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竟还无人知晓,曲堂礼越发觉得诡异,还说什么行邻里之礼,他人都不在这边住,有什么邻里之礼可行! 见他踌躇,有人好心指点:“门朝北开,住你隔壁的便是他的一个外室之所。” 外室也算得他的住所,对于这些,曲堂礼还真不知晓,闻言忙道了谢,着人小心的赶着驴车穿过两条街方到。 这宅子除去粉墙黛瓦的艳丽了些,与旁的宅子并无不同,此刻大门紧闭看着似乎无人。 曲堂礼皱了皱眉上前敲门,半晌并无人应答,里面静悄悄的果然无人在。 众人一直跟随着看热闹,此刻也不知道那顾西臣在这青桑县哪还有相对正经的住所了。 曲堂礼等了半晌,终是一咬牙,赶着驴车去了西街。 西街是县中最大的花街,顾西臣曾在这里梳笼了一个清倌花魁红莺,那日时至花朝节,这花魁坐于花车上游街被这霸王看上,当时就跳将上去,揽着佳人同回了翠云斋做了那破瓜之人,闹的全县都知道。 众人一看忙拦住他:“老曲头,你不会是想把这些个宝贝送到翠云斋吧?” 曲堂礼小心的护着驴车,一边走一边点头脸色很是难看,这些物什就像是烫手山芋,不送出去总觉得心中难安。 见他一意孤行,众人赶忙劝他:“那只是个粉头,享乐的东西,你退还到那里不是打顾大官人的脸吗?你敢得罪他呀?” 曲堂礼沉着脸没有说话,脚下的步子却是无比的坚定,众人见劝说无用也不再多言,一路跟了过去。 要说翠云斋名字虽起的雅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yin/窝、吸金窟,管他什么银子、宝贝,只要进了这里就别想再要回去。 可是一听说是顾西臣送出去的东西,那老鸨头一次觉得那些个宝贝跟烙铁一样,吓得刷白这一张涂得嫣红的脸死活不收。 同那老鸨消磨了半晌,见实在是送不出去,曲父无法只得又将这些东西拉了回去。 曲玲珑一直等在家里,见曲堂礼三人又带着那些个东西回来,赶紧迎了上去:“阿爹?” 曲堂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带着她去了书房。 知他是有事情要说,曲玲珑心中忐忑,微微垂首:“阿爹,有何事?” 曲堂礼也没拖泥带水,直接问道:“你认识那个顾大官人?” 果然是问这个,曲玲珑心中虽慌却也没乱,摇了摇头:“女儿不识。” “不认识?”曲堂礼有些怀疑:“当真?” 曲玲珑顿了顿道:“女儿忽然想起上次出门,在街上遇到了一人,通身气派不似寻常百姓。” 闻言,曲堂礼脸色愈发不好:“他可曾有轻薄于你?” 不是他想的多,实在是那人的性情让人不得不多想。 怕他得知真相去找顾西臣,曲玲珑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被他多看了几眼。” 曲堂礼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拍了拍她的背:“那顾大官人虽有财有势却不是咱们这等小门小户能高攀的起的,玲珑啊,你切记不可与之攀扯上什么关系啊!” 曲玲珑心中惶然,垂着了眸子不敢看他,只点头:“女儿记下了。” 知自己女儿一向乖巧,曲堂礼满意,想了想又叮嘱了句:“以后无事切莫出去了。” 顾西臣此次送礼送的整个青桑县的人都知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谁人不清楚,自会联想到曲玲珑。 没有哪家敢和这个霸王抢妇人,因此,之后再没了来曲宅提亲的人家,倒是有不少有心之人上门同曲堂礼攀交。 虽然前来相扰的人多了,但那顾西臣再没出现过,想来他那样的纨绔也是一时兴起,过后定就将她给忘了。 曲玲珑着实松了口气,加上刻意的遗忘,渐渐的也恢复了以往浇花、看话本、刺绣、打络子……的平静日子。 ☆、曲氏 似乎是过去了一个劫,那日日来铺中搅扰的刘氏也许久不见了,听碧落说她疯了,全因她儿陆明远在京中不知得罪了哪个权贵,被去了势送入宫中做了太监。 曲玲珑闻说骇了一跳,想着莫不是自己早前想的法子才害的他们如此? 他们虽不是什么正经好人,但也罪不至此,她心难安,便差了碧落出去问那已经从京城回来的相邻李仁守。 这李仁守是个老实人,没等碧落出门他就已经找来了,手里拿着几块碎银子硬要塞给她:“快些收回去吧,你交代的事情我没办成。” “没办成?”