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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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柯祺正捏着嗓子,故意做出一副娘娘腔的姿态来,说:“谢哥哥,我……人家是媳妇儿还不成吗?人家才是懒媳妇儿!谢哥哥,你快理人家一回嘛!”他已经快要被自己说吐了!哄孩子容易么! 季达:“……” 遥想一二十年前,季达那会儿还不到十岁,因是家中的幼子,向来受宠,总是出入宫闱。那时,前朝末帝身边的老太监都得给他一点点面子,那老太监说话时就是柯祺现在这样的,声音又尖又细。 季达已经无法直视自己的弟子了。人才啊,他怎么不给自己一刀切呢? 躲在被子里的谢瑾华勾了勾嘴角,真是不枉他闷了这么久。他终于把被子一掀,理了理头发,坐了起来,抬眼斜了柯祺一眼,笑眯眯地说:“媳妇儿终于认了?来,小媳妇儿快叫声相公给我听听。” 被坑了! 柯祺本以为谢瑾华真的生气了,谁知道他就是挖了个坑让柯祺跳呢!别看柯祺在别的事情上那么聪明,偏偏他在刚刚不仅主动跳进了坑里去,还把土全部扒拉到了自己身上,主动将自己埋严实了。 谢瑾华洋洋得意地看着柯祺。柯祺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三两下爬到床上,直接把谢瑾华整个人往床上一压,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瑾华,说:“呔,你是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把我纯良的谢哥哥还回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都已经认了,赶紧叫相公吧!”谢瑾华挣扎着说。他心知自己刚刚是取巧了,要不是柯祺关心则乱,能猜不出他都在打什么主意?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算计成功了。 柯祺把手伸进被子里,使劲挠着谢瑾华的痒痒。 谢瑾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在柯祺怀里扭得厉害,很快脸上就染了薄红。 刘金氏老脸一红,肯定不能继续听下去,赶紧捂住刘亚的耳朵,把懵懵懂懂的刘亚扯进了厨房里去。而刘谷和季达对视一眼,尽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且他们身份、文化程度截然不同,但在这一刻还是有了难得的默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世风日下”四个字。白日宣yin,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老舅摇摇头,避开了。大侄子摇摇头,刷新了对两位“叔叔”的认识,也避开了。 “谁是相公?快说!”柯祺已经摸上了谢瑾华的小肚子。 谢瑾华的力气不如柯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喘着粗气说:“柯弟……柯、弟,且饶了我吧。” 柯祺哼了一声,一副小人得志且猖狂的模样。他此时的样子特别适合配上“你叫啊,快叫啊,叫破了喉咙都没有人会来救你的”这一句台词。谢瑾华不光是因为痒而笑,也是因为柯祺的这番表演而笑。 “谁是媳妇儿?”柯祺又问。 “我是!我是!”谢瑾华赶紧说。 得偿所愿的柯祺放开了谢瑾华。谢瑾华往炕的里头滚去,把一句话补全了,说:“我是你相公啊。你不许再反驳了,且不说你刚刚自己都认了,就是我比你年长,也比你个高,难道我不是你相公吗?” “没见过相公整日只顾看书,不管这事,也不管那事的。”柯祺反驳说。 “那我也比你个高。”谢瑾华说。 “我又不是不长了,过几年就能比你高了。”柯祺可是能长到一米八并拥有八块腹肌的男人! “反正现在还是我高。”谢瑾华笑眯眯地说。日后的事都说不准的。 “……能不能不要拿你个高说事?”柯祺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又打算要挠谢瑾华的痒痒。 “好吧。”谢瑾华点了点头。 “相公怎么还会怕冷呢?你瞧你整日赖在炕上,就差和炕长到一起去了。别人的相公这时候都去河里凿冰捕鱼了。”柯祺说。谢瑾华缺乏对自己的清楚认知啊,他已经快要成为炕的附庸了,炕是主体。 谢瑾华果真不再说自己个高了,他空手比划了一下,道:“可是,你比我矮啊。” 第七十二章 小夫夫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内屋崩了回人设, 直到恢复平日里的正经模样,才一前一后从内屋走了出来。然而, 他们却不知道,听过墙角的众人都在佯装淡定, 其实已经完全无法直视他们了。 堂屋里摆了一个大火盆, 好容易离开了炕的谢瑾华又和火盆长到了一起去。 为了照顾谢瑾华, 吃饭的桌子特意摆在了火盆旁边。刘谷原本把季达的坐席安排在了主位, 但季达却主动表示要和厉阳他们坐到一起去。刘谷嘴笨,季达在言语上绕了他两回,就被季达绕进去了。 不过,正因为季达他们都坐到了另一间屋子去, 柯祺的表姐刘园才离开厨房,坐到了桌子上。