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你们回不回来不重要,但晏睢希望你们能好。” 晏禹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的古黎,晏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付出的绝对不少。但他要的绝对不是晏禹一开口就问他什么条件,孟渟有点难过,为晏睢感到难过。 “嗯,是晏禹不好。”何樾说着却是轻轻笑了笑。 晏禹无语地低下了眸光,可他怎么可能去反驳何樾的话,孟渟目光又都不瞅他,迁怒也迁怒不了,最后他只能瞪一眼晏睢了。 “这里太冷了,我们换地方……聊。” 鉴于被何樾和孟渟抱怨了,晏禹只能把谈条件的那个“谈”改成了“聊”了。 晏睢点点头,然后拉起了孟渟,又在他的脸颊摸了摸,确定一下孟渟是不是也被冷着了。 何樾虽然坐在轮椅上,可他身上盖着大衣也冷不着,但晏睢和晏禹要说的,三五分钟肯定说不完,这里也的确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晏禹转身就将何樾背了起来,他瞅了一眼轮椅,直接抬步走了,晏睢一手牵着孟渟,一手推着轮椅跟上他们。 晏禹和何樾在海城有住处,离南山墓地也不远,下了山,在小巷子里徒步二十分钟就到了。 晏禹对于他父母绝对有埋怨的地方,可人死如灯灭,他也不至于继续恨下去,每年清明前后他和何樾都会回来扫墓,以前只是看何樾的养父母,后来就还有他的父母。 但这次回来,却是因为晏睢将消息送到了他的手中,让他中秋前后务必回来一趟,消息里语焉不详,但提到了一些让他和何樾都在意的旧事,他们就真的回来了。 可他们昨天才下的飞机,今晚第一次来南山就被堵了。 晏禹和何樾的住所一室一厅,里面的装潢也很简单,很像大学附近会有的单身公寓,晏睢突然想到离这里不算太远的海城大学,心中明了,这里以前应该是何樾和晏禹曾经住过的地方。 “地方小,随便坐吧,”晏禹将何樾放到沙发上,他也坐下,然后开口对晏睢和孟渟道。 晏睢和孟渟也没客气,两个人挨着坐下。 “原本我就是找到了古黎,也不打算找你们,”晏睢开了口,他并不打算隐瞒,在他的原计划里,他帮晏禹找到人,然后用巧合的方式,将人给他送过去,如此便好。 可苏斯羽的话,让他不得不多在意几分,他不想自己日后后悔,他找到人,将一切告诉他们,回不回来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 晏睢将那日苏斯羽和他的对话,给晏禹重述了一遍,重点就是苏斯羽口中未来几年,晏禹会死。至于何樾,苏斯羽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他没说,晏睢自然就也无法再告诉晏禹什么了。 “能不能改变什么,我也无法保证,但总要试试。” 试试能不能保住晏禹的命,他和何樾已经够波折的了,何樾的腿若是能治好,晏禹绝对舍不得死。 晏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再怎么猜也不会猜到晏睢千方百计要找到他,是因为这样话,这样的事儿,他是有些不想相信,可他偏过头去,对上了何樾的视线,他却是相信了。 “你要怎么对何婉?”晏禹回头开了口,但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和何樾愿意回来了。便只是为了何樾的腿,晏睢提出这样的条件他都不会拒绝,现在他们回来还不是条件,而是为了保他的命。 他自己是不怕死,但他若死了,何樾也不会想活,这一点晏禹不需要向何樾求证,就能知道。 “晏家她待不了,海城也是,但有人会把她接走。” “谁?”晏禹问了一句,他的神色在说起何婉时,相当僵硬,毫不掩饰他对她极致的厌恶。 “可能是萧孜,也可能是其他人。” 晏睢忍耐着那些对他和孟渟的谩骂,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他在等,他想把所有藏在暗中可能会有的鬼祟一网打尽。 晏睢的话并没有顿住,他接着往下说,“何婉背后的人是萧孜没错,但他背后还有没有人,暂时还不能确定。” 