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如今她虽然已经适应了带假发,但是带着假发总归不方便。 假发干了之后,她把它戴上。才刚带上,就有人端着东西进来。 是方才那个女子,她一进来,就说——“姑娘,这是少爷令奴婢给您送来的膳食,您请用膳。” “谢谢。” “姑娘不必客气。”女子退出门外。 颜迟是真饿了。她几乎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吃得一干二净,女子进来收东西的时候的讶异表情很是明显。 颜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饿了谁都吃得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今性命已经没有了危险,颜迟十分放松,吃完就把自己丢在了床上,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但是她却睡不不着了。不仅是自己之前睡了那么久,还有她总感觉自己的头昏昏的。她起初以为是睡太久了,所以才昏沉。可是当她觉得后背仿佛有凉风在吹,而且嗓子也发疼的时候,她才隐约知道,她约莫是染上了风寒。 在湖水里冻太久了,再健壮的身体,也遭不得这般折腾。她越来越感觉全身无力,嗓子又痒又疼,仿佛有虫蚁在里面爬来爬去。她挠着自己的喉咙,只想减轻这痒痛。 身上很烫,腋下也出了许多汗。她打开被子,却又觉得冷。再次盖上又觉得热。 这样的冷热折磨让她很是煎熬。 江修玺正在书房里练字,却见丫鬟急急求见,他道:“何事?” 丫鬟道:“少爷,姑娘她有不适。” 江修玺继续写字,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道:“有不适就去请大夫,找我做什么?” “是,少爷。” 丫鬟走后,江修玺面容无波地继续练字,未几,他把笔搁在笔架上,步伐略快地出了房间。 他到了颜迟的房间时,大夫还未到。颜迟抱着被子在床榻上像是很难受般地翻过来翻过去。 她的脸上很红,他要探手去摸时,突然停住,他赫然收回手。 颜迟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被子都被她踹下来了。他皱着眉把被子提起来放上去。她因为翻动,露出一截小腿,白皙的皮肤映衬着深色锦被,显得越发白。 他急忙移开眼睛。 这时,丫鬟领着大夫来了。他一听见动静,立即把辈子一拉,盖住她露出来的小腿。而且还往里压了压,让被子不再那么容易滑下来。然后他立在一旁。 丫鬟进来时,不曾想到少爷竟然也来了。她与他行了礼。大夫也跟着与他行礼。少爷却不耐烦道:“别跪了,给她看病。” “是,少爷。”大夫领命,拿出一块帕子,搭在颜迟手腕上,随即给她把脉。 稍顷,大夫道:“她这是染上了风寒,不大严重,喝几副药便可痊愈。” 江修玺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没有问,只哦了一声。 随后又道:“那就抓药去。” 大夫和丫鬟走后,江修玺仍伫立在那里。听得有细小微弱的声音传来,“水,水……” 江修玺听见了,却未有任何行动。过了会儿,他转身,倒了一杯水来,却又不知道怎么让她喝。 “喝!”他说。 可她处于没有清醒意识的状态中。 他很不自在地半弯下腰,把水递到她的唇边,往她嘴里一送。 她仿若知道有人在给她喝水,便不再翻动,乖乖地张着嘴,一股一股地将水咽下去。 等到水喝净,江修玺撤回杯子,却倏地瞧见她脖子上像是挠出来的红痕。她还要挠,他极速挡住了她欲挠的手。 “痒……”她如同呓语般。 不是风寒么,怎么会痒?他还在疑惑,却感到她拽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游离着,软弱无骨还很烫的手贴合着他的掌心。 江修玺整个人凝固住。 她从她的掌心游移到他的手背,摸索一番后,终于把手缩了回去。 她似乎已经不痒了。 可是江修玺却觉得她好像把那痒病传给了他,他整只手又痒,又酥,又麻。 不知过了多久,凝固住的江修玺终于化开,他把那只被她碰过的手藏到后面去,似有些羞怒地睨视着颜迟。 然而颜迟睡着,根本就感受不到他含着怒火的眼刀子。他有气却无处可发泄,只得一直这么瞪着颜迟。直到他意识到他这么瞪着她根本无济于事,她也看不见。 蠢物。 他骂自己。 骂完自己便气急败坏地离开。 江修玺一出了房间,颜迟就睁开了双眼。 她非常缓慢地眨了眨眼,之后抬起手。她看着自己的手,张开手指,复又抓紧。袖口因为她抬起手而掉到肩膀处。她侧眼,看了一眼小臂中央。 她还以为是得了风寒,却不想,不只是风寒。 第42章 头脑还有些昏沉, 她放下胳膊,手背搭在额头上,额头上还很烫。 许多时光过去之后,她隐约知道有人入了室内。一股清苦的味道在室内蔓延, 这味道浓郁, 闻了感觉鼻子都不舒畅。 “姑娘, 姑娘, 您醒醒。” 颜迟闻声,拿开横在头顶的胳膊, 仰卧着看着床边上的人。 “请姑娘快些用药。” 颜迟皱鼻, 那清苦的气味原来是药。她起来,靠在床边。白瓷碗里的东西色泽黑糊糊的,冒着的气儿飘到她这里,浑浊且难闻。她不想喝。 但是又不能不喝, 要养好病就必须得吃药,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 但也拖不得,拖久了也就成了大病。 她把药碗接过来,也没用勺子, 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温热的药从口腔里流下去,苦得舌根都没了知觉。 “请给倒我一杯茶。”她咧着嘴, 牙齿咬着舌尖。 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苦的中药。