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第四十七章 2007年5月。 桌上开了两瓶茅台,一桌的硬菜,三个人醉意朦胧中觥筹交错。 “老陈太够意思了,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茅台喝到饱。”朱伟哈哈大笑地又把一杯茅台送下肚。 陈明章微闭着眼皮,懒洋洋地说着:“你进去三年,好不容易出来了,我能不大方一次吗?” “说什么我进去三年,搞得我好像坐牢一样。我告诉你,我是进修,我是学习法律,出来我不还是刑警吗,李建国那王八蛋能拿我怎么办?” “他都当上副局长了,想把你怎么样就把你怎么样,你可别这么大嘴巴,小心又去读上三年。”陈明章挖苦道。 江阳笑起来:“现在白雪再找李建国麻烦,说不定等他儿子当上警察后,别人问你老爹干吗的?警察。在哪个单位啊?公安大学。哦是警校老师啊?在老师下面读书呢。啊,都快退休了还读书?活到老学到老嘛。那学历很高了吧?凑活吧,大专肄业。” “哎哟,我瞧你们两个,现在都成了李建国那王八蛋一伙的吧!”朱伟指指他们,三人开怀大笑。 陈明章咳嗽几声,用力睁开朦胧醉眼,摆出喝酒总结的样子:“今天这顿酒呢,是庆祝三件事。第一,阿雪成功从公安学校进修归来,当然,外语考十分的事就不提它了,还有什么考试翻书作弊,咳咳,我们就当没听说过,总之,阿雪还是刑警,还是副大队长,这就行了。第二件事呢,是我,我前段时间辞职了,不干了。” 朱伟和江阳同时惊讶道:“你不干法医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谁让我有钱呢,”陈明章得意地大笑,“这几年大牛市股票赚了不少钱,我把股票都卖了,辞职了。小江呀,当年我说给你那个极具价值的消息,你不信,后悔吧?” 江阳摊手道:“我天生不是赚钱的料。” 朱伟问:“你辞职了干吗去?” “去杭市创个业。我家老头子前年去世了,我也早不想在平康这小地方待了,准备过段时间在杭市安顿好后,把我妈接过去,我也开个公司干干。” 听到老朋友即将离开平康,两人脸上都有些落寞。 陈明章笑慰道:“别这副表情嘛,搞得我跟你们有某种难以启齿的感情一样,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们来杭市,自然我也会全力招待,管吃管住,多好啊。” 朱伟大笑:“好,咱们干一杯,预祝老陈在杭市打下一片江山。对,还有第三件呢?” “第三件是江阳的好事了。”陈明章歪着头看着江阳。 “哦?”朱伟转向江阳,盯着他的脸,过了会儿笑起来,“该不会小江要结婚吧?” 江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朱伟连忙拉他:“别难为情,说说,谁家姑娘,有照片吗?给我鉴定鉴定,别忘了我的职业,我一眼就能瞧出姑娘好坏。” 陈明章挖苦道:“你又不是他爹,你要觉得不好,小江还能跟人家悔婚吗?” 江阳含蓄地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照片递过去。朱伟端详着问:“怎么认识的啊?” “这几年你进修不在,我有空趁着周末就去妙高乡,想探点线索,无奈啊,什么都没有,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她,我们挺谈得来,她知道我做的事也很支持。她叫郭红霞,现在在县城纺织厂上班,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不过,她对我很好,很理解很支持我。”江阳脸上满满都是甜意。 朱伟连连点头:“挺好挺好,这小郭姑娘看着挺好的,就是……好像,她看着年纪比你大?” “比我大四岁。” 朱伟笑起来:“三十多岁,也是个老姑娘了,我本来还在想你这浙大帅哥,最后娶的老婆是啥样呢。” 陈法医摇头晃脑道:“姐弟恋现在最流行了,老怕什么呀,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当然了,这老姑娘自然是比不上吴爱可的,想当初——” 朱伟突然一声冷喝:“陈明章!” 陈明章当即惊醒,连连道:“哎呀,我醉了我醉了,我罚一杯,我自罚,小江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阳微笑说:“没关系,玩笑嘛,她对我好,我觉得她好,这就够了。” 朱伟朗声叫起来:“来来来,为了三件喜事,咱们干一杯,把剩下的酒喝完,老陈你可别装醉,等下还要你埋单……你这家伙还真装醉,信不信我告你敲诈勒索执法人员把你抓了……” 这一夜,他们开怀痛饮,肆意大笑,一直喝到天昏地暗。他们都没有提案子的事了,仿佛是在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时间啊,改变了社会,改变了人。 第四十八章 2008年3月,平康又下了一场雪。 大雪中,江阳带着两位检察院的同事和朱伟来到了平康看守所。 因为就在昨天,江阳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有一个名叫何伟的人,绰号大头,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初中缀学后就纠集社会无业人员组成号称“十三太保”的流氓团伙,早年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六年,出狱后不久就再次因斗殴把人捅死,事后调查发现,他不但犯有故意杀人罪,身上还背了至少两宗故意伤害罪。公安第二天去抓人时发现他已潜逃,随后发布了网上通缉令。上个月他偷偷回家过年被群众举报,随即在潜逃三年后被公安抓获。 经过初步审理确认身份后,目前他被关押在平康看守所。 昨天检察院的两位检察官按程序去看守所提审核实案情,何伟知道这次入狱很可能会判死刑,他为了活命,向检方提出,他愿意供出一件公安尚未查获的命案,即“十三太保”的一个成员在2004年杀害了一位妙高乡妇女的事,来换取减刑。 得到重大另案信息后,检察院同事马上回到单位向领导汇报,江阳得知消息,瞬间联想到了丁春妹,他在取得领导同意后,亲自过去打算审问清楚。 到看守所后,他们立刻提审了何伟。在按惯例核实身份后,江阳向他表明政策:“你昨天交代的案子如果被查属实,我代表检察院向你保证,一定会在庭审时向法院出示你的立功材料,为你争取最大程度的减刑。” “能保证不判死刑吗?”