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孟陬与那丫鬟压根没说过两句话,也不曾想到人家肯出来作证,不过这时也没功夫考虑这个,只是皱起眉,直觉自己还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可不争馒头争口气,让这王八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出这衙门,他怎么都不甘心。 这头两造陷入了僵持,另一边方长庚才与捕快一同从书坊出来,不是找书,而是找到了刚做了一半的雕版,幸好方长庚及时赶来,不然这证据就要被书坊主他老婆拿去销毁了。 证物最终呈到了堂上,书坊主自然一口断定这本话本是自己所作,不要脸的样子让许县令频频皱眉。 他立即道:“既然是你所作,连雕版也只做了一半,想必还不曾有人看过喽?” 书坊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应当不曾有人看到……” 许县令立即要他把话本的细节以及写作过程陈述一遍,书坊主自然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再一问孟陬,两厢对比之下,就是书坊主也哑口无言,无力再辩。 事情了结,第二天孟陬就找方长庚出去喝酒。 县衙一个月可休五日,方长庚正好这天不用当值,于是欣然赴约,很快就对彼此的底细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地方和我八字相克,我打算明年去京城考乡试,若是再不过,我就认命,写写话本也不愁衣食。”孟陬苦笑。 方长庚也想不出言语安慰,像孟陬这种年近三十依旧执着于举人功名的就如过江之鲫,比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至今都未有家室,反而流连山水四处行走,倒也挺潇洒。 “后年你该考会试了吧?看来我还要早你一步出发,不然同行还能有个照应。”孟陬突然又道,看起来有些怅惘。 方长庚摆摆手:“我预备明年出发,免得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如你所说,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一览沿途风光。” 孟陬听了十分高兴,两人又对饮了许久,他就忍不住开始倒起苦水。 无非是关系到他吃饭的手艺。 像他这种素有名气、所作话本和xx图广受欢迎的才子,被整个湖广的书商盯着,只要出一本,就立刻会有书商盗刻,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方长庚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是书坊主,在书还没出之时就去衙门告状说有人偷我书稿,谁敢盗版谁就是盗贼,看还有谁敢这么干!等这帮人不敢再作怪了,我再出书,可不就解决问题了?” 孟陬瞪大眼睛:“你说得极有道理,可你又不是书坊主,知道这个办法又顶个屁用?要是人人都效仿这个办法,衙门不还得气死。” 方长庚这一遭是亲眼见识到开私刻坊的利润,说实话不是不心动的,经孟陬这么一提还真开口道:“现在不是,以后不就是了嘛?你写话本我来出,两全其美。” 他话里还有些开玩笑的意味,孟陬却一拍桌子:“有何不可?!以后我的话本和春/宫图都卖给你,别人求我我都不卖!” 方长庚看着孟陬喝得通红的脸,心说你明天还记得这会儿说的话才怪,不过这办私刻坊的事他还是上了心,决定四处打听一下,如果条件允许,试试也无妨。 第85章 不知道取什么 原来还以为不过是买几块雕版的事, 等方长庚亲自去了本县最大的李氏书坊走访, 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本朝鼓励教化, 社会环境也比较宽松, 为了鼓励文化发展,昭武帝取消了书籍税, 也没有现代出版的逐级审查制度, 只要财力所及,就能刻书。而且做书坊主的大多是达官显贵或是读书人,算一个体面的行当。 但相对应的,目前出版市场竞争激烈,尤其是他们这一带,不像江南那边文风鼎盛, 文人墨客诸多, 每每有文人撰稿都要抢,可以说是僧多粥少。 而且办书坊没那么简单, 不仅要招技艺精湛的刻工, 买大量刊刻材料, 还要联系有影响的文人撰稿,比如想孟陬这样的,将来出版才有较大的市场,甚至还要请“编辑”为发行的书做点评等等, 这一套下来, 别说方长庚去京城之前恐怕都还不能盈利, 就是可以, 他现在也没那个本钱。 从李氏书坊的掌柜那里打听了这些,方长庚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在书坊里翻阅那些刊刻出来的书。 这个书坊规模很大,刊刻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在不同的书架,戏曲、小说、诗集以及琴谱一应俱全,装帧十分精美,刻印得也很清晰,还有些书空白处作了注释或是个人见解,用词幽默,就跟看弹幕似的,真是越了解,越觉得古人还挺有意思的。 掌柜的就姓李,见方长庚看得饶有兴致,也知道他是前年乡试的亚元,于是玩笑似的问道:“方孝廉可有意出书?我们书坊一定重金收购。” 方长庚哈哈一笑:“写话本我可不擅长,戏曲之类更只谈得上稍有涉猎,不敢献丑。” 李掌柜眉眼都笑弯了,指指东面的一个书架:“小店里不只收话本戏曲,还有举业用书,对孝廉来说可就信手拈来了。” 举业用书?不就是科举辅导书么!这倒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了。 方长庚走过去翻了几本,大多是为四书做的集注或是关于撰写时文技巧的谈文录之类的,倒也不是很难,但出书之人都是当下受追捧的大家,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举人,出这种书恐怕还要被人闲话。 原本想拒绝的,结果李掌柜又来了一句:“只要写成,小店就出八十两,若引得人争相来买,自然还会再涨的。” 方长庚顿时把话咽了下去,如果让他从头到尾编写一本辅导书只得八十两他是不干的,但他这些年跟着徐修学习作了厚厚一叠笔记,取其中一部分稍加整理卖给书坊,也不算亏,毕竟现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不过做生意总是要讨价还价的,若是他这笔记没人买倒没什么,要是真火了,那他可就亏死了,所以还不能就这么让书坊买断。 一瞬间心里想了很多,但方长庚并没说出口,谁知道这东西自己什么时候能弄完呢,还是等书成了再来跟人家详细商议。 “那我就大胆一试,等书成后拿来给掌柜看过。” 李掌柜自然立即说好,还要送方长庚出去,弄得方长庚觉得这么空手就走怪不好意思,就挑了几本举业用书和琴谱,打算给家里的孩子们。 回到家,方长庚才注意到家里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有男有女,看见他就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然后齐齐整整地喊道:“少爷回来了!” 方长庚嘴角抽了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都打哪儿来的?! 其中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站出来,欢欢喜喜地说:“少爷,我是来给您洗衣做饭的,就住在不远的巷子,不占地儿!” 家里统共就他和袁丰两人,小李氏和方大山自从他去县衙后多数都住在酒楼的后院,只有他休沐时才过来,要个婆子干什么? 旁边的中年男人貌似是她丈夫,嘿嘿一笑:“少爷,我做过大户人家的护院,还会赶马车。” 他又没仇人,雇个打手唬人么?再说了,家里哪里养得起马? 他瞪了瞪眼,又听队伍里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头道:“我……少爷如今举了孝廉,总不能少了门房……” 就算有那么点道理,可你身边那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又是要干嘛? 老头察觉到方长庚的疑惑,忙拢了拢小女孩儿:“这是我孙女儿,我儿子儿媳在外头做生意丢了性命,只留下这一个孩子,小老头只好带着她来投奔少爷……” 对上小女娃又瘦又黄的脸上那双怯怯的眼睛,方长庚觉得脑壳疼,想立刻把袁丰揪出来问个究竟。 说曹cao曹cao到,袁丰刚一出现在大门口,就无端打了个冷颤,定睛一看方长庚正冷漠地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