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但在此刻,他与郦清悟相持不下,剑锋摩擦出火光,震颤的嗡鸣声令人恐惧。这笑容看在谢令鸢眼中,就有几分可怖了。 她一瞬间回味了过来—— 中计了! 方才,白婉仪意识到识海被侵,想要杀掉二人,却因郦清悟的障眼法,失了他们踪迹,她也不作纠缠,而是假意隐了回去,仿佛偃旗息鼓——实则以几段无关痛痒的回忆,引出了“不对”的人。 谢令鸢站在这段回忆附近,说明,在“正月之祸”的回忆中,要么“琵琶姬”是不该出现的;要么白家哥哥是不该出现的。 正是因为这回忆有问题,白婉仪敏锐察觉了不该出现的人,便如钓鱼上钩,迅速让识海中的韦不宣,对他们进行刺杀! 春风扑面而来,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还有笑容。 这是白婉仪记忆中的韦不宣,他的战力,岂是等闲?一百个刺客,恐怕都及不上韦不宣一人。 必须要设法避开这个劲敌。 。 谢令鸢灵机一动,趁着郦清悟与韦不宣还在角力之际,她从地上捡了根长木棍,绕到了韦不宣的马后,对着马的屁眼儿—— 狠狠一捅! 韦不宣的马被卒然爆菊,仰头发出一声惊呼! 它前蹄高高扬起,颠个不停,韦不宣只得收力驭马,郦清悟趁势一剑震回去。 趁着韦不宣的马被捅了屁眼儿,极度暴躁之际,他拉起谢令鸢,就往另一头跑。 他们正准备再次幻化,然而,白婉仪的攻击如影随形—— 四周用以诱骗的回忆,瞬间消失了。 。 取而代之的,两堵厚实的墙,向着二人夹击而来,无数手臂长的尖锐铁刺,从墙壁上破土而出! 眼看二人就要被满墙的铁刺戳成窟窿了,道路的前后,又迅速地燃起一片烈火,长风蔓延十万里,向着二人扑过来!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在识海中造境,比单纯刺杀,要耗损得多。 意识到连韦不宣都杀不了他们俩,白婉仪竟然不惜用造境的方式,一门心思只为杀了他们! 谢令鸢来不及细想她到底怀了什么深仇大恨,四面八方的火焰,与铁刺墙一道,包围了二人,眼看要么葬身火海,要么被插成筛子! 眼看要亡于此,郦清悟忽然抬手,二人脚下站着的寸土之地,迅速破土隆起,成了十余丈的高台。 铁刺墙紧随着合拢而来,墙上刺尖插入了高台的石壁中,铁与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而火舌不甘心地舔抵着高台,似乎拿二人无可奈何。 可随即,那火焰仿佛是开了灵智,如蛇一般盘旋缠绕着,沿着高台一圈圈爬上,烧了起来! 在别人的识海里,用对方的识海造“境”,其艰难与耗损,是数倍之。所以郦清悟都是见招拆招,见烈火仿佛一条浑身烧着的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几乎要挨近了,他招来黑压压的乌云。 霎时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浇透了高台上的两个人,也扑灭了撩天的火焰。 那火焰被暴雨浇灭后,地面上的灰烬,不死心地窸窣,随即,灰烬一条条隆起,化作真正的毒蛇,直跃而起;铁刺墙也开始“长高”,紧追二人不放! 如此必是死路了。 郦清悟沉吟一瞬,从高台上蔓延开了一座桥,桥的对面掩藏在迷雾中。他拉起谢令鸢从桥上奔跑,桥的另一端则向识海边界蔓延而去。 识海边界一片混沌,到那里大概尚有胜算…… 忽然,两个人均是重重一震! 意识仿佛飘飞了起来,他们睁开了眼。 ***** 丽正殿内,阳光晴好,似乎才过去了没多久。 谢令鸢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衫,额上还在不断渗出细汗。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郦清悟的手,方才他们并没有强制离开识海——而是被白婉仪弹了出来。 想想方才在白婉仪识海中的生死一瞬,谢令鸢顿时满腹愁滋味。 唉,后宫虐我千百遍,我待后宫如初恋啊。 “我们还能进白婉仪的识海么?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 “白昭容已经醒了。”郦清悟平静地道,所以,他们不再需要去救她,他们的事已了。 谢令鸢简直难以置信:“白婉仪竟然未被识海困住,自行苏醒?”她说着就想去仙居殿,一探究竟。 “也许识海也困住了她。但她以强烈的意志,自己解开了迷境,所以我们进入识海时,并未看到她本人——而当她意识到有人闯了识海,便从识海中强制醒来。”郦清悟一字一句地揣测,末了轻叹:“可见她必定是极为理智且意志坚定之人,不同寻常。” 太不同寻常了。 谢令鸢又想起了那场马球赛,白婉仪清丽的模样,如同罩了层云雾,云遮雾绕的看不真切。这个人究竟背负了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恰到好处地照入殿内,平添几分朦胧,像一场迷离的梦。 