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陆朝宗垂着眉眼, 脸上毫无表情,只那指腹缓慢摩挲在苏阮的面颊上, 意外的透出几分温柔缱绻之意。 苏阮瞪着一双眼, 纤长睫毛轻颤,完全不敢动弹。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苏阮的唇瓣上, 轻轻按压着那两瓣柔腻。 苏阮的唇瓣上还带着一点刚刚被咬破舌尖时舔上的血渍,陆朝宗十分有耐心的一点一点替她擦拭干净, 然后缓慢开口, “阿阮姑娘这一张嘴, 牵着苏府几百口人的命。” 苏阮仰头看着面前的陆朝宗,素白贝齿磕在他的指尖处,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她紧张的心绪。 “本王出生后便从未吃过亏, 今次就顺阿阮姑娘一次。”微微偏头,陆朝宗捻着苏阮那并不明显的一点唇珠道:“只要阿阮姑娘听话, 本王自会保你苏府安顺。” 陆朝宗这打一巴掌给一颗甜糖的本事炉火纯青,苏阮听罢他的话,竟然还生出几分自己今日运道不错的荒诞想法来。 明明是她救驾有功, 来向这人要求兑现承诺,却是不想被反咬了一口还要感恩戴德的把这人捧上天。 “皇叔,奶娘也偷吃了东西没擦嘴吗?”磨磨蹭蹭自己换好了衣裳的小皇帝从旁边跑出来,笑眯眯的仰头站在陆朝宗的面前道:“朕也饿了。” 毫无窘迫感的依旧捏着苏阮的唇珠,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小皇帝,然后又看了一眼苏阮。 苏阮瞪着一双眼,绵软的腰肢靠在圆桌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透出一股媚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暧昧鸳鸯。 可只有苏阮知道,她是怕的急了,一下子歪不过来扭到了腰。 缓慢收手的陆朝宗看着苏阮那被自己撮红的唇瓣,和面颊上用指腹薄茧搓出来的红痕,那双幽暗的细长眼眸中隐现笑意,更衬得眸色波光潋滟,摄人心魄。 小皇帝仰头,新奇的看着这副模样的陆朝宗,但却突然觉得这样的皇叔更让人害怕,就像是豹房里头那些吃饱了肚子,懒洋洋拨弄着rou块的凶猛恶兽。 “奶娘……”小皇帝伸手,抱住了苏阮的胳膊。 苏阮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腰肢,疼的有些坐不住,赶紧便从绣墩上起了身。 “本王送阿阮姑娘回府。”陆朝宗拢着宽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和小皇帝抱在一起的苏阮。 “不必劳烦王爷了,臣女……” “走吧。” 苏阮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陆朝宗给打断了,看着那径直走在前头的颀长背影,苏阮抿了抿唇,垂着脑袋跟在了身后。 大概是上位者的习性使然,陆朝宗说话时多是笃定语气,决定了的事也不容他人辩驳。 坐在宽敞的华贵马车之中,苏阮透过身旁挂着芦帘的马车窗子往外看去,只见由锦衣卫开道的热闹大街上竟无一人敢喧哗闹事,路过的马车也都驶进巷子里头等陆朝宗的马车先过。 宋陵城是大宋眼皮子底下的地方,权贵甚多,但这一路从春风十里到苏府,不管何等模样的马车,皆给陆朝宗让了路,可见陆朝宗在宋陵城内的地位权势之高。 战战兢兢享受了一遍狐假虎威的苏阮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府,心中偷偷的舒出一口气。 陆朝宗坐在一旁轻阖眼休憩,手里的花中花却还是缓慢盘弄着,在寂静的车厢内那磨耳的盘核声十分清晰,惹得苏阮根本就不敢放松。 “啊……我要见三少爷,我要见三少爷!”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子尖利声从旁边的角门处传出,苏阮伸手拨开芦帘一看,只见那身穿朴素裙衫的女子被两个家仆推搡着往外赶。 “三少爷肯定不会不要我的,定是你们这些恶奴欺主,我要见三少爷,快带我去见三少爷,我要去向他解释……” 苏阮蹙眉,看着那身形狼狈的女子被两个家仆推搡在地,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面容。 “绿玉?”披散乱发下,绿玉那张悲切面容尤为清晰,苏阮不自禁的便吐出了这两个字。 陆朝宗缓慢睁开双眸看了一眼那伏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毫无波动。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苏阮踩着马凳下车,刚刚落地便被那绿玉一把抱住了小腿道:“二姐儿,二姐儿,您救救奴婢吧,三少爷定然是不会不要我的,您带奴婢进去,奴婢亲自去给三少爷解释……” 苏阮蹙着娥眉不说话,一旁的两个家仆赶紧上前帮苏阮把绿玉给扯开了。 “二姐儿,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情分,也有苦劳,就帮奴婢一把吧,二姐儿……” 被那两个家仆粗鲁的拖着拉远,绿玉狰狞着一张脸,还在撕心裂肺的喊着。 苏阮端着身子站在原处,唇瓣轻微蠕动,最终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阿阮。”苏致雅从苏府大门后迈出,疾步走到苏阮身后道:“没事吧?” 苏阮轻摇了摇头,然后缓慢开口道:“绿玉她……” “被二叔母逐出府了。” “是因为苏致重吗?”苏阮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致雅。 “嗯。”苏致雅点了点头,“苏致重被打的不轻,绿玉那几棍差点打折他的腿,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 绿玉虽是个丫鬟,但在没进芊兰苑前做过苦活,手劲还是很大的,苏致重这样一个吃喝玩乐,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被绿玉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马车里头坐的是摄政王?”苏致雅抬眸看了一眼那缓慢离去的华贵马车,有些犹豫的朝着苏阮道:“阿阮,你可怨我?” 苏阮垂着脑袋不说话,良久后才道:“大哥,我累了,要去歇息了。” “……好。”苏致雅声音干涩的应了一句,然后看着婆子把苏阮搀进了府,上了去内宅的马车。 大抵还是怨的吧。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大袖之中的双手,苏致雅转身往春风十里的方向走去。 芊兰苑前,三个丫鬟手举纸灯笼,正神色焦急的等待着苏阮。 “二姐儿!”平梅率先看到那缓慢行驶过来的马车,赶紧迎了上去。 就着平梅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苏阮拢着身上的披帛道:“先进院子里头再说话。” “哎。”三个丫鬟齐齐应了一声,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阮身后进了院子。 苏阮的身上穿着那件艳色的石榴裙,虽然上身多加了一件沉檀给她的披帛,但却依旧掩不住那身子越发妖娆的媚意,惹得院子里面的婆子丫鬟频频回眸。 “二姐儿,外头宅子新送来一筐金丝小蜜枣,奴婢去给您取些过来尝尝鲜。”禄香站在苏阮身旁,声音轻细道。 “去吧。”苏阮伸手接过半蓉递过来的凉茶轻抿一口,“半蓉,你去给我做碗桃胶炖奶,炖的熟些,加些雪蜜。” “是。”半蓉应了,跟禄香一道出了主屋。 看着两人走远,苏阮放下手里的茶碗,从绣墩上起身道:“平梅,帮我换件裙衫。” “哎。”平梅跟在苏阮进到彩绘纱屏后,从圆角柜中取出一件茶白裙衫给苏阮换上。 “平梅,你是跟着大哥一道回来的吗?”一边扣着衣襟处的盘扣,苏阮一边跟平梅道。 “是,奴婢是跟着大少爷一道回府的。” “嗯。”苏阮轻点了点头,抿着唇瓣不再多言,只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帮我去宋陵城内转转,可还记得我托付给你的事?” “奴婢省得,二姐儿放心。”平梅应了,扶着苏阮坐到美人榻上,然后帮她把美人榻旁的琉璃灯给点了起来。 晕黄的灯光倾泻而下,苏阮半靠在美人榻上,缓慢阖上了眼,凝白肌肤带着晕黄玉色,姿媚的身段若隐若现于彩绘纱屏后,端得是一副美人懒睡图。 疲累了一天,苏阮即便是饿着肚子,也不过一会子就睡着了。 处暑刚过,炎热的暑气立时便下了许多,特别是晚间一场雨,将那闷热的空气瞬时赶走,架子床上的竹席被平梅换成了细薄被褥。 