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乐阳公主吩咐道:“你且把你方才所见告诉公子。” 黑影得了令,便从城门前的sao乱说起:“初怀公主身边的侍卫十分机敏,以身挡箭,所以公主并未受伤。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城门,潜伏在城门两侧的库莫奚人就发动了攻击。” 听到此处,沈泰容便知事情还是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了。只要库莫奚人抓住了初怀公主,就能威胁圣上。 沈泰容并不想杀死自己的表妹,他只想制造一个混乱的情形。为了朝政稳定,必定会有大臣上书议立建储。那么大殿下就能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 想至此处,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乐阳公主看得分明,微微叹了一口气。 果然不用她出言,黑影接下来的话,就给沈泰容泼了一盆冷水。“初怀公主的侍卫并未与库莫奚人纠缠,护送着她回到了行宫。” 沈泰容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他谋划得很明白,侍卫之中绝对不会有人料到一时之间白道城外会聚集千余名敌军。那么当夏侯昭遇刺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搜寻刺客。神策军和羽林军都在圣上身边拱卫,守护白道城的北军已经被他下了药,无力抵抗,当库莫奚人发起攻击时,必定可以将夏侯昭一举擒下。 沈泰容仍旧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定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计划。” 黑影静静伏在他身后,不再出声。 乐阳公主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叱道:“住口!事已至此,你不想着如何补救,只一味地猜测埋怨,又有何用?” 乐阳公主长长的裙裾划过地面,带起朔地寒冷的气息,从沈泰容的面庞上拂过。这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大燕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她,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淡定和从容,“泰容,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始终是我的儿子。而初怀则会成为你的妻子,她也只能是你的妻子。” 她走了,沈泰容知道她是去圣上那里了,被他打乱的一切,还需要她亲自动手送回到正轨。在她的面前,他永远只是一个不济事的孩子。 营帐里安静了下来,远处的喊杀声也忽然弱了许多,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沈泰容一个人。但他知道并非如此,有一道黑影永远紧紧跟随着他,如骨附蛆。 沈泰容涩声道:“滚!” 黑影也不答话,不知他如何动作,几个起落便没入了夜色之中,消失无踪。但只要乐阳公主一个命令,他又会消无声息地出现。 沈泰容紧握着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 第25章 鏖战 御案之后的圣上面色凝重。八部大人及诸将于下首站成两列,听广平王简述当下的情形:“库莫奚人是翻过阴山,偷偷潜入白道川的,因此驻守的北军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迹。他们应该在城外埋伏了数日,就等着祭礼的开始。白道城的守卫有两千,一千随刘正坤迎接圣上,余下一千被库莫奚人午间下在水里的药放倒了。如今库莫奚人把着城门,一方面与我军交战,一方面急攻行宫。” 广平王夏侯邡是太/祖幼子一系的后裔,虽然爵位高贵,其实和圣上的血缘关系已经有些远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受宠信。在高宗时,夏侯邡就做到了征东大将军,等到圣上即位,他被拔擢为太尉。 不过夏侯邡这个太尉当得十分悠闲,大燕朝堂上的军事决策大多出自沈明,或掌管了国内主要兵力的八部大夫们,夏侯邡不过随声附和而已,时人戏称“沈家太尉”。 但此时听他细细将情势分析而来,却十分有条理。 “白道城为军事要塞,城内并无平民。城中士卒饮水靠的是一条从白道川流出的河水,就是库莫奚人下毒的那条河。全城只有行宫内有水井,皇后和公主身边大约有几百人,如果调配得当,应该能够撑到两日。