要是有外人在, 那么刘金氏和刘园会躲在厨房中用餐, 即便柯祺说了不介意,但女人们都不愿意出来。 刘金氏在给柯祺做奶娘之前,一直都在柯府的厨房里帮忙,要是好好熬上几年资历, 未必不能成为主厨。但柯府的内院太乱, 往往是哪位小妾得宠,厨房里某段时期的管事就会换成那位小妾的人, 小妾自然看不惯柯祺这个“少爷”,于是像刘金氏这样和柯祺有了牵扯的人也就在厨房里不受重用了。 这回因有机会好好招待谢瑾华和柯祺,刘金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食材都不如何贵重, 但胜在新鲜。菜式都不如何复杂,但胜在新巧。 谢瑾华对于刘金氏的手艺不吝夸奖。 刘金氏原本是极局促的,但谢瑾华在她擅长的领域夸了她,她的心渐渐就定下来了,说:“其实我更擅长做糕点。我们小姐……呀,我说的是宋孺人,她原是南方人士,我们都是跟着她从南边来的。” 柯祺的嫡母、渣爹都是南方人。宋家是小商家,多少想要奇货可居,那时见柯主簿家穷志不穷,又观他平日里的行事像是个有良心的,就结了这门亲事,陪嫁了十里红妆。然而,事实证明宋家看错了人。等到柯主簿变心时,他到底是官身了,宋家离着远又鞭长莫及,才叫宋氏过了十几年苦日子。 谢瑾华挑食的毛病虽在柯祺监督下改了不少,但喜好没有变,比起正经饭食,他还是更喜欢吃各类的点心。听了刘金氏的话后,谢瑾华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向往的神情。南方的点心据说都很精致啊。 刘金氏看着这样的谢瑾华,忽然就想到了邻居家那只嘴馋的大猫。那猫不凶,舅母的胆子更大了一些,继续说:“这几日风雪不断,有一味点心叫雪果,正是我最擅长做的,这时候吃也应景得很。” “雪果?莫非是用雪做的点心?”谢瑾华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柯祺在一旁接嘴道:“是用米粉做的,但瞧着很像是用雪揉出来的团子。我以前见舅母做过几回,可惜没几次真能落到我嘴里。”他在柯家虽是个少爷,但渣爹不管亲娘不在,人人都能来他这踩一脚。 由着这个话题说开去,刘谷和刘金氏就忍不住说起了柯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刘金氏把自己的眼眶都说红了。柯祺是她奶大的孩子,她是看着柯祺受过那么多委屈的人。还记得柯祺不到一岁时,柯府的一位得宠小妾就觉得他可以断奶了,又把刘金氏打发去了厨房。刘金氏却不敢真把柯祺交给那些小丫头们看护,因此只好背着柯祺去了厨房。柯祺竟算是在厨房中长大的了。 谢瑾华听着这些事,只觉得非常心疼。 柯祺却不觉得那样的日子是苦的,至少他吃得饱穿得暖,好好长大了。他不愿意让谢瑾华为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难受,赶紧岔开话题,说:“对了,舅舅舅母不是在给表姐相亲事吗?相得如何了?” 柯祺和刘园是平辈,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按说有些失礼。但刘家人都觉得柯祺最有见识,便是柯祺不问,他们都想要叫柯祺帮着参详一下,所以此时只感激他关心刘园,半点都不觉得他越俎代庖了。 刘园的脸立刻就红了,恨不得能埋进碗里去,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刘家在柯祺的帮衬下,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刘园的条件搁在村子里算是极好的了,真是不愁嫁。但为人父母者,但凡对于自己的孩子有几分爱护的心,在孩子的亲事上就不愿意马虎,因此刘园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要柯祺来说,若能把刘园在家里留到十八,再把她风光嫁出去,那才是最好的呢! 刘谷喝了一口米酒,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也乱得很。咱们家的情况已是很过得去了,不比以前身不由己,自然不愿意委屈了园姐儿。前头有位书生……他母亲托人来探口风,我却是不敢应。”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了柯主簿这个前车之鉴,刘谷总觉得书生这种东西可共苦不可同甘,所以对于书生们的印象非常不好。但是,真把闺女配给屠夫什么的,他又哪里舍得!刘谷的内心非常矛盾。 刘亚人小,早憋了一肚子话,说:“书生怎么了?表哥也是书生!表表表……表哥哥也是书生!书生里不都是坏的。不如我去那人村子里好好打探一回吧?”他这一口气说得很通顺,中间停顿不明显。 “表哥哥可是叫我呢?”谢瑾华问。 “嗯。”刘亚应了一声。他原是想要说表嫂的,好容易咽下去了,改口成了表哥哥。 刘亚的脸已经红得和刘园一模一样了,恨不得能学着他jiejie样子也把脸埋进碗里去。 柯祺的想法其实和刘亚差不多。但他知道自己的话在舅舅舅母心目中的分量,总能轻易地影响了他们的决定,于是此时反而就不敢开口说话了。在这个时代,女人要是嫁不好,那真的是会死人的! “你小孩子懂什么!当年宋老爷看女婿时也是看着好才嫁了女儿的。”刘谷叹着气数落自己儿子。 刘金氏犹豫了好一会儿,脸上透着几分不确定地说:“其实……昨个儿有人提了个人选,只是年纪大了些,前头又娶过一个。