将歪在美人榻上的苏阮喊醒,平梅服侍她用了一些桃胶炖奶和金丝小蜜枣,便搀着苏阮上床歇息去了。 翌日,天微亮,平梅便早早的挎着竹篮子,用买胭脂的借口出了苏府。 宋陵城很大,平梅跑了一日,才终于在晚间匆匆回到了芊兰苑。 “怎么样了?”攥住平梅的手,苏阮紧张的声音都在发颤。 今日她什么事都没做,就净是坐在这处等着平梅的消息了。 “那些人都说见过,但知晓那颗花中花是摄政王的,便都不敢补。”平梅喘着气道。 “是嘛。”听罢平梅的话,苏阮垂下眼帘,心中稍松了一口气,但突然想起那时候苏致雅与她说的是“不能补”,而不是“不敢补”。 “二姐儿?”看着呆愣愣坐在美人榻上发呆的苏阮,平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您若是有事,可与奴婢说说,奴婢虽不能一定帮二姐儿排忧解难,但指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是啊,平梅的心性一向是最好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平梅,苏阮突然就红了眼眶。 就是这样一个寡言的丫鬟,平日里看着不出众,长相也不算顶好,又没什么讨喜的地方,却在上辈子时救了自己一命,苏阮如何能不感动呢。 “平梅,你是苏府的家生子吧?”缓下汹涌而出的情绪,苏阮的脸上显出一抹温软笑意。 “是。”平梅轻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是做个奴籍的家生子好,还是出去做个良籍的普通百姓的好?”拉着平梅坐到自己身边,苏阮更放缓了几分声音。 “二姐儿,您,您是不要奴婢了吗?”听到苏阮的话,平梅立时就被吓得大惊失色,面色惨白。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般舍不得你,哪里会不要你。” 攥紧了平梅的手,苏阮微红着眼眶笑道:“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欢喜当家生子,便当家生子,若是不想当家生子,我便放你出去嫁人,改了这奴籍。” “奴婢一家子的人都养在府里头,奴婢自然是要在府里头的。”冲着苏阮使劲摇头,平梅的声音有些急切。 “好了好了,我只是问问你,看把你给急的。” 抬手用绣帕帮平梅擦了擦额角处沁出来的湿汗,苏阮轻抿唇角道:“平梅,你我虽是主仆,但我是信你的,你若有事也要与我说,我若有事,也与你相商,可好?” “……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苏阮,平梅突然面色燥红的用力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羞赧。 “那你搬到内室来,就住在那处与我一道。” 抬手指了指内室一角处的绣床,苏阮道:“虽平日里你们轮流给我守夜,但我总是不安心,你搬到我的屋子里头来,平日里多与我说说话,可好?” “好。”平梅应完,便赶紧去收拾了东西过来,满以为苏阮是被那偷窥的苏致重给吓怕了。 苏阮坐在绣墩上看着平梅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内涨涨的有些满足。 托了那苏致重的福,她与平梅的关系好似更近了一层。 可是她的大哥,又好似与自己想的很是不一样。 抬手按住自己钝痛的额角,苏阮透过半开的绮窗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那一轮明月高挂,皎色宁静。 “二姐儿,后日就是乞巧节了,奴婢刚才瞧见那潘楼前头的乞巧物品都摆满了,您要不要出去瞧瞧,散散心?” 注意到苏阮看向绮窗外的视线,平梅放下手里的物事开口道:“大老爷去了江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二姐儿您若是日日闷在这屋子里头,可也是不大好的。” 苏钦顺去了江南,苏阮才算是堪堪能踏出府门几步,她确实应当趁着这些日子好好计划一下。 “好,我们去潘楼。”冲着平梅点了点头,苏阮从美人榻上起身道:“大哥呢?我唤大哥一道去。” ☆、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