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希望他们快点离开。”神女对吞说，她现在不欢迎人这种生物了。 出乎神女的意料，人族并未离开。 在家园被淹没数次后人族始终不肯离开，一次又一次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 “韧性真强。”吞感慨。 神女点头。“可惜破坏性太强。” 虽说瑕不掩瑜，但人族踩的是神女的底线，因此家园即便重建了，神女还是照旧发大水。 人还是没有离开，在用三牲甚至童男童女祭祀了水神仍无法阻止每年的大水后人做出了令所有生灵瞠目结舌的事，他们竟然妄图征服沅水。 修建堤坝沟渠，人开始改造沅水，将沅水改造成适合他们居住的模样。 唯一的问题是：人的改造是损害其余生灵的利益换取人族的利益还是当地所有生灵共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神女被彻底激怒了，相伴百年，吞头一次看到神女那么大火气。 神女将人族的聚落给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连草皮都给洗掉了一层，除了少数不在聚落的人，其余人族都喂了鱼虾。而那些人族聚落里的垃圾，吞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分解，这让它有种彻底灭了那些人族的冲动，只要是生灵都会制造垃圾，但别的生灵制造的垃圾都没有人族制造的这么麻烦和难消化。 如果人族继续留在这里，吞可以肯定，自己以后会很辛苦。 吞琢磨着如何能灭干净那些人族，没成功，神女不许它再对人族做什么。 幸存下来的人族并没有离开，他们只是搬到离河流远了点的山腰上继续生活。 这韧性......一神一灵从未见过如此百折不挠的物种。 神女想了很久，最终上了岸，虽然不太喜欢没有水的环境，但人族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以后会很麻烦，看吞消化了半天还是消化不良的模样神女都能预见人族长住下去的危害了。 神女不是人，但你得知道一个问题，天地万物修炼化形后都是人形，不扒了那张人皮，你根本不知道人皮下是什么物种。因此神女吧嗒吧嗒跑到人族的部落时那些人以为她是山间野人的孩子，在那个时代，山林里是真有野人的，神女又没穿衣服，活脱脱的野人幼崽形象。虽然皮肤白了点，模样特别精致了点，精致得都不像人，但古人脑洞不大，至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可能不是人。 虽然不是自己部族的人，但对于孩子，只要不是变态都会忍不住心软，特别是那还是一个萌得不要不要的孩子。 部落里的人见神女茫然的看着村落，便将孩子拉进了村落里，也不知道他们若知道就是这位看上去萌萌哒的小孩让他们失去了家园与家人还能不能如此心平气和。 神女愣了下，没吭声，跟着进了村落。 人族给神女盛了一碗rou汤。“看这孩子，脸这么苍白，肯定饿坏了，多吃点。” 换谁成天泡在水里不见太阳都不可能不苍白，虽无语，神女仍接过了rou汤，她想了解这些人族，至少沟通一下。这么没完没了下去真心不是个事，人族一次次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不累，她发大水也累。 了解之后她才能决定是彻底赶走这些人还是留下他们。 小口的饮着rou汤，神女的眼睛一直盯着部落的老巫，那是部落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是最德高望重的人。不过神女对这两者没概念，人在她眼里都一个样——跟脱了毛也没有妖气的猴妖差不多。让她具体的通过脸来分辨两个人的不同，她没这本事，不是她眼瞎，而是换做人，人也不可能通过脸分辨两只猴子的区别，辨识度太差。引起神女注意的是老巫手里拿着的东西，用木片串起来的卷儿。 神女的视力很好，好吧，很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在水里，眼睛跟摆设没什么两样，她更多的是靠神识，因此虽然竹简有字那面没对着自己，但神女还是看到了竹简另一面的字。 文字。 有意思。 神女自然是识字的，但她识的字跟正常人识得字有别。 天道文字，这是太古生灵与神祇的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用学就会，不过写不写得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妖文，这是妖族文字，存在于妖族血脉中。神女不是神，但出于好奇也向妖族学过。 