碧落没收银子,有些诧异:“不是说那陆明远做了太监么?” 听着一个大姑娘说“太监”一词词,李仁守有些赫然,微红着一张刚毅的脸道:“他是得罪了顾小侯爷,当时就被打的满脸开花给扭送进宫了。” “顾小侯爷?”因着自家姑娘,碧落对顾这个姓很是敏感,赶忙问道:“李大哥你可知那顾小侯爷叫什么吗?” “叫什么?”礼仁守皱眉一双粗眉,想了半晌忽然一拍手:“钰鹤,这小侯爷叫顾钰鹤,我还是听别人说起的,因着名字不俗,倒还能想起来。” 不是那顾西臣,碧落才松了口气,好生谢了那李仁守一番,便赶紧回了阁楼上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曲玲珑。 闻说不是自己害的那陆家如此,曲玲珑也松了口气,不再关注此事。 没了刘氏的搅扰,曲堂礼喜出望外,终于又忙绿了起来。 这日早间,他正要去铺子里,刚打开大门,正见一辆锦绣马车将将停在门前。 帷裳微动,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俏丽的丫鬟,细挑的身材,穿着水红绫子对襟长衫,束着白绉绸汗巾,很是齐整。 这丫鬟下得马车,放好短凳,这才伸手打开帷裳脆生生唤道:“夫人,到了。” 片刻,里面有人“恩”了声,一只手伸将出来搭上了这丫鬟前来相扶的手,那虽有些丰腴却是保养得当的白皙,中指、无名指上各带着镶红蓝宝石金戒指和六个金马镫戒指,很是奢华。 识得这两只戒指的名贵,曲堂礼有些纳闷,站在门口没动,他们似乎没有这么奢华的客人吧! 一个恍神的功夫,那人已经下得马车,是个中年妇人,头上带着两尾大偏凤金钗,身上穿着杨妃色绉绸三蓝绣牡丹褙子,下着西湖水洋邹满绣无色云龙夹花片金镶边裙,虽是年华不再却异常雍容。 竟是他嫡亲的meimei,宋子玉之母,曲氏。 因着宋子玉拒皇亲一事,他们不睦已久,曲堂礼着实没想到她能来,一时惊诧的愣在了原地。 倒是曲氏亲切的唤了声“大哥”由那俏丽的丫鬟扶着走上前来。 见她神情似有和好之意,曲堂礼回过神,赶忙下了门前阶梯迎她:“小妹怎的回来了,快些进门,快些进门。” 曲氏一边随着曲堂礼进门一边叹气:“前几年是小妹想差了,与大哥生疏了这么些年,如今想来,实在是愧疚不已,这次过来就是想同大哥赔礼的。” 她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如今来主动示好,曲堂礼心中那早前与她存下的隔阂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去。 “自家兄妹还说这话,没得生分了,京城距青桑县也有些距离,你们舟车劳顿的快过来堂中坐会儿,歇歇脚。” 曲氏微笑着颔首,又左右看了看:“玲珑那孩子呢?” 曲堂礼道:“在后院阁楼上呢,我去叫她过来。” 说着就要走,曲氏忙喊住他:“大哥不忙,我此来,除了赔礼还有一桩子喜事要同大哥讲。” “喜事?”曲堂礼顿住了脚步:“什么喜事?” 他们说话间已至了明堂中,曲氏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到了堂中首位的枫木雕寿字纹五接圈椅上方道:“玲珑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算起来如今也十八了吧?” 曲堂礼点头:“十八载又一月了。” “不小了”曲氏看他:“还未曾说亲吧?” 听她这意思是来说亲的? 曲堂礼心中一喜,子玉品行如美玉,玲珑虽嘴上说不愿但能看的出来心中应也是对他有意,这二人互相倾慕,若能结为连理,他就是入土也心安了。 想到此处,曲堂礼忙点头:“是,还未曾。” 曲氏拍手笑道:“那小妹这次真是来对了,京中有户开绸缎铺子的李家之子,正是谈婚论嫁之时,他们家虽与大哥你同为商贾,家业却也是不小的,且这公子生的唇红齿白很是俊秀,京中的贵女也是说得的。若不是我与那李家夫人交好,恐怕还轮不到玲珑呢,大哥你看这门亲事如何?” 原来不是子玉,曲堂礼神色黯了黯:“这京中太远,且我还未曾见过这后生,还是再看看吧。” 曲氏倒也没催他,只笑道:“说亲嘛哪有立刻就定下的,待改日我带这后生过来让你相看后再坐决定亦可。” 曲堂礼在心中叹了口气,有心想提说子玉,但知道她定是不愿的,便也没言,只微微颔首。 