但那人的人品是真好……哎,年纪还是太大了一些,果真是难以两全啊。” 刘园有些坐立难安,却还是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柯祺有点把刘园当女儿的意思,不觉得一个离过婚的老男人配得上刘园。 刘谷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连连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园姐儿不做继室。” “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刘金氏嘟囔着说,“那位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她和宋氏算是同一辈的人,虽然作为下人时,在宋氏面前不得重用,但也算是陪着宋氏一起长大的了。柯主簿的渣显然也叫她心里存了阴影。所以她觉得找女婿时最重要的考虑因素就是人品,其余的条件就都是其次了。 柯祺听着这话却觉得哪里不对。 谢瑾华放下筷子,严肃地问:“你们说的可是郝家村的郝大善人?他要续娶了?” “咦,四爷也知道这人?”刘谷被谢瑾华没有表情的表情吓住了。 柯祺赶紧把叶家jiejie的事拿出来说了一遍。没想到和叶家jiejie和离后,那位善人在婚姻市场上还如此抢手吗?也是,郝家村的人因为郝发才病重时需要问他们借钱,他们不愿意借,又不想担个忘恩负义的名头,于是把话说得很难听,可外村的人因为没有利益纠葛,还是把那善人当成是善人的啊! 郝家村的人起先说郝发才前世是强盗,这世是来还债的。等郝发才病好后,大家见到他时尴尬,又纷纷改口说,郝发才做多了好事积累了功德,所以阎王都收不走他的命。而后面这句话都传开了。 明明此时通讯技术不发达,但村子和村子间的消息却传得很快。当郝发才的事传到落泉村时,竟是一个个都说他好话了。像刘家这种老实人,听了传闻不会往深处想,可不就是把郝发才当好人了! 但刘家人更信任柯祺,于是当柯祺说着叶家jiejie当初受过的苦时,刘家人听得面色全白了。 等到柯祺说完,谢瑾华也郑重地说:“那人绝非是什么良人。” 刘金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捂着胸口,磕磕绊绊地说:“这、这……这样的人还娶什么妻,生什么子?外头的名声传得这样好听,若有姑娘一家子被骗了,她嫁过去后就是直接掉了火坑……” “我们帮了叶家jiejie,倒是又害了别人了。”谢瑾华对柯祺说。 “那就让他再也娶不到妻子!”柯祺觉得有必要给整件事情收个尾。 身为孩子没什么发言权的刘亚气恼地说:“书生不一定坏,这人却已经坏透了!” “表弟弟说得很是。”谢瑾华微笑着说。他又往自己的小碗里夹了点菜。 柯祺沉默了一会儿。 “柯弟,你怎么不吃了?看着我做什么?” 若柯弟敢说什么“秀色可餐”,那就功课加倍,决不能白白被他调戏了。谢瑾华如此想到。 “谢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吧。”谢瑾华眨了眨眼睛。来啊,作死啊,功课加倍等着你! “哦,其实你的碗在你左手边,你现在用的是我的碗。” 第七十三章 用过饭, 天就黑了。 刘金氏带着刘园收拾了碗筷,男人们则围着火盆子坐了。刘亚如今也在学堂里受着启蒙教育, 柯祺就拣着简单的功课考校他。刘亚没有什么天赋,但胜在勤勉, 磕磕绊绊倒也能够回答出柯祺的题。 刘谷什么都听不懂, 就坐一边搓着蓑草, 嘿嘿地笑着。 刘家世代为奴, 虽现在好容易成了良籍,但到刘亚这一辈时依然不能参加科考,因此刘亚读书读得好不好并不重要。他只要能认识一些字,懂得一些道理, 日后从商甚至是从军时都能够多条路子。 谢瑾华好奇地看着刘谷手里的蓑草,问:“舅舅, 这是什么东西?” 刘谷手一抖, 半截用蓑草搓成的绳子差点掉进火炭里去。这是谢瑾华第一次当着刘谷的面叫他舅舅,刘谷实在受宠若惊。之前刘谷虽已经和谢瑾华接触过几次,他知道谢瑾华是个温和的人,但那温和中也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这是可以理解的, 侯门子能看得起穷亲戚, 这已经算他们厚道了。 没想到谢瑾华真叫他舅舅了! 刘谷不敢应,却又怕自己真不应反而就落了谢瑾华的面子, 整张脸立刻憋红了。刘家人似乎总是容易脸红,倒是柯祺,虽身上也流着刘家人的血, 却是个惯会做戏的厚脸皮!谢瑾华在心中打趣道。 “这、这、这……这是草啊。搓成绳子就可以用来编蓑衣,那是遮雨用的。”刘谷解释说。 “蓑衣?一蓑烟雨任平生,好意境啊!”谢瑾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可怜的老舅舅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谢瑾华兴致勃勃地盯着刘谷手上的动作。搓绳子这道工序看上去不难,他有些跃跃欲试。 柯祺虽一直在和刘亚说话,但始终有一些注意力放在了谢瑾华身上。见谢瑾华克制不住想要动手了,柯祺摸了摸表弟的头,毫不留情地拆了谢瑾华的台子:“舅舅,你快把手摊开给谢哥哥瞧瞧,好叫他知道你手上有多少老茧。就他那细皮嫩rou的样子还想搓绳子呢,到时候真破了皮,疼哭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