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雪春熙端着汤药进去,大皇子正歪在榻前,让郎中给他胸膛的伤口上药。 还以为是那个哭哭啼啼的雪易烟,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起头来,看见是雪春熙,面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还噙着浅笑:“七姑娘来了,还没向姑娘道谢,救了我一命。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出来就是,就算我一时没能拿到手,禀报父皇,必然为七姑娘送上。” 这是极大的荣幸和承诺了,雪春熙却谦虚地婉拒道:“多谢大殿下的美意,殿下没事便好。民女突兀出言,也是唐突。幸好殿下无事,民女也算是将功抵过。” 听罢,大皇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怎么,七姑娘这是不想要我的赏赐,是因为三弟的缘故吗?” 这脸色就像三月天,说变就变,雪春熙顿时感觉心肝跳了跳。 雪幼翠难得出面打圆场道:“大殿下先把汤药喝了,要是冷了,药效就不好了。” 大皇子把汤药搁在身侧的茶几,盯着雪春熙,摆明是她没回答,自己就不喝汤药。 真是个任性的皇子,瞧着就是被皇帝给宠坏了。 不过是长子,生母是尊贵的皇后,又早早去世,皇帝多偏爱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雪春熙低着头辩解道:“大殿下冤枉民女了,民女贸然说出预言,被家主痛斥了一番。若是接受大殿下的赏赐,岂不是让家主不高兴了?” 家主才训斥她,大皇子转身却给了雪春熙赏赐,简直是在打家主的脸面,雪春熙还如何在雪家安稳地待下去? 第二十六章 差错 大皇子见雪春熙神色为难,笑笑道:“也是我考虑不周,家主毕竟是七姑娘的长辈,如此违逆总是不好。这样吧,就让我跟家主提一提,私下给七姑娘厚待,没有大肆宣扬,便不会让姑娘进退不得了。” 雪春熙低着头,小声答道:“那么民女多谢大殿下了。” 他这才喝下汤药,雪幼翠接过药碗行礼道:“郎中说了,大殿下喝药后就该歇下,我等姊妹就先退下了。” 大皇子这次没有再为难她们,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了。 雪幼翠踏出院子,见四下无人,低声提醒雪春熙道:“这分明是把你看作囊中之物,该小心些才是。不过五meimei也是可怜,好不容易攀上这等贵人,可惜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内。” 她嗤笑一声,想到雪易烟被大皇子选中之后腰板硬了,目中无人到处嘚瑟,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也是个没脑子的,以为攀上大皇子就能安寝无忧,作威作福了吗? 却不想想,若是失去大皇子这个靠山,雪易烟该如何过下去? “多谢四jiejie提点,我明白的。”雪春熙皱了皱眉头,想到大皇子刚才的话只觉得愁人。 大皇子话里话外似是帮着她,却要亲自跟家主提及,也不知道会让家主怎么想,只怕会以为是自己借大皇子的口想要讨得好处。 三皇子的伤势尚未痊愈,雪春熙还得在灵犀山上住一段时日,并不想就此得罪了家主。 再说,雪家人就算离开灵犀山,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雪字来,雪春熙还得依赖雪家来行事。 得罪狠了,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七meimei也别太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大殿下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这次侥幸避过了血光之灾,对七meimei的卜卦之术相当佩服,自然不会让七meimei难过的。”雪幼翠今天多管闲事,浪费了不少读书的时间。 若非雪春熙送来的孤本深得她欢喜,雪幼翠也不会三番四次开口提点。 雪春熙也是明白的,没缠着雪幼翠多问,很快就目送她离开了。 远远见着一个穿上斗篷的男人被四个士兵用藤椅抬着经过,兜帽遮住半张脸,依稀有些眼熟。 刚才被送药的士兵看到雪春熙盯着那人,低声解释道:“亏得这人挡在大殿下跟前,不然殿下就要遭殃了,我等也……” 他们跟随大皇子下山,最后没能保住主子的性命,别说自身,就是家里老小都得被迁怒,怕是要被诛杀的。 