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在出京之前,赵文煊早已有了打算,回京后暗地里增强手底下的兵力, 如此,不论日后有何等变化, 他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 明面上的兵士军备是不能随意增减的,不然建德帝马上就能收到消息, 届时便是亲儿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每个藩王手底下,不免会养些私兵,少则几千多则几万。离皇帝近的、不临边境没有驻军的,自然不能多养,不然很容易露馅;而那些频临边境、山高皇帝远的,那施为空间就大多了。 秦地位于皇朝西部,距京城万里之遥,此地与鞑靼接壤,大小战役频频,驻军自然极多,这个地方,是篡养私兵的好地方。 赵文煊如今手底下有五万私军,他早已打算,回到封地立即扩张,数目至少在一倍以上。 不过,这些事情,便是幕僚,也不可细说分毫,他赞同一句,为日后议事划定了方向后,便顿住话头。 只是萧楚韩易水两个都是聪明人,赵文煊简短一句话,二人便心领神会,他们站起,拱手道:“殿下英明。” 赵文煊示意二人坐下,又道:“诸位,是如何看这京城局势?” 萧楚一笑,回道:“太子短时内,肯定垮不了,相信无须多久,陛下便会将东宫重新抬起,太子与越王继续相争,殿下自可蓄势以待。” 建德帝是一国之君,或许他真心宠爱张贵妃,但对于越王,他疼爱之余,必定还掺杂着另外一些东西,若是太子倒台了,越王下一个目标必是进驻东宫,待得偿所愿后,怕是要剑指金銮殿上那张龙椅了。 理所当然的,既因帝王心术,也为了父子情感,建德帝都不会让太子倒台的。 这些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楚明白,韩易水明白,赵文煊更是了然于心,他颔首,道:“先生言之有理。” 随即,大书房之中的宾主数人,便就着京城大小消息展开讨论,将事情尽数分析得清楚明白,应对措施一一商议妥当。 外书房守卫森严,一直到了华灯初上之时,内里诸人方散。 * 再说顾云锦,她被赵文煊一记深吻亲得喘不过起来,粉颊泛红,樱唇火热,缓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唤了守在外屋的碧桃进门,吩咐明玉堂正常运转。 她精神紧绷了一个早上,如今也乏了,便换了衣裳午睡。 好好歇了大半个时辰,顾云锦刚被伺候起了身,便有小丫鬟来报,说白嬷嬷领人来替侧妃娘娘量身。 量身,就是要赶做冬衣了。 从京城到大兴,路途十分遥远,赵文煊又要赶着在大雪下来前抵达,时间很紧,加上当时启程的消息来得挺突然的,因此王府的诸位女主人们,笼箱自然带得少了。 笼箱少了,刚做好的冬衣也只带了一部分,然而一路颠簸,昨日京城前,初雪已经下来了,因此赶制衣衫是第一要务。 其实要顾云锦说,她的衣裳是够穿的,不过吧,就是不符合亲王侧妃的配置罢了。 不过说句粗俗话,屁股决定脑袋,她既然坐在这位置上了,该有的规矩也必须立起来,才是正道。 因此顾云锦听了小丫鬟的禀报,颔首道:“先请白嬷嬷到花厅稍坐。”她洗漱更衣后便过去。 这个白嬷嬷,就是昨日迎接王府女眷的领头人物,那个一脸肃穆的中年嬷嬷。 她手下金桔、青梅办事能力不错,不到一天功夫,王府的消息已经打听出来不少了,在顾云锦更衣期间,就在一旁快速地讲述此人。 这白嬷嬷来头不小,她是章淑妃的乳母,章淑妃进宫后,她伴随进宫成了嬷嬷,后来章淑妃薨了,白嬷嬷并没有离宫,而是奉主子之命跟随在赵文煊身边,一心一意伺候着。 再后来,赵文煊长大,封王就藩,带走了身边伺候的不少人,这白嬷嬷便是头一个,他后宅无人,但事务还是有的,于是男人便将后宅交到这白嬷嬷手里。 