不论是天道文字还是妖文都蕴含着力量，与其说是文字倒不如说是符文，一般人学不来也掌握不了。而老巫手中竹简上的文字没有半点力量，这引起了神女的好奇，没有力量的文字，这是它头一回见到。 做为天生天养的原始神，神女的直觉之敏锐与凶兽相差无几，都是先知中的boss。 老巫注意到神女的目光，笑问：“你对读书有兴趣？” 神女顺从直觉点头。 老巫笑道：“那以后跟着我学好不好？” 不爱学习不是现代人的专利，古代人也一样，而在蛮荒时代，有兴趣也有资格与资质读书的人真不多。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若换了正常时期，老巫肯定不会教她读书识字，但如今......这是村落里目前为止唯一活着的孩子，尽管不是族人的孩子，可也是孩子不是？ 老巫并不知道，他的一时兴起救了所有人。 神女跟着老巫学了一年后放弃了毁灭这个部落的想法。 “吞，这个物种不一样，我们永远都无法彻底摧毁他们，而他们却能够轻轻松松的拉着我们一起下地狱。”神女跟吞说。 人族的文字并不是没有力量，那力量就隐藏于薪火传承中，绵延不息。 吞不懂。“如果这么危险，不如赶走他们，永远都不准他们再踏上这片土地。” “没用的。”神女摇头，目光悠远的望着炊烟袅袅的部落。“他们会是人间界的主宰。” “那我们就等死？”吞问。 神女摇头。“我打算上岸做一名巫祝，我想干涉人族的传承。” “可你不是人，他们会听你的吗？”吞很怀疑，人并不是别的物种，真的会听从水神的话吗？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他们对我言听计从，我只要他们学会如何与其它物种好好相处，并且持之以恒即可。” “那做不到呢？” “那就淹死所有人族。”她是神，神永远不可能为了一族之利而罔顾万族死活。 第109章 隰桑 先民比现代人好教育。 神女在部落里混得不错, 老巫去后她干脆取代了老巫的地位, 成为新的巫祝。 有个神把关, 人族的破坏力总算控制了下来，与其余生灵在生态范围内相互影响的生活。 上了轨道后神女便回了水里，偶尔上岸溜达一二, 每次回来都带回一堆的书简，都快堆满洞府。 神女看得津津有味, 没辄, 她无法离开远水流域, 只能通过书简了解更遥远的世界发生的事。啊不，她也不止看书这么一个法子，还可以通过候鸟与别的山川河流之神交换信息，山林的万物，除了人，皆愿意为山川河流的神祇效劳。 吞还是那个样, 不喜欢人族, 制造的垃圾太难消化。但他也觉得人族很好玩, 比如一种叫成亲的仪式,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完成了这个仪式后就会一生一世在一起，至死方分开。非人界没这么多规矩, 但吞很感兴趣。 如果自己能与水神成亲就好了，吞想。 一同诞生于沅水，最初许是懵懂的，但相互陪伴千年, 感情就不免开始变质，吞没法想象没有神女的日子。 神女并不甘于困于沅水，吞很清楚，也很了解，相伴而生，相处千年，这两位并不是白发如新的奇葩，对彼此都太了解。 知道外界有着怎样的辽阔，神女还愿意永远留在一个地方打转那就奇怪了，遗憾的是她是山川河流的原始神，终她一生她都无法离开自己的辖地，如鱼儿离不开水一样，哪怕是成了妖的鱼都没法长久的离开水，神女比鱼妖还惨。 如果是现代有互联网各种各样的东西也就算了，可那个时代什么都没有，候鸟传信都要好几年才能有回信，神的生命没有尽头耗得起，但这种情况下，寿命越长自然越无聊。 如果神女和少凰那样的神一样，生活在一个周围就算不全是神也没个凡人，至少长生不老是周围每个人的基本能力的环境，神女绝不会觉得无聊，那些在神族环境中长大的神，是真的把几百几千年当成几天来过。少凰那样的，随便闭个关打个坐就是几万年真的是小儿科，几十万几百万岁高龄的活化石在少凰成长的环境中更是一抓一大把，哪怕是个正常的凡人，长生不死后再丢进那种环境生活个百八十万年，保证失去时间的概念。 沅水神女，很遗憾，她周围的不是普通妖族就是人，想让她拥有少凰那样千万年不过弹指间的变态心态着实困难。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沅水神女太年轻了，才几千岁，等活个千万年，什么无病呻吟都会被时光碾成齑粉。 沅水神女再惨也不可能惨过十八层地狱的典狱官，人族还没诞生那位大神就在十八层地狱里蹲着了，年代久远的就算是在神族也只有极小的一撮神知道它的存在，不是它没有名气，而是认识它的神都死得差不多了。 给沅水神女足够的时间，她必然会成为少凰、十八层地狱典狱官一般心态的神，奈何时不与她。 西周宣王年间，陆地上能够离开人间的神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最后的长江水君也跑了，走的时候在手下的水君中扒拉了一遍，最后选了沅水水君。