若说是萧家的大公子萧挥民,晏禹还能知道,可萧孜他却没多少印象,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是不是蔓蔓追着跑的那个小子?” “是,”晏睢点点头,已经不打算问晏禹他是如何和萧孜结仇的了。 晏禹的性格和晏睢完全不同,倒是有几分晏睢过世祖父的那种随性,这种人能让一部分爱得要死,也能让一部分人恨得要死,晏禹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晏睢神色一顿,眸光随即变得晦暗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祖父会有什么世仇的存在。 “怎么?”晏禹问向晏睢,莫名多了些拘谨,他这幅模样,和他老娘想阴人的时候特别像,下意识想要让人肝颤,晏禹不至于,但下意识也把疑惑问出口了。 “没什么……”然而晏睢却不打算告诉他,他偏头看去,孟渟虽然强打精神,可他今天在实验室待了一天,又跟着他来南山堵人,就是他自己想掩饰,那困意也是一阵阵地袭来。 “明天我让车过来接你们,我们明天再聊。” 晏禹挺不耐烦晏睢这说话留一半的模样,可他还未开口,就让何樾拉了拉手,晏禹只能把嘴闭上了。 何樾对晏睢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 晏睢站起来,孟渟就也站了起来,他虽然犯困了,倒也不至于完全迷糊了,他看向晏禹和何樾,分外认真地道,“晏爸爸,何爸爸晚安。” 晏睢牵着孟渟离开,门关上好一会儿,晏禹和何樾都没开口说话,他们各自都需要点时间捋清一下思路。 又一会儿过去,何樾才又拉了拉晏禹的手,“睡觉吧,我困了,明天再想。” 晏禹一脑门的思绪,可何樾这话出来,他只能照做,他将何樾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然后用更郑重的语气道,“你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的。” 何樾没有应话,他只是伸手揽住了晏禹的脖子,似松一口气,又似在叹气。 他的身体素质在那次事故前一直都很好,抓猫逗狗,爬树摸鱼,从小到大都很爱动,在大学里和晏禹结缘也还是在大一暑假高原爬山的活动中,两个人跑的贼快,差点和大部队失去联系。 何樾曾经说过,他的最大的愿望就是爬遍全世界的高山,看遍日落和日出,晏禹也曾经答应过他,他去哪儿,他就陪着他去。 可何樾才二十三岁,他就失去的健全的双腿,别说越野爬山,此后,他就连走一步路都做不到了。 现在的何樾很淡然,可当年的他却不是这样的,最开始那几年,他折磨晏禹,也折磨自己,他甚至试过自杀,但到底没狠心,晏禹已经差点失去过他一次,他不能再让他经历那样的痛苦。 他开始看书,开始养花,开始做所有一切能让他心境平静的事情,可抑郁症还是折磨了他,折磨了晏禹十来年的时间,他们辗转各地,寻求名医,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 这一次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失望的开始。 “不要怕,便是治不好,我们只是和如今一样罢了,我不想死了。” 晏禹将何樾放到床上时,何樾在他耳边这样道。 活着不容易,他该好好珍惜晏禹,晏禹对于晏睢的话,并无挂心,可何樾明显不是,他舍不得他,一直都舍不得。 “嗯,”晏禹应了,但他心中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他坐在床边,等何樾睡着了,他才跑阳台外,不知道想什么,可他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等天色微微发白了,他才跑浴室洗脸刷牙。 然后出来给他和何樾整理一下东西,晏睢派来的车五点左右就在楼下等了。 何樾醒得早,晏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也起了,他看着晏禹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晏禹抬眸看过来,何樾突然笑了笑,“过来。” 晏禹不明所以,但他向来很听何樾的话,他走来,然后被何樾拉了下来。 