思及此,士兵都是一阵后怕,对斗篷男相当感激:“冷箭刁钻得很,好在被他挡下,不过也受了重伤,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雪春熙点点头,知道大皇子的血光之灾是此人化解的,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也是跟随大殿下身边的御林军?” 士兵摇头否认:“不是,此人我之前并没有见过。兴许是大殿下从哪里新收的侍从,说起来走到半路,仿佛有人求见殿下。只是离得远,我也认不清到底是不是这人。” 半路上遇到的人? 大皇子的警惕心不可谓不小,居然在半途敢把人收作侍从,放在身边,足见此人不简单。 雪春熙记在心上,正要离开,被凡菱拦下了:“七姑娘,五姑娘有请。” 她是压根不想见雪易烟,不过凡菱挡在人来人往的院门,自己想当听不见都难:“我正要回去照顾三殿下,有什么事让五jiejie派人传话便是了。” 凡菱笑道:“五姑娘有命,奴婢也不好做主。” 这是不依不饶,非要见她了? 雪春熙轻轻叹气,到底跟在凡菱身后去了偏院,雪易烟背对着她们在石桌前倒茶,头也不抬地道:“要请七meimei一见,还真是不容易。” “五jiejie哪里的话,只是三殿下伤重,身边离不得人,却又担心大殿下的伤势,这才让我来走一趟。”雪春熙避重就轻,强调这是封应然让她来的,并非自己想要跟大皇子亲近。 她已经选定了三皇子,没必要在大皇子面前示好。 但是雪易烟显然听不进去,也没请雪春熙坐下,自顾自地冷笑道:“七meimei在想什么,我是知道的。一边哄着三殿下,一边却也跟大殿下示好,更是让二殿下颇为侧目。谁也不得罪,不管以后哪位皇子赢了,meimei也不吃亏。” “五jiejie为何会这么想?殿下都是在宫里长大的,心思可没我们姊妹几个那么简单。”雪春熙眯起眼,皇子那么好忽悠,雪家就不会一直还偏安一隅,不能轻易离开灵犀山了。 皇家大肆宣扬灵犀山是神山,可不就是为了把雪家人约束在这个小小的山头上,不能四处作威作福,威胁天子的地位? “谁知道呢,殿下们见多识广,却也是血rou之躯。七meimei卦术不错,说到他们的心坎里,自然会侧目两分。”雪易烟这才抬起头来,讥讽一笑:“七meimei也别高兴得太早,游离在几个殿下之间,最后好处没拿到,反倒把自己赔进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雪春熙懒得再跟钻牛角尖的雪易烟继续争辩下去了:“五jiejie这样,倒像是担心被我抢去了大殿下。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大殿下身上,稳固自己的地位才是。如此,jiejie才能安心不是?” 雪易烟猛地起身,气得脸色涨红:“你别嚣张,大殿下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雪春熙近似怜悯地看向她,难怪大皇子会选择雪易烟了,暴躁易怒,却又愚笨得可以,看不清当下的形势。 说是让皇子挑一个雪家姑娘来跟随,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要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只是丫鬟有一身卦术,能够为其所用。 在雪春熙看来,她们只是比丫鬟稍微体面些罢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易烟在这里大发雷霆,还不如牢牢笼络住大皇子的心,叫他没心思再落在她这里。 “jiejie此话差矣,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就是大殿下心思如何,五jiejie也猜出来了吗?” 丢下这句话,雪春熙转身就走。 留下雪易烟气得跺脚,愤愤不平。等着吧,她以后必然叫雪春熙好看! 凡菱这时候匆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五姑娘,二姑娘回山上来了。” 雪易烟压下的火气又涌了起来,不耐烦地道:“二jiejie下山总会回来,不必告诉我了。” 凡菱迟疑了一下,依旧开口道:“二姑娘回来后立刻去面见二殿下,似是被训斥,正往这边来。” “二jiejie过来做什么?”雪易烟也想知道雪妙彤突然下山,究竟所为何事,听着前头的小丫鬟来禀,雪妙彤果真来了,便点头道:“去请二jiejie进来,上一壶好茶,就大红袍吧。” 大红袍是大皇子送的,她舍不得喝,如今雪妙彤来了,正好拿出来。 雪妙彤的神色蔫蔫的,颇为憔悴,不复平日的艳丽张扬,眉宇间的疲倦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摆摆手示意迎荷下去,雪易烟等着凡菱奉茶后,也跟着让人退下了:“二jiejie忽然下山去,也没跟meimei说一声,叫我好生担心。” 