何伟目光凝重,他知道重刑逃不了,现在唯求一线生机。 “我无法保证,但我承诺会尽全力,只要你的供述对未查明案件有重大贡献,我们检方有很大把握能保你不被判死刑!”江阳诚恳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很好,”江阳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被害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妙高乡的一名开小店的妇女。” 江阳心中一触,更加确信了:“凶手是什么人?” “他叫王海军,我早年和十二个兄弟结拜,组成十三太保,他当时是我的小弟。” “王海军杀人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兄弟一直都有联系,大概2005年年初的时候,我跟王海军吃饭,他酒醉之后告诉我,去年有天晚上,他和另一个人,我不认识的,忘记名字了,他们到了妙高乡,抓走了一名妇女,后来将她杀害,尸体放进麻袋,扔到了妙高乡外面一座失火烧掉的荒山上的废井里。” “他为什么要杀人?” “他说是收钱办事。” “收了谁的钱?” “我问他了,他没说,他说这人不能说,说出来没命。” 江阳看了眼旁边的录音器,又看了看一旁同事记下的笔录,略微放下了心,最重要的信息这次都记录了,而且程序完整,是法律上承认的证据。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像上一回那样,被称为非法取证,不被法律认可。 他马上把思绪拉回了当下,继续问:“王海军现在是什么人,在哪里?” “他在卡恩集团保安部当经理。” 江阳心下已经完全确认了。 提审结束后,他赶到外面,朱伟早已迫不及待:“被害人是丁春妹吗?” 江阳把笔录交给他过目,冷笑道:“百分之百就是丁春妹,你马上带你信得过的人去抓王海军,顺便安排刑警和派出所的人去找丁春妹的尸体,尸体在妙高乡外一座失火的荒山枯井里,那座山我有印象,每次去妙高乡都会经过,很小的一个山包,相信不出一天就能找到。” 朱伟一点头:“我马上去办。” 江阳拉住他,郑重道:“最关键的时候务必要更加小心,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你要带彻底信得过的自己人,而且动作一定要快,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朱伟心领神会:“我明白,现在李建国是刑侦副局长,彻底管死我,先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刑警我就带几个新人跟我去抓人,县里几个派出所我都有要好的朋友,我找他们调人找尸体。这件事,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他目光深沉地凝向了远方。 第四十九章 江阳赶到刑侦大队后,朱伟满面春风地通知他,王海军顺利抓获归案,现在还在和刑审队员对抗,不肯招供,不过只要找到尸体,加上何伟在看守所的交代材料,谅他也无从抵赖了! 没过多久,好消息传来,妙高乡外那座荒山上的枯井里,果然发现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腐烂只剩骨头,不过凭骨骼能判定是女尸,县里法医正带人赶过去做尸检。 朱伟说完,两人几乎喜极而泣。 朱伟激动道:“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这案子会在几年后出现重大转机,我——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再也——”他红着眼,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想起当年办案,他和江阳两人的遭遇,他满腔尽是感慨。 江阳握住拳头,狠声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命案浮出水面,王海军极可能被判死刑,在死刑面前,孙红运用钱收买不了他。王海军必定会招供,到时孙红运和胡一浪在刑事命案面前,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正说话间,李建国带着几个刑警急匆匆地赶进来,见着朱伟就问:“王海军在哪里?” 朱伟愤怒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李建国冷笑道:“听说出了一起重大命案,这案子现在我亲自接手负责,你不用管了。” “案子是我查的,人是我抓的,尸体是我派人找到的,凭什么现在归你接手了?”朱伟握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 李建国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副理所当然:“我是你领导,你要听我的,案情重大,我要亲自来审。当然,你放心好了,这件案子破获后,我向上级报告时,功劳全记你头上,可以了吧?” “不行!”朱伟大喝一声,所有刑警都看向了他们。 “朱伟!”李建国脸上的肌rou跳动着,“你是个警察,你必须服从命令!” 朱伟爆喝道:“我告诉你,这案子我决不放手,你想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王海军被抓了,过不了几天,就是你——” 李建国一拳打在朱伟脸上,朱伟顿时要扑上去还手,被江阳和身边刑警紧紧抱住。 “你简直在单位放肆惯了,监督队应该再找你好好谈谈。”李建国冷声道,“我是领导,我有权命令你干什么。现在嫌疑人已经抓获,尸体也找到了,剩下审问的事就不需要你管了,这案子破获的功劳都归你,我不跟你抢功,这话大家都做个见证。现在有另外一起案子急需要人手,我要你马上去办案。” 朱伟咬牙道:“还有什么案子非要我去?” “孕妇盗窃团伙案,派出所连续多天接到报案——” 朱伟再也忍不住吼起来:“又是他妈的孕妇盗窃团伙非要我去抓人?” “案情重大——” “重大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