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攻城的器械,如果靠着强攻,恐怕花费的时间不会少。” 圣上早已知道情况危急,听到此处内心更是沉重,沉吟了下,问道:“刘正坤人呢?” 陈睿上前一步道:“末将刚刚去北军的营地里,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却霜节上皇后与公主遇刺,是大燕建立几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事后追责。身为白道城守将的刘正坤必定难逃严惩。如今看来,他是自己逃了。 营落内诸将都屏息凝声,外面交战的声音就愈发明显了。眼下攻城的是阿莫林手下的羽林军,苦于没有云梯等攻城器械,只能强攻。 虽说目前的形势是羽林军攻不下城门,库莫奚也打不下行宫。但皇后和公主身边一个得力的将领都没有,这让圣上如何放心。 “报——”帐外传来一声急报,却见一名羽林军的校尉冲到帐前,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交给了守在门口的高承礼,道:“城上有人飞箭传书。” 高承礼不敢擅专,将白绢呈到了御前,交给圣上。白绢的边角已被打湿,幸好字迹尚能看清。白绢的右下角钤着一方小印,正是“婉兮清扬”四个字,圣上认得这是皇后随身所带的小印。 他紧紧攥着那方白绢不发一言,余下众人更不敢出声。过了片刻,才听他下令:“丘敦儒挪。” 一个身着两裆铠的壮汉闻声出列,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圣上朗声道:“命你带领本部将士,搜索白道川,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丘敦儒挪领命而去,圣上又接连给其余八部大人的派下了任务,或伐木制作攻城的机械,或追捕刘正坤,或前往九边调集军校,最后只剩下了陈睿一人留在帐中。 圣上又沉吟了片刻,仿佛拿不定注意,问道:“严瑜是你的弟子?” 陈睿不防圣上问起此事,忙道:“正是。” 圣上又道:“此子可曾带兵打仗?” 陈睿一怔,想到此刻白道城中的情势,忽然明白了圣上的用意。机缘巧合,严瑜已经成为白道城中最大的武将。能否解开行宫之围,与他的能力大大有关。陈睿想到此处,措辞不免犹疑,但再看圣上殷殷的目光,慨然道:“虽不曾有大战的经历,但日常敌袭,他足以胜任指挥之职。” 圣上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他在城外,又有何良策。他终于下了决心,道:“陈睿,你可知白道城内的那条河的源头在何处?” 陈睿急急带着人走了,帐内只剩下了圣上和门口的高承礼。他从御座上站起身,刚要迈步,脚下一麻,差点就跌倒在地。幸好高承礼见机,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他扶着高承礼的手站定了,忍不住朝着白道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过蒙蒙的雨幕,只能看到城头星星点点的灯光。 高承礼弯着腰,听到圣上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他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就应该像她说的那样做,才能保住她们的平安。”高承礼知道,圣上口中的“她”定然指的是皇后,他不敢答话,只能将自己的背弯得更深。 李罡冒雨从城墙处回到行宫前。围在行宫外的库莫奚人正在休息,一个时辰内,他们强攻了三次都未能获得寸功,不免也有些泄气。看到李罡,只有几个人拿着刀枪阻拦。李罡毫不恋战,虚晃一枪便在侍卫的接应下跃进了宫内。 墙外的库莫奚人骂了几句,也不再进攻。在他们心中,不论宫内宫外的燕人,最后都会被自己一网打尽,因而并不怎么在意此事。反正他们也逃不出白道城,又有何惧? 李罡一落地,就看到了严瑜。宫内虽有伤药,却无良医,又有库莫奚人时时进攻,严瑜哪里能够休息,脸色愈发白了,肩上的伤口也不过拿白布包了起来,扎得甚是潦草。 “信送出去了?”指挥了三场战斗,严瑜的声音都变得暗哑了。 李罡点点头。信送得十分顺利,白道城之所以易守难攻,原因之一就是整座城池只有一道城门。城外的燕军又无攻城器械,库莫奚人也只在城门处防守。李罡摸上城墙,将严瑜交给他的白绢缚在箭上射到燕军阵中,看着阿莫林指挥手下校尉将白绢送到后方,他才放心下城。 但他的心中着实忧虑,问道:“圣上会听我们的吗?” 严瑜还没回答,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出来,问道:“事情如何了?” 李罡的脸顿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