这白嬷嬷资历老,很得赵文煊信重,且最重要的是,男人对于忠心过伺候母子二人的嬷嬷,大概是颇有些感情的。 换而言之,对方虽是奴婢,但顾云锦也不可怠慢。 顾云锦吩咐碧桃等人加快速度,打理妥当后,便被搀扶着往小花厅行去。 她一入花厅,抬眼便见一个两鬓斑白,神情严肃,看着不拘言笑的老嬷嬷,正领了七八个仆妇丫鬟,一行人正立在厅侧。 这人正是昨日所见的白嬷嬷。 顾云锦挑眉,这嬷嬷看着挺有规矩,最起码没有倚老卖老直接坐着等。 白嬷嬷若要坐着等,她大约也不会说什么。 顾云锦在上首坐了,白嬷嬷上前来见礼,动作规整有度,裙摆纹丝不动,果然不愧是宫里历练多年出身的。 她温声叫起,并让诸人坐了。 白嬷嬷谢过后,退了两步,在下手的头把镂雕花鸟纹玫瑰椅坐了。 她坐姿与站姿同样规矩,只占了小半张椅子,不过却腰杆挺直,不亢不卑。 白嬷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上首,她早就听说过这位顾侧妃,赵文煊刚出京城,立即飞鸽传书,告知归期外,重点是让她好生整理明玉堂。 明玉堂去年才翻修整饰过,一切簇新,但赵文煊还是特地来信知会,至于同时已安排了给王妃、柳侧妃的住处,他却只字未提。 明玉堂的主人顾侧妃,白嬷嬷当时便留了心,因此,她今儿才会特地领人来量身裁衣。 要知道,白嬷嬷自随赵文煊就藩后,便已进入荣养状态了,往日后宅诸般事务,她直接安排人下去办即可。 上首那一身华衣的年轻少妇,姿容绝俗、婀娜娉婷,实在是一名难得的佳人,她大约刚起,神态中带有一丝慵懒,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 不过她目光清澈,态度和熙,言谈举止有度,显然是个胸有丘壑之人。 这一眼下去印象不错,白嬷嬷心下点头,殿下千金之躯,人品贵重,当然得是个人才相貌俱佳的女子,方能被他看在眼中。 白嬷嬷心下思绪百转,但面上声息不露,她神情严肃依旧,一板一眼地说了此行目的。 顾云锦颔首,直接吩咐碧桃将记尺寸的花笺取出,交到白嬷嬷带来的针线房管事手上。 她出京前才做了冬衣,虽一路车马劳顿,但体型也没变化,尺寸是现成的,就不必再次量了。 白嬷嬷也没废话,取了尺寸后,便直接起身告退了。 顾云锦点了点头,并没多留。于是,诸人鱼贯退出花厅。 白嬷嬷不拘言笑,看着为人很是严谨,她走后,碧桃一边搀扶主子回房,一边叹道:“娘娘,这个白嬷嬷很严厉呢。” 顾云锦笑道:“人家可是殿下母妃留给殿下的,只是不同,你们到了外头,可不得随意议论。” 约束下仆乃至主子之责,不论从前在顾家或者如今,顾云锦都不喜院里仆役寻衅碎嘴。 碧桃跟随她多年,自然知之甚深,她在外头口风极严,也就在主子跟前,才会说上几句。 她应了一声,又道:“娘娘,那如今有了王妃,府里的中馈还是白嬷嬷管么?” 这个问题,顾云锦也回答不上来,她们刚进府,一切要看赵文煊的意思。 她摇头,“殿下无闲暇,并未与我说过此事。” “不过,”顾云锦笑道:“交与不交,过几日便知。” 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过了好几天,诸人都安定下来了,赵文煊依旧没有发话让章芷莹接手中馈,他的意思很明显,后宅依旧由白嬷嬷掌着。 其实,亲王府内设有王府内官,总领各个司房,负责管理王府内部的大小事务,编制完整,尽善尽美。 因此,亲王妃与寻常勋贵官宦之家的主母不同,她们手里权限小得可怜,也就负责发放一下后宅仆役的月钱,还有就是后宅下仆的升降罢了,要是遇上得宠的侧妃庶妃,对方院子的人还不擅动。 不过,饶是如此,这中馈也代表的王妃的尊严以及体面,章芷莹如今连一个老嬷嬷也挣不过,实在是颜面扫地。 