他在晏禹的唇上吻了吻,眉头微微一皱,“又抽烟了?” “嗯,”晏禹许久才应了一声,亏他还特意去刷牙了。 何樾继续皱眉,然后被晏禹披上大衣抱了起来,往浴室走去,洗漱好后,他按照晏睢给的电话,让赵兵上来,给他们提上行礼和轮椅,他继续抱着何樾下去。 他们出发得早,抵达晏宅的时候才堪堪七点半,车并没有在大门口停下,而是一直开到了客厅的大门前。 晏禹和何樾回家来的事情,晏睢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包括王妈和肖伯,他们看到晏禹抱着何樾从车里出来,两个人瞬间泪流满面,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蔓嘉和甄晗从楼上下来,甄晗还好,他知道的比晏蔓嘉多,就相对淡定些。 晏蔓嘉就完全不是了,她瞬间腿软得走不动路,直接坐在楼梯上失声痛哭起来。 晏禹抱着何樾停住脚步,看了晏蔓嘉好一会儿,才继续抱着人走入,晏睢和孟渟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晏睢走上来,领着晏禹往一楼楼梯侧的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昨晚回来特意让王妈带人收拾出来的,足够宽敞明亮,关键是在一楼,方便何樾轮椅进出。至于晏禹原本的房间,他估计不会再想住了。 孟渟没跟着晏睢,他去楼上安慰一下晏蔓嘉。 “两个爸爸回来是好事,姑姑别哭了。” 孟渟看晏蔓嘉还在哭,他俯身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于晏蔓嘉的情绪,他感受不了多少,但也能看出她是真的难过,喜极而泣的难过。 晏蔓嘉点点头,她没在楼梯哭,她回房间继续哭去,估计好半天都下不来。 “别担心,她哭一哭就好了。”甄晗倒真是不怎么担心晏蔓嘉,她就是一口气堵了这么些年,眼下哭出来就还好了。 孟渟点点头,他就也下楼来,王妈和肖伯已经收拾了情绪,开始张罗起来,家里的佣人前阵子被遣走了好些,如今留下的都是忠心省心的,稍稍叮嘱几句就好了。 晏禹和何樾都吃没早饭,他们吃过之后,晏禹和晏睢去了书房,到是何樾留在客厅和孟渟看电视,甄晗诊所昨天就开了,今天满满的预约他也不能不去,他吃过早饭就也走了。 “你叫孟渟是吗?” “嗯,”孟渟点点头,他应着话然后将水果和茶点往何樾的身前推了推。 “您别担心,您和爸爸回家来了,我和晏睢也会保护你们的。” 何婉已经不被允许进入晏宅,就是她真闯进来了,也还有他和晏睢在前面挡着,怎么都不会让她再伤害到何樾的。 何樾闻言脸上露出了点儿笑意,对于晏睢他还没太大感觉,他和晏禹之间总是下意识排斥关于晏睢的话题,孟渟他倒是真挺喜欢的。 “谢谢。” 孟渟轻轻点头,他抬眸看看楼梯,“他们估计要说很久的话,你无聊,我也可以推你去走走,前面是草地,后面是花园,你的房间也都看得到。” 何樾犹豫片刻,他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每天都带大黄和毛球去散步。” 孟渟说着指了指他怀里和脚边的猫儿和狗儿,大黄对着晏禹倒还警惕了一会儿,对着何樾是没什么反应,毛球依旧是有孟渟在就看不到别人。 孟渟放开毛球起身推何樾,毛球跟过来跳在孟渟脚边“喵喵”叫,何樾看向孟渟,“我能抱它吗?” 孟渟点点头,他俯身将毛球抱起来,然后放到何樾的大腿上,再慢慢推着何樾往外走去,原本懒懒的大黄也跟了上来。 坐在二楼窗户边的沙发上说话的晏睢和晏禹,几乎同时两个人转过头去。 晏睢看孟渟,晏禹看何樾,原本冷眉相对的两个人瞬间缓和了下来。 晏禹再次看向晏睢,“就按照你说的办。” 晏睢点点头,他起身收拾一下公文包,然后就出了书房,坐上车去了公司。 晏氏在早上十点有一个记者招待会,不仅邀请了各大媒体,甚至网络上也会有直播。 “今天主要是告诉各位媒体和网络上的网友两件事,其一,晏氏晏睢与何婉脱离母子关系,其二,我的夫人孟渟和孟家脱离所有关系。” 晏睢从走进这个小礼堂,到他坐下,说出这几句话三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却将众人和网络前网民震晕了,可有一种人的气场就是那般强大,几乎要沸腾的媒体,在晏睢稍稍