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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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启元帝,这七位大臣皆是内阁成员,而回到朝堂的谢九渊,自然,成了内阁首辅。 至此,有启元帝掌兵权,谢九渊统领内阁,江载道率大理寺上下监察,开启了君王至上、军政法三分的新时代。 然而,身为金吾卫将军与北斗军校校长,谢九渊对军队的影响也不可小觑,俨然是位极人臣,堪称朝中第一人,讲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有遮天蔽日之嫌。 此时看着是君臣融洽,尤其是眼前外敌来犯,启元帝对谢九渊更是荣宠备至,奉天殿上都以“老师”相称,但大家都暗地猜测,这谢九渊,会不会是下一个文谨礼。 当然,这都是打退外敌才能看到的戏了。 群臣好不容易听燕王念完了奏章,就被启元帝问了话,“众卿家如何看待?” 还能如何看待?百官从善如流地站出来,一个个都咬牙切齿,恨不能即刻与文谨礼划清干系,表出忠心,说的话也都是与上书同样的意思,赶紧砍了吧。 朝中但凡有些资历的,几乎都不可能与文谨礼毫无往来,除了秦俭那种没朋友的官,其他人,不砍了文谨礼,他们晚上也睡不踏实。 秦俭和冯裴都说既然沉冤得雪,那文谨礼按照大楚律该怎么判,那就怎么判。 倒是江载道耿直,他直言不讳,说文谨礼通敌的罪名只有书信证据,且无后续往来人证,无法定下实罪,但是,就已有的确凿证据,文党残害忠良、腐蚀国体是板上钉钉,文谨礼本人更是罪行累累,他也认为文谨礼死有余辜,请陛下秉公处理。 殿上众人因为江载道的大胆捏了一把汗,启元帝却面露欣慰,金口一开,说既然说了要严格遵从律法,君无戏言,文谨礼的判决就交由大理寺全权处理,朕只做最后确认,以后大案要案便依此例行事。 百官当即跪拜,高颂启元帝大公无私。 其乐融融地下了朝,顾缜刚回到御书房,军事部传来消息,说敌军不止从海面来犯,西北也不平静,天竺与一些国家达成交易,有小股势力借道天竺,sao扰丝绸之路的往来客商,尽管西行一路都特设了巡护,但还是有大楚商人遇难。 顾缜想到谢镜清,面上带出了焦虑神色,厉声命令军事部再探详细消息。 夜里,安西卫先一步传来了消息,是猿卫亲笔写的急报,说明确有大楚行商被劫,整只商队暴尸荒野、洗劫一空,看尸身上遗留的刀兵痕迹,绝对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外国军|队所为,同时还有几队商队失踪,有外商也有大楚行商,安西卫已和西域省一起向天竺施压,逼迫他们展开调查。 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昨日,丝路官商谢镜清的商队也失踪了,但好消息是,护送他们的安西卫士兵沿路留下暗记,证实谢镜清与商队的人都还活着,并且有心与安西卫里应外合解救外商。 顾缜最怕的就是重蹈前世覆辙,谢镜清前世为了谢九渊奔劳半生,最后在狱中含冤而死,是谢九渊心中至痛,今世谢镜清还是为谢九渊走了官商之路,万一今世葬身于丝路……偏偏,谢九渊这两日就要出征。 顾缜心中焦急,却也知焦急无用,冷静下来传了圣旨,让猿卫调动安西卫尽快解决此事,并警告天竺,一旦天竺再有小动作,猿卫便可开战,以维护丝路安宁和大楚国威。 谢九渊也知晓了消息,思索再三,没有告知谢氏,也没有告知启程回黔西的谢十一。 按照谢九渊和顾缜的意思,本是想借此朝堂调整,将谢十一调回朝中,可谢十一放不下当地建设和百姓,以“大楚官员外派地方,未满三年不得回京”为由,拒绝了大哥的提议。