这药像是把所有含苦味的东西都熬在一起了般。丫鬟拿着茶才走近床,颜迟就迫不及待地把茶杯一把夺了过来,然后一股脑全部灌进去。 清凉的茶水入腹, 总算把那股子阵苦味儿涮了下去。颜迟把茶杯还给丫鬟,道了声谢后,复又躺下,不一会儿便入了睡。 江修玺从颜迟那里回去后,平复下忿忿的情绪,拿出书文来看,看了好半天却仍没看进去。手上那酥麻痒意还未退却,心绪也十分烦乱。发觉自己看了这么久的书竟然连一页都没翻,他用力把书一摔,摔在了桌面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在外面候着的阿福被这声响下了一大跳。他偏着头,偷偷地往里一看,却见少爷面色十分难看,桌案上的书移到案边,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阿福哂然,不知道少爷怎么的了。 —————— 书房里没点灯,暗沉沉的,青染进去后只看见案前的一团黑影。她低声道:“王爷。” 黑影没动。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很。青染把茶放下,尔后关门离开。她站在外头,看着漫天霞光,心底不禁叹气。 也不知颜迟去了哪里。 今日她得知照顾阿狸的下人被阿狸咬伤,她以为是颜迟出事了,就去小院看一看他,却不曾想,那被阿狸咬伤的却不是颜迟,而是一个看着眼生的丫鬟。她问颜迟去了何处,那丫鬟一边上药一边说随着公主去了外面。 丫鬟说完后又道她不敢再接近阿狸,还请她帮她照顾着。阿狸也对她不亲近,她也很是怕它咬她。 然而见那丫鬟被咬的血迹淋淋,便也答应了她。丫鬟走后,阿狸先是蹲着,往门口张望。大致过了一个时辰,它突然像是发疯般,朝院子外面跑。 她惊住,连忙去拦它,却拦不过。追至大门时,正好碰见王爷与公主归府,阿狸见了王爷却还要往外跑,直到王爷唤了它一声,它才停下来。王爷抱起它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阿狸垂下小头颅,靠在了王爷身上。 青染稍稍缓下心神。要是阿狸跑出去找不见了,她可是要没命的。 王爷和公主一行人进入府内,青染却没看见颜迟。不是说他与公主一起出去了吗?为什么不见他?她正疑心,却又发现王爷和公主的神色都不大好,是发什么什么事情了么? 她不得而知。 傍晚将至时,仍是不见颜迟。用完晚膳,她隐约听见家仆小声议论着要抓谁,她听着他们依稀的描述,惊骇住,她生出了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难道说,颜迟逃了,王爷要抓的人就是他? 玄七从外面进来,青染赶忙让开位置,让他进去。 玄七入内,拱手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 “没抓到?”陆致吐出三个字。 玄七紧绷着,道:“没有。” “继续。”陆致道,随即令玄七下去。 “喵……”阿狸恹恹地垂着头,很没有精神的样子,蔫蔫巴巴地把脑袋搁在陆致的手臂上。陆致慢慢摸着它的头,狭长的眉骨紧皱,重折的唇峰向下抿着。 “为何不高兴?”他对着阿狸道。 阿狸呜咽般地喵呜着,一蓝一红的两只大眼睛像是退去了颜色,变得灰蒙。它的小耳朵软趴趴地抵着他。 “不过才几日而已,你就这么离不了她?”陆致寒声道,说完,白日里,那人笑着抱住他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颜迟。他无声念着她的名字。 前一段时日以来,尽管再累,再疲倦,却也总是入不了睡,不仅入不了睡,而且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头痛。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旬之久后,他终于发觉到他的异常。御医也诊断不出这是何症状。开出的药也不见效。没人能治好他这种怪症。 然而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出现了这等症状,如今皇帝年幼,不能管理政事,朝堂表面上一派祥和,内里却是风云诡谲,时时都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一旦有有人发现他的异常,难保会钻空子利用这件事情生事。 长期不能入睡和时不时的头痛使得他愈发控制不了自己的暴戾脾气。直到有一天,玄七提议道聚山寺方丈乃在世神佛,或许他能解决他的怪症。 他不信神佛,听完自然是嗤之。然而当他的状况越来越严重时,他想,若不然去试一试。 然而他到了寺里,见了那老和尚,那老和尚却道他的病因皆是自己作孽太多而造成的,还让他放下屠刀。他那时头又突突地痛了起来,他听得这话,直接拔剑,头痛地只想要把那喋喋不休的老和尚的脑袋削掉。 但是他还未动手,却有一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他身上,他欲挥开,却直觉一股清浅香气输入自己的大脑,突突直跳的脑袋渐渐舒缓下来。 身上的东西想要移开,他一把抓住,困倦与疲惫灌直全身上下,沉重的意识渐渐远去,他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醒来之时,他发现他在禅房的床上。他的手碰触着太阳xue,那里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睡过之后的平缓放松。 失去意识之前,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的面容闪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