一是沅水水君法力强大，二是换别个水君指不定因为看人族不顺眼而天天闹大水，沅水水君辖地内，人与非人相处得还挺不错的。 升级为长江水君，就算是画地为牢，这牢也大了很多，整个长江流域，从巍峨的青藏高原到巴山蜀水，再到八百里洞庭，一路蜿蜒至大海，新任水君花了足足三百年的时间才巡视了自己的每一寸辖地。 三百年巡视结束，长江水君洞府被书简给彻底塞满了。 尽管与人族接触已有数百年，但吞仍旧不识字，他对人族的文字始终没有兴趣，更无法理解水君怎么就对人族的文字这么孜孜不倦。 “想知道？那你老老实实学学识字，等你懂了文字之美就懂了。” 吞琢磨了下，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打发时间了。 吞与水君非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学渣和学霸，前者学得生不如死，看到文字就头大如牛，后者对于那些晦涩的文言文津津有味，读的时候跟现代人读小白文一样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理解它在说什么。 读了书后吞没成学霸，也没学成大家，但发现了人的一个特征。 “为什么每个人的名字都不一样？” 每个人族生下来就有名字，是父母所赐，但山川河流的神与妖族却不是，只有太古第一批神灵与始祖妖族才得天赐名，可那名字与其说是名字倒不如说是力量。太古生灵的名字都是蕴含着力量的，也包括凶兽这一特殊物种，如宁渊，若有人天天念叨它的名字还用生灵来血祭它，那它死后读条复活的速度可以加快不少。山川河流的神，无名，或者说，孕育它们的山川河流的名字就是它们的名字，而吞这种天生天养的灵就更没名字了。 “因为取名的不是一个人啊，而且人族认为自己的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要配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取的时候都起得很有特色。” 先秦时代的名字绝逼比现代人名有特色，再加上姓氏分开的称呼，九成的人都做得了无重名。 吞说：“我也想要个名字。” 水君翻了很久的书，翻到了一卷名为隰桑的诗歌，最后给自己和吞都起了个名字，吞的名字叫子隰，水君的叫沅桑。 “我为什么叫子隰啊？” “隰是一个地方，人族的诗歌里经常提到，有这样那样的东西，物产这么丰富，肯定是个好地方，子则是一种称谓，人族很喜欢在称呼里加个子表示亲密。” 子隰对这个名字很满意。“那你怎么不叫子桑？” “我生于沅水，做神也不能忘本，便在名字里加个沅字用以铭记我出生的地方。” 魏晋风流，这是一个非常看浪漫的年代，北方人族大量涌入南方，长江流域的文明得到了极快的推力发展，而文明的发展也带来的负面的东西，如乱七八糟的冤魂，如越来越多的垃圾。沅桑不喜欢长江流域如今的模样，浪漫风流之下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沅桑计量着建康的规模，估算着要多少水才能将这座都城从地图上抹掉。 吞很高兴，它都有点撑了，抹掉这座城市，那自己需要消化的垃圾就会少很多。 建康城最后还是没被淹掉，当时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长江中下游几成泽国，沅桑却不知所踪，只留了一封信给他。 沅桑修炼又了突破欲闭关，请子隰代为看顾长江流域。 这一代便是一千多年。 因为水君的特性，子隰判断沅桑闭关的地方肯定还在长江流域，但长江流域的面积......掘地三尺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亲，洗洗睡吧。 一千多年，子隰持之以恒，长江流域不敢说被掘地三尺，却也差不多了，可就是找不到沅桑。 沅桑没找到也就算了，子隰发现代长江水君并不好做，上游植被被大量砍伐，中下游围湖垦田，垃圾也越来越多，一千多年里，子隰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水灾，人族......就是不肯听话。 同样是传承，妖族对于血脉传承下来的东西哪怕不懂也不会去违背，因为很清楚，祖先不会发神经的在血脉传承里传承没有意义的东西。而人族，文字里传承着人族的精神与知识，可教训连篇累牍，就是没见人族听进心里。 子隰闹不管怎么闹，水退去了，人族该干嘛还干嘛，把子隰给气得够呛，可他又不可能把长江流域整个变成泽国，不是不想，而是长江的水量不够。 进入现代后，子隰就更不爽了。 卧槽！这是把长江给当成垃圾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