谢九渊知道他性格如此,并不多加劝说,心中也为这个小弟能吃苦、愿意为百姓吃苦而暗自骄傲,于是见缝插针寻时间谆谆教导,让谢十一陪伴几天母亲,就送他上了回黔西的马车。 “大哥”,谢十一长大后日渐端方,没了小时候扭儿糖似的猴缠,这时又将远行,难得又给了大哥一个拥抱,在谢九渊耳边小声道谢,“十一代黔省百姓,多谢大哥和陛下,他们现在能吃上均价盐、用上干净水,都是你们的功劳。” 谢九渊是哭笑不得,难得幼弟又撒了个娇,竟然说的还是政事,可他是一片肺腑,谢九渊也只得回:“……都是你哥和嫂子应该做的。” 谢十一低头闷笑,给谢九渊卖了个机密:“首辅大人,娘亲盼着你带嫂子回府吃饭呢。” 谢九渊也笑,语气却无奈:“那怎么也得我从东南回来了。” 想起大哥要出征的事,谢十一紧盯着谢九渊一头银发,又敛了笑容,低头眨了眨眼,担忧道:“大哥,你要多保重,平安回来。” “放心”,谢九渊拍拍他的肩膀,简单安慰,“你也保重,平日不可过度cao劳。去吧。” 谢十一点头,咬咬牙,扭头钻上了马车,侍卫对谢九渊拱手一礼,马鞭一响,带着马车疾驰而去。 谢九渊也上了轿,轿夫稳稳当当,从城外回城内,城门口恰有新告示贴出,有京卫向百姓们转述:“是大理寺出的判决书!文谨礼的案子!陛下盖了印,出了年就处斩!” 话音刚落,围拢的百姓们登时欢呼起来,不多时,京城各方都响起了爆|竹声,还有人敲锣打鼓庆祝,离除夕还有大半个月,一时间,整座城热闹得都有些提前过年的意思。 轿子穿过喜庆的人潮,进了谢府大门。 谢九渊的脚刚跨进前厅,就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师这次从品级上看,算是平级调动,但从权看,是升官了~但是又要出征啦~ *又被旺财半夜跳着够卧室门把手吓一跳,竟然放进了存稿箱忘了发╮(╯▽╰)╭ 第84章 伤别离踏征途 “呆在门口做什么”, 谢氏难得见儿子成了呆头鹅, 边把手中那串借来看的赤红舍利还给顾缜,边取笑儿子。 “一时高兴”, 谢九渊回过神来, 几步走到二人身边, 跟谢氏凑了句趣,就转头看向一身低调素衣的顾缜, 关切道, “怎么得空出来?” 谢氏当前,顾缜有些不好意思和谢九渊表现亲昵, 眼神避了避, 看地道:“我早想来, 往前往后都再难寻机会,就出来了。” 这话是实话,不然谢九渊前些时日也没法带顾缜去海边,只不过说得轻巧、实则心酸。以前有文党盯着, 当然不能轻易出门, 以后监督王权的体系完善起来,也不大可能随意出宫城, 可不就是只有眼下能一偿宿愿。 见顾缜害羞,谢九渊心中一软, 不期意和谢氏对上眼神, 发现娘亲眼中满满是对顾缜的喜爱,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谢氏不是一般人物,调侃起人来也是不手软的,又端着慈爱老夫人的款,来蹭饭的秦大人每每被谢氏的“无心之语”闹得面红耳赤,哪里想得到谢氏根本是故意的。 谢九渊可是深知顾缜脸皮有多薄,也知道顾缜多在意谢氏的看法,赶紧轻咳一声,免得媳妇被娘亲“欺负”了去。 谢氏掩口一笑,推说去厨房关照,不打扰小两口相处,这一声“小两口”就又把顾缜说得红了耳朵。 眼见着娘亲出了前厅,谢九渊握上顾缜的手,立刻问了一堆问题:“三宝没跟着?宫里安排过了?锦衣卫跟着没有?落钥前回去?有没有被娘亲欺负?” 顾缜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含着笑一一回答:“三宝非得要跟,刚才要与你娘亲说话,就让他跟旺财去了厨房。宫里安排过了,锦衣卫跟着。乱说话,你娘亲怎么会欺负我?” “真乖,果然是‘妻贤家宁夫祸少’”,谢九渊挑了挑眉,看这耳朵尖红的样子,定然已经被娘亲的“无心之语”招待过。