其实从九星跌宕起伏的识海中出来,谢令鸢一时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她正神思不属,郦清悟却起身,向她道别。 “她们几个人的异状解除,我也该离开了。” 山海剑遮在他宽大的淡蓝色衣袖里,他环视了一周丽正殿,北燕的探子拔除得差不多,“变数”也救回来了,萧怀瑾并没有什么危机,他职责已尽,也可以离开皇宫。 谢令鸢一怔:“你要走了么?” 离别太突兀,她意外之余,有些失落。 毕竟相处了这些日子,就算是只狗,也会惺惺惜别的。但她也知道,后宫非他驻留之地,他多留一刻,只会为她带来麻烦。 想到这些日子,她想说谢,毕竟九星解梦,有他的功劳。又觉得二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周折,彼此已是相熟,言谢似乎有点生硬,她对着这人,竟然有点无所适从了。 空气中的浮尘在阳光下跳跃着,如同金粉飞舞。而落日赤金,勾勒出天地间震人心魄的美景。 比这个美景还要美的,是浮尘之后的人。 郦清悟缓缓推开门,光与尘一瞬间喧嚣涌入,充斥了整个丽正殿,温暖如天神慈悲的心肠,洒满人间。 外面晴光方好,谢令鸢却只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那光芒也有些刺目了。她忽然有些明白很多后妃困于宫闱中的感受,不禁感慨:“真羡慕你,能自由离开这里啊。” 走出高墙之外,外面的天空,一定是广阔无垠。 “总有一天……”她想,待我完成天道发布的奇葩任务,我也要顺从心意:“总有一天,我也想去边境走走!” 不是通过妃嫔们的识海,而是通过她自己的眼睛,去认识这个世界! 郦清悟迈出丽正殿的步伐有片刻停顿,随即目光柔和下来。 “去那里走走,会吃苦的。” 他曾经差点死在外面。 也曾经几乎想放弃父皇遗留的使命。 然而他亦不能忘记,他的活着,是站在了很多人的付出牺牲上,所以此生不算他的,唯有倾力回报故人。 无法出尘,不能出尘。 因是责任。 所以他本能不希望,身为女人的谢令鸢,去经受那些风霜的摧残洗练。 结果谢令鸢毫无动摇地笑,看起来有点无畏的坦然,好风如水,伴着她明快的声音:“我知道啊,可人活在哪里不吃苦呢?我在宫里就不苦了吗?若是我能选,宁愿受自己选的苦呢。” 在那片冬阳蔼蔼中,郦清悟回首,轮廓静谧。大概也是想到了那片渊渊的识海下,所淹没的寂寞女子们。他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丝怜悯的光。 **** 仙居殿,笼罩在夕阳的金色晖芒下,在初冬沉默而立。 白昭容缓缓地苏醒,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画院小品荷的床帐,她忆起自己已经昏迷了许多时日,似乎是从坤仪殿回来后,就在疼痛中陷入了昏迷。 想到坤仪殿,白昭容的脸色瞬间晦暗难明。 曹皇后给她灌了避子汤。 她盘算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告诉萧怀瑾,随即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 皇后这样做,也是合乎历代宫规的,并无逾矩,谁叫皇后是正妻,而她是妾室呢?所以即便拐着弯向萧怀瑾吹枕头风,对皇后来说,也是无关痛痒。 她该想的,是如何才能借着萧怀瑾,给皇后重重反击,最好拿到避子汤的方子! 。 她昏迷这些时日,食水都是曲衷在喂的。白昭容招来了曲衷,一边捧着热茶呷一口,一边问起这些时日,后宫的大小事宜。 心思又飞到昏迷这些日子的长梦中,那梦像回廊一样,她漫步走了许久,还看到了德妃。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呢?定然是谢令鸢不知用了什么奇门异术,进了她的梦境中。虽不似恶意,但她毕竟有着不少回忆,若有些被谢令鸢窥见了……此人必除之。 曲衷还在说着这些日子后宫的事:“听说是因为巫蛊事件,才导致了一些人的昏迷,但幕后真凶尚未查实,只不过,林昭媛莫名被软禁了,奴婢怀疑啊……这事恐与林昭媛脱不开关系呢。” 白昭容手中一抖,guntang的茶汤差点洒落在锦被上。她的眼中,闪过万千谋绪。 她淡淡道:“本宫既然病愈,自当是该向中宫请安的。” ***** 冬日的晚风呼啸过丽正殿。 自郦清悟离开后,谢令鸢忽觉有些空旷了。 虽然夕阳依旧,尘埃也依旧,却觉出了寂寞。这几日她不断进出识海,解题、猜谜,已经倦极,遂倒在榻上便睡过去了。 阖然长梦,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翌日午时,她被画裳推醒。 画裳眼中含了说不尽的担忧,口气叨叨的:“娘娘自从马球赛后昏迷,神气就一直恹恹的,方才奴婢叫都叫不醒,不若再请御医来诊断看看?” 谢令鸢深知自己状况,否了:“御医都说过,劳乏过度,静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