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沈不覆没说话,他收回目光,他将鹿rou放在一旁,转身跳上一旁的高石,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铺在地上,然后将鹿rou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他自己吃了些鹿rou,再抬头看肖折釉,她身边的那块鹿rou还是没有动过,她抱着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沈不覆不得不放缓了语气,说:“难吃也要吃一些,这山上自然比不得外面。” 他走过去一些蹲下来,将那些放在一旁的野果子一颗一颗拿起来检查,又掰开两个放在肖折釉身边。 肖折釉默默将鹿rou拿起来,撕下来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嘴里。 “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肖折釉问。 沈不覆没回答,而是看向她的胸口。她胸口的衣裳沾了很多血迹。他问:“伤口疼吗?” 肖折釉毫不犹豫地点头,说:“疼。” 沈不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再忍一忍吧。如果沿路下山会遇见辽兵。你伤着,还是应当避开他们。我们从上岚山的另外一边下去。” “可是那一边不是辽国的地方吗?”肖折釉问。 “不全是,从西南角下山,那个地方荒芜一片,没有兵马。待下去那里,再从洪江绕回银湖城后方。”沈不覆道。 肖折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将军应当不想回银湖城才对。如今不仅是辽国的人想要将军的命,恐怕也不方便在回定王那边了。” 昨日沈不覆告诉肖折釉他曾和师重锦、师延煜父子筹谋时,就定下了一些协议。虽然沈不覆没有明说,可是肖折釉隐约猜到沈不覆应该已经不能再回盛国了。如今定王还没有称帝,之前沈不覆揭竿起义时响应之众那般庞大,若沈不覆这个时候回去,恐怕定王不能安枕。 “你猜的不错。在这次的造反计划里,我已经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情。兵权已经全部交给了定王,这是从一开始就答应了他的。”沈不覆叹了口气。他从未想要称帝,也不想要什么权利,将定元帝拉下来,报了仇,便是完成了他的使命。剩下的事情,他毫无兴趣。甚至定王父子从一开始这般信任他也是因为知道他存了死志。 然而他还活着,没死。 沈不覆看向低着头皱着眉头吃着鹿rou的肖折釉。应该是的确很不好吃吧,她才能把眉头皱成这样。 肖折釉感觉到沈不覆在看她,她抬起头望过去,说:“将军,我们说说话吧。” “你说。”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人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复仇,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我觉得……她不管是还活着或者是已经不在了,她一定希望将军好好活着的。” 沈不覆半合着眼,笑:“你倒是开始教育起我了。” “只是觉得……”肖折釉低着头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到劝慰的话。最后她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沈不覆的时候,干脆直话直说:“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给谁复仇,不知道这些年你忍受了多少别人不知道的痛苦。我甚至不知道这般莽撞地跑来阻止你的赴死对你到底是不是好的。或许在你心里还在怪我多管闲事……” 肖折釉自嘲一笑,点头:“是,是挺多管闲事的。也不是什么为你好这样伟大的理由,就是很自私的不想你死。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其实还是为了我自己……” 沈不覆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折釉的眼圈有一点红,她忍着想哭的冲动,问:“活下去不行吗?” “别胡思乱想了。”沈不覆站起来,“走吧,天黑前要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沈不覆又挑了两块鹿rou和几个野果子带着,背着肖折釉继续朝着西南的方向前行。他们运气还算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山洞。沈不覆仔细检查过,这处山洞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沈不覆将枯草铺在山洞里的地面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然后倚靠着身后的壁石坐下,将肖折釉拉过来,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肖折釉背后和胸口都有伤,只能侧躺在沈不覆的腿上。 “将军,你不睡一会儿吗?这里应该很安全了,你不用一直守着吧?”肖折釉问。 “困的时候自然会睡。”沈不覆摸了一下肖折釉后背的伤口周围。他手指碰过,肖折釉的身子颤了颤。 又流血了。 沈不覆探手去解肖折釉腰间的系带,肖折釉握着自己的衣领阻止他的动作。沈不覆也不说话,也不收手。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肖折釉慢慢将手松开。沈不覆将她的身上外面的一层衣服解开,握着她纤细的肩头,让她背后的伤口更靠近一些。 那些草药起了很大的作用,可还是不能完全止血。沈不覆拿出先前采的草药放进嘴里嚼,一边嚼一边将肖折釉脱了一半的衣服完全脱下来,从衣摆处开始撕,撕成一条一条。 昨日给肖折釉上药的时候,沈不覆是带着怒气的,过了一日,这怒气消了一些,重新给她背上和胸前的伤口仔细涂好嚼烂的草药,再用撕好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抱起来。 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沈不覆的手难免碰到肖折釉的胸口,肖折釉几次躲闪,使得沈不覆又要重新一道一道给她缠。 沈不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了,面对肖折釉的不配合始终沉默,一次次重新给她缠。最后倒是肖折釉有些歉意,不再乱动。 沈不覆给肖折釉缠好伤口以后,肖折釉去捡被撕了大半的衣服。那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几乎只剩了两个袖子和一片衣襟,穿上也没什么用处遮不了多少了。正当肖折釉犹豫的时候,沈不覆将身上黑色的外袍脱下来,套在肖折釉的身上。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沈不覆的袖子上,他外面穿的这层外袍有着很宽大的衣袖,可是里面的中衣却是紧袖。袖口居然破了,而且好像湿漉漉的。 肖折釉探手摸了一下,她将手掌翻过来,发现手上全是血迹。 “将军你受伤了?”肖折釉急忙去拉沈不覆的袖子,惊讶地看见沈不覆小臂上有一道手掌长的血口子。 “没事,小伤。”沈不覆收了手,将套在肖折釉身上的袍子系好。然后拉着肖折釉躺下来,让肖折釉枕在他的胳膊上。 肖折釉有些别扭,她想起身,沈不覆却拉着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折釉。”沈不覆侧过头望着肖折釉,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不再说其他。 肖折釉也不再挣扎着要起来,她静静望着沈不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她能猜到沈不覆恐怕要对她说很重要的话,可是在她心里又隐隐担心沈不覆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又将话咽回去,用沉默来回应她。 就在肖折釉以为沈不覆又要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沈不覆开口:“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我知道……”肖折釉迅速垂下眼睛,藏起眼中的黯然。 沈不覆离她很近,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气息拂在她耳畔。 “那你可知当年在南青镇我为何把你带回明定城?” “不是因为你挑中了陶陶要过继为嗣子吗?”肖折釉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沈不覆。 沈不覆沉默了片刻,深深望着肖折釉的眼睛,终于说出来:“因为你,因为你的眼睛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