风向标有了,王府中虽规矩严谨,太监宫人不敢怠慢分毫,但新王妃在殿下心中地位几何,他们心中都有一杆秤。 “娘娘,您这回可不能倔着了。” 说话的是章芷莹的乳嬷嬷陈氏,她愁眉不展,接着又劝道:“国公爷这回来信,特意给您递了台阶,您可不能不下。” 她劝的人便是眼前,正是新王妃章芷莹。 一行人刚到大兴几天,便收到了庆国公府寄过的信笺,如今正在章芷莹手里拿着。 一个封皮里,套着三封信,一封是章国公写给章芷莹,措辞严厉,呵斥章芷莹的作为;另一封则是世子夫人刘氏的,刘氏对女儿苦口婆心,主旨就一个,让她好好伺候秦王,不能再扭着性子;最后一封却给赵文煊的。 岑嬷嬷回宫后,章皇后与庆国公自知道了洞房里的破事,这二人恼怒气愤可想而知,但不得已,庆国公依旧来信给章芷莹递了台阶。 章芷莹坐在小圆桌前,三封信开了两封,她沉默看过了,只剩下给赵文煊的那封。 陈嬷嬷见了依旧不言语的章芷莹,止不住的叹息,自古女子就是要依附男子的,她家姑娘怎么就想不通,在家跟父祖倔强还好,好歹是一家子骨血,出嫁后若不识趣,夫婿怎么可能继续捧着。 陈嬷嬷也明白,章芷莹生来高傲,世子夫人膝下仅有一骨rou,舍不得责骂扭掰,她的性子就越发孤高。 世子夫人本来以国公府门庭,皇后太子之势,章芷莹日后必有倚仗,这些都是无妨的,谁料女儿竟嫁了一个出身更高不可攀的夫婿。 章芷莹前头十几年过得太如意了,被人捧得太高,一朝遇挫折,她的自尊心却按不下来,导致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陈嬷嬷知道自家姑娘道理都懂,只是那腰杆子太硬,怎么要弯不下来,她如今的任务,就是要好好劝着。 “姑娘,”陈嬷嬷再次叹息,她换回旧日称呼,道:“老奴知道您不喜欢听,但您得想想自己日后的日子啊。” 女子出嫁后,想要继续挺直腰杆,无非三个要素,娘家、夫婿尊重或者宠爱,还有一个就是子嗣。 章芷莹娘家厉害,但在皇家面前却犹如云泥,后两者更不必说,要是她不设法改变处境,这两样她都是没有的。 届时徒留一个王妃名号,又有什么用。 “姑娘便是不想自己,也得想想世子夫人。”陈嬷嬷了解章芷莹,她末了又添一句。 世子夫人刘氏是继室,她没有儿子,膝下仅一女,但世子前头的原配却生了三个嫡子,章芷莹还有庶出兄弟若干,刘夫人处境本来就不易,如今女儿这么一折腾,她的境况估计更为艰难。 陈嬷嬷果然是自小奶大章芷莹的老人,她这话一出口,一直如石雕般的章芷莹终于有反应了。 她垂目再次看了母亲来信一眼,抿了抿唇,良久方道:“就按嬷嬷说的办罢。” 陈嬷嬷大喜,她忙亲自唤来了大丫鬟,细细嘱咐一番,然后方打发她出门传话。 末了,她又赶紧回屋,继续劝说主子,毕竟便是赵文煊来了,章芷莹不服软,也是白搭。 第38章 前殿。 “老奴见过殿下”白嬷嬷领了两个手捧账册的小太监, 入得殿内, 便一丝不苟地见礼。 赵文宣自首座站起, 上前两步扶起,道:“嬷嬷, 与你说了多少遍, 不必再如此拘谨于礼数。” 他语气缓和,却有些无奈。 白嬷嬷是他母妃的乳嬷嬷,皇宫危机四伏,章淑妃临终前实在无法放心年幼的儿子, 便拉着视若半母的白嬷嬷的手,将儿子郑重托付给她,白嬷嬷战战兢兢伺候, 至今已有将近二十载。 赵文煊历来敬重这个母妃留给他的嬷嬷, 多次让她无需多礼,只可惜白嬷嬷为人颇为刻板,每回都严词拒绝。 果然,白嬷嬷听了,便回了一句,“殿下, 礼不可废。” 在宫里当差,一个不慎不但会祸及己身, 还极有可能牵扯到主子, 多年下来,礼仪规矩早已深深刻进她骨子里, 恐怕至死也不会改变。 不过,白嬷嬷见了赵文煊,一向板着的老脸终于舒展开来,她细细打量眼前的伟岸男子一番,见他精神奕奕,便笑道:“好,好,殿下奔波劳碌许久,也没见消瘦,如此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