气氛一时有些僵,顿了片刻,曲氏起身:“我去看看玲珑,大哥你有事便先去忙吧。” 她大老远的过来和好且还为玲珑说亲,虽不是子玉,却也是好意,曲堂礼心中对她感激,点了点头,不敢怠慢也没去铺里,去了厨房与张婶子一道商议午间招待她的饭食。 曲玲珑正坐于后院的秋千上看话本,一时看的入迷并不曾察觉有人过来。 曲氏眉头立时就是一皱,一直扶着她的那个俏丽丫鬟立刻轻笑道:“女郎好大的架子呀!” 听得人声,曲玲珑方回神,一抬头认出是谁,诧异之下赶紧放下手中的话本站了起来:“姑母?” 淡淡的“恩”了声,赵氏走过去低头看她放在秋千上的话本:“玲珑在看什么书?” 话本是消遣的玩物,不是什么正经书籍,曲玲珑不好意思明说,只道:“是奇闻故事。” 一声冷哼,曲氏皱了眉头,颇是嫌弃:“不是姑母说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女郎看这些个奇yin之物做什么?有空要多读读《女训》、《女范捷录》这些个正统女学,这样日后说了亲事,到了婆家方能得人敬重!” 她到底是长辈,曲玲珑不好同她反驳,只垂首不语。 曲氏看了看她忽然一笑,上前拉过她的手:“玲珑啊,你也别怪姑母说你,姑母这是为了你好。” 多年不来往,曲玲珑知她不喜自己,此刻见她又如此作态,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何意,只敛了眸子道:“姑母说的是,玲珑未曾有怪姑母的意思。” “好孩子!”曲氏拍着她的手一派亲热:“前些日子你表哥来过?” 曲玲珑点头。 曲氏笑道:“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你这个meimei,如今连和公主结亲也要亲自赶来同你讲。” 与公主结亲?曲玲珑心头登时就是一震,猛地抬眸,眼周的红晕鲜艳似血:“玉,玉哥哥他,他……” 见她绝艳色,曲氏目中一丝恨意闪过,点头:“怎么,子玉过来没同你们说起此事吗?我还当他是来给你们报喜呢?” 曲玲珑呆呆的看着曲氏一时没了言语,她虽嘴上说与他无缘,但心中何尝不想嫁他为妻,一直以来总抱有幻想,如今曲氏的到来终将她的幻想打破。 她心中苦涩,面上难免失魂落魄,曲氏见此心中大喜,拉着她与她同坐到秋千上:“说到此事,姑母少不得要叮嘱你几句了,那公主千岁身娇rou贵,自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见不得不忠之人,你与你子玉虽是兄妹却也大了,需懂得避嫌,莫让皇家嘲咱们不知礼数!” 她说的倒是委婉,其中之意便是让她不要再接近宋子玉,曲玲珑虽倾慕宋子玉,却也不是那种为了男人可以不顾脸面、丢弃尊严、舍弃一切的妇人。 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曲玲珑微微颔首,淡淡道:“姑母放心,玲珑自来鲜少出过闺阁,自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与表哥有什干系。” 她此刻已看不出落魄之色,不卑不亢的淡淡应她,让曲氏有些窝火,此时不好发作,只笑着打了哈哈过去,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些闲话。 曲玲珑也不时应她几句,看起来很是亲睦。 渐渐晌午用了午饭,曲氏也没不多坐就要告辞,曲堂礼挽留了几次,见她执意要走便也不再说什么,去了后院将上午就准备好的一大麻袋的红枣、核桃背了出来,帮她装上马车。 他已年过半百,如此动作一番已是气喘吁吁:“这些都是咱们青桑县的土产,你嫁出这么些年定也想了罢?本想给你再多收拾些,一来时间仓促,二来恐你们不好带是以就只有这些,日后得空我再请人给你送些去。” 曲氏点头笑道:“多谢大哥了,这么些年了小妹确实想念的紧呢!” 见她喜欢,曲堂礼心中也高兴,正待再嘱咐几句,前方宽道上忽然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绿绸长衫的员外,身后三个家丁手中皆提着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