面上绣着和上袄一样的龙凤呈祥。 穿完衣裳,桃儿又捧来了两样东西。一件是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绣鞋,另外一件则是龙凤金手镯、金戒指、金耳环之类的首饰。 梳头娘姨给赵莺莺把各种收拾戴上,内心则是感叹:没有想到来这么一个小小巷子里的人家做事,还能看到这样的体面,恐怕小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桃儿倒是先帮赵莺莺把鞋子穿上了。 这好一通忙活,三更天起的,现在已经是五更天以后了,天上亮了起来,外头客人一个个过来,渐渐热闹。有本家的女眷,大都要进来看一看赵莺莺,看到之后又免不了要赞一赞,然后再送上添妆。 这时候林氏和赵蓉蓉就在场帮衬,答谢送添妆的亲戚朋友。至于赵芹芹这些meimei们则是帮着收东西。 赵苓苓也就罢了,赵莲莲则是张着嘴惊讶。之前她亲jiejie赵蕙蕙赵芬芬赵芳芳都是办过婚礼,受过添妆的。对于没有嫁妆的他们来说,添妆就应该是唯一能带到夫家去的东西了。可是赵家二房能认识什么人呢,添妆也就是一些不堪用的东西,一块布头、几个大钱之类。 赵蓉蓉出嫁的时候赵莲莲年纪小,没有参与什么。这时候赵莺莺出嫁整理添妆,她才算是上了手。各家送来的东西都不用说,亲戚里面要数赵蓉蓉这个当大姐的和远道而来的赵家大姑送的最好。赵蓉蓉给meimei送了一对金耳环,赵家大姑则是给侄女安排了一匹细棉布。 赵蓉蓉虽然只是姐妹,但她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的极好,送出这样的添妆并不稀奇。倒是赵大姑,她是嫁到镇江去的长辈,今天为了一个侄女出嫁回来已经很奇怪了,还出手这样大方,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前赵家这一代已经出嫁了好几个姑娘了,大房二房三房的都有,可没见赵大姑对哪一个这样呢! 赵莺莺对着镜子看赵大姑对赵芹芹热络,心中有数。赵大姑的二儿子和赵芹芹年岁相当,比赵芹芹大了两三岁,如今正是寻摸亲事的时候,大姑这是看上了赵芹芹呢! 按说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挺好,可赵莺莺不看好!她还记得自己这位小表哥,并不是什么坏人,可也算不得多出挑的人才。 赵吉和王氏给女儿挑丈夫,家世和人才都要看。而自家这个小表哥,因为是亲戚的关系可以放低一些要求,可是这也是有限度的!要家世没家世,要人才没人才,就算是亲戚,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厚厚的送礼讨好王氏?这可没用。王氏眼明心亮,下次大姑家有什么事,找个由头就把礼还回去了。 除了这两人的礼外,其他家人的礼就寻常了。就算是林氏这个嫂子送的也就是一对瓷枕——据说她本来打算自己做一顶帐子的,可是想到赵莺莺的女红,就觉得实在拿不出手,这才买了一对瓷枕了事。林氏尚且如此,别人就更不用提了。姐妹们送些针线,别的亲戚两块布头,普普通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