闻言,雪妙彤叹气道:“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让人给meimei说一声,倒是匆匆下山去了。” 雪易烟听得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让雪妙彤连人传话的时间都没有? “莫非是二殿下有命,让二jiejie下山去帮着办事?” 雪妙彤轻轻点头,答道:“meimei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她蹙起眉头忧心忡忡,轻声又道:“二殿下想要找一个人,于是我只好下山去。卜卦之后发现此人的命火熄灭,却又发现了此人的踪迹,实在古怪。” 明明该是个死人,怎么还可能活着? 二皇子为此大发雷霆,觉得雪妙彤这是卦术不精,她着实委屈。 辛辛苦苦跑下山,又使出浑身解数几次卜算,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此人已死,那么还活着的又是谁? 雪妙彤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身边没个能倾诉的人,最后便跑到雪易烟这里来。 到底是嫡亲姊妹,没有隔夜仇,她苦恼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只能请meimei帮着卜卦一回,到底卦象如何。” 雪易烟也听出一丝兴味来,满口答应,一叠声吩咐门外的凡菱把古铜钱取来,装作无意打听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叫二殿下如此记挂?” “我也不是很清楚,据闻是他的心腹,却突然失踪。”雪妙彤报出了此人的生辰八字,雪易烟把几枚铜钱放入龟甲中,轻轻一晃。 三枚铜钱应声落下,雪易烟仔细一看,也是蹙眉:“卦象的确显示此人已死,再不可能生还。会不会是二殿下记错了此人的生辰八字,才出了差错?” “我也有此疑问,却遭二殿下呵斥。殿下认为不可能记错这人的生辰八字,我实在无计可施。”雪妙彤颇为烦恼,若是再没测出结果来,二皇子心下不痛快,对自己疏远又不信任,要如何在殿下身边呆下去? 雪妙彤对自己的卦术颇为骄傲,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出了此等差错。 雪易烟提出一个建议来,说道:“meimei也实在没办法,不如二jiejie试一试去问七meimei?就连大殿下对七meimei也是称赞有加,若非七meimei,大殿下怕是性命堪忧,哪能轻易跨过这道坎?” 第二十七章 谨慎 听了雪易烟的话,雪妙彤颇为不乐意。 她明明排行在前,怎能求助于雪春熙? 雪家姊妹的排行,并非因为年纪大小,而是按照的完全是自身的卜卦之能,由家主亲自排序的。 排行越前,证明能力越强。 如今让她跟排在末等的雪春熙低头求助,岂不是脸上无光? 雪易烟还劝着道:“二jiejie,如今二殿下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正一肚子火,若是再拖下去,对jiejie是大大的不利。做大事者能屈能伸,不过是让七meimei帮着算一卦罢了,倒也不是大事。二jiejie就当是亲眼考校七meimei的卦术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不就好了?” 她越是劝,雪妙彤越是不乐意去找雪春熙,摇头道:“我再想想法子,能不去见七丫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雪妙彤的脸色颇为复杂。 就是大皇子这样性情不定的,也知道赏赐。这么好的大红袍,必然是宫里才有的。 跟着二皇子,除了担惊受怕和受呵斥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她心下叹气,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得继续走下去:“叨扰五meimei已久,我也该回去了。” 雪妙彤就不信了,没日没夜地卜卦,就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一个大活人,不管死活,总要能看见尸身。 能把尸身找到,二皇子也就不会再责怪自己了。 雪易烟送走雪妙彤,转身就去求见大皇子了。 大皇子倚在软垫上,听着她的话略略点头:“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只管看看二姑娘要怎么做,有何事直接禀报于我。” 说罢,他又似笑非笑道:“要是我没记错,二姑娘是你的嫡亲jiejie,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