他知道顾缜是想给谢氏留个好印象,可眼前人卖乖的样子,惹得他就忍不住想逗一逗。 当真是儿子随娘。 顾缜眼睛一挑,无师自通,抬手就去拧谢九渊的腰,语带威胁:“就你会说话?” 谢九渊思及儿时记忆中父母相处的模样,边告饶边笑,见将近饭时,伸手拉了顾缜往后厅去,二人手牵手走着,倒真像是寻常夫妻一般惬意。 午饭简单,顾缜主动说自己爱吃素斋,要随谢氏吃素,谢氏也没拦着,让谢九渊为自己请来的素斋大厨做了几道素斋,自己又动手一人给煮了碗家乡的白汤细面,谢氏自己那碗是素浇头,谢九渊和顾缜的碗里多一块炖得酥烂的焖rou。 “哟,娘亲疼我们”,谢九渊一落座就笑道。 谢氏一挑眉:“谁疼你。” “哦,不是疼我,那就是疼云堂,怪道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谢九渊从善如流。 这话说得顾缜险些喷了茶,谢氏不动如山,立刻接道:“自然,你都这把年纪,能寻着这么好的人家,为娘的可不是得帮衬帮衬。” 他们母子一唱一和,可怜顾缜耳朵刚褪了红,这下又一路漫上了脸颊,看看谢九渊,又看看谢氏,不知该说什么好,手里还拿着筷子。 他本就生得仙人似的品貌,唯独清冷了些,此刻又是害羞又是无措,本就有心收敛尽了帝王气势,再平添三分烟火气,更增颜色,美貌动人。看得谢氏都暗自惊叹,当场倒打一耙,对谢九渊道:“好了,云堂也该饿了,你不要闹他,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又转头对顾缜说:“这孩子打小贫嘴,少年时候淘得了不得,他要是欺负你,有我收拾他。” 谢九渊平白被亲娘扣锅,笑得无奈:“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吃吧。” 顾缜“嗯”一声应了,低头认真吃面,谢氏做的面与谢九渊做的面风味不同,谢九渊海边那碗排骨面是滋味浓鲜,谢氏这碗则是清爽筋道,各有各的好。 午膳过后,谢氏自去小休,顾缜和谢九渊进了书房,议起西域之事。 近黄昏时,谢氏打发旺财送来了糯米枣泥糕,留顾缜吃晚饭,晚上吃的与午时不同,饭后,谢九渊带顾缜出饭厅走走消食,再送人回去,谢氏也并不多言,只要谢九渊给顾缜披上披风,免得着凉。 谢九渊应了声是,顾缜脚步一停,看向谢氏,几番踌躇,终是鼓起勇气,低声道:“谢谢……娘。” 这改口,并非他不愿,而是担心谢氏不喜,虽说谢氏接受了他们二人,但自己到底是男子,还是个会让谢九渊生前身后都招致骂名的君王,谁家父母能心无芥蒂?今日一见,相处不长,但顾缜心下已经了然,这谢氏非一般女子,且是一心为谢九渊好,待自己更是因为谢九渊好上加好,令他想起了自己无缘相处的母妃。因此,这声“娘”,他该改,也很想改。 最后那字几不可闻,谢氏却应得极快,“哎”,她也知顾缜面皮薄,看向谢九渊笑说,“我这改口礼都没备,可怎么好?” 谢九渊将怀中一物交到顾缜手上,应道:“这次给了见面礼,改口礼下回再来。” “也好”,谢氏应了。 谢九渊想拉着顾缜出去,却没想到顾缜一撩衣袍,郑重地给谢氏行了个跪礼。 “这、”,谢氏连忙侧身想避开,虽说今日为了顾缜安心一直以常礼相待,轻松相处,但顾缜到底是一国之君,这样的大礼,她一介臣民,怎么能受?可她动作没顾缜快,侧过身时礼已成,谢氏忙道:“重礼愧不敢受。” “您辛苦养育了九郎,是云堂之幸”,顾缜认真道,“也是大楚之幸,这礼,您受得。” 谢氏一望,便知顾缜此言是发自肺腑,她一叹:“好孩子。你们去吧。” 谢九渊一点头,半揽着顾缜出了门。 待二人走远,旺财才带着下人进来收拾碗筷,谢氏出了门,不知不觉走到夫君牌位前,点了柱香,面露微笑,眼泪却掉了下来:“长卿,九郎找了个好孩子,你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那头,顾缜也是红了眼睛。 他们并未告知谢氏谢镜清遇险的消息,这是谢九渊与顾缜共同的决定,此刻顾缜却越发自责,又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又不愿被谢九渊发现自己的心思,故而一直强打精神,连自己眼睛红了都没发现。 谢九渊心中也是担忧,但怎么可能没发现顾缜又钻了牛角尖,心下一叹,带着顾缜就往自己的园子去。 仔细看着谢九渊自家卧房的布置,顾缜还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屋子陈设简洁,压根没有一点豪奢,布局精巧得归功于当初的设计者葛清书,后来的摆设虽简洁倒也带着韵味,古朴大方,偶见一处精巧点缀,这就是谢九渊的品味了。 行过博古架,架子当中是一大格,格中一樽深青浅口方盆,其中碗莲亭亭,开得正好。顾缜听谢九渊细细说少年时看杂记,如何依书从莲子培育,失败了数次方成,后来教给了旺财,每年冬日都可添一景。 顾缜听得认真,转眼瞧见旁边格中悬着一个黑色锦囊,感觉熟悉,伸手拿了一看,正是当初自己故作玄虚赐给谢九渊的锦囊。 顾缜:“还留着做什么?” 谢九渊:“打开看看?” 顾缜抽开丝绳,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再细看,却有发丝在内,小心捻出,发现是三根长发,两黑一白,“这是?” “那时信中夹缠了一根你的长发,我就装进了锦囊中,后来取了一根自己的作陪,白发后回来,又添了一根。” 听得谢九渊解释,顾缜回过身蹭进了谢九渊怀里,久久没出声,再出声却是赌气:“不想回去。” 谢九渊不答言,只笑着哄小孩般拍他的背。谢九渊知顾缜只是气话,帝王外宿,那是要记录在册的,就算谢九渊无所谓,他却不肯给谢九渊多添骂名。 终于把别别扭扭的人送回宫,谢九渊回头就去了水师,次日夜间才匆匆赶回,进了宫才回府,已是深夜,谢氏却没睡,在等着他。 “娘”,劳累娘亲担忧苦等,谢九渊眼神一暗,往谢氏身前一跪,“孩儿不孝。” 谢氏颤抖的手抚上谢九渊的满头华发,强忍着难过,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现在是该你尽忠的时候,不用担忧家里,我在京城自会平安,你,保重自身,大局为重。” “您放心”,谢九渊开解道,“此次我为督战,若无必要,无需亲身上场。” 虽说如此,谢氏哪里不知道谢九渊为人,若是战况危机,他是定会身先士卒的,再说,现下打仗多用qiang炮,只要身在战场,就算在后方掠阵,哪里一定安全? 她心中明白,却也只是应承儿子的开解:“那就好,千万保重。” 母子细细话别,次日天明,谢九渊一身银甲,拜别了谢氏,出了谢府,府外是列阵整齐以待的金吾卫亲兵,见谢九渊出门,战靴左右一并,齐声一响,接着单膝跪地相迎,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气势锐不可当。 “金吾卫全体在城外等候,恭迎将军上马!” 谢九渊带上银盔,足踏亲兵翻身上马,抽刀指挥:“前往宫门,拜别陛下。” “是!” 晨露犹寒,马蹄阵阵穿过街道,宫城外大街,喝出马停,燕王一早率领在宫城外等候,传令说陛下特赐美酒一杯,特赦谢将军不必行拜礼,盼将军此去,大胜而归。 谢九渊接过杯酒,仰头喝下,手一扬,身后亲兵齐声跪地,喝道:“陛下,金吾卫拜别!” 燕王接了空杯,谢九渊对着燕王与百官拱手一礼,回身上马,带着众人疾驰而去。 眼见着那整齐过头的金吾卫们没了人影,百官这才拖拖拉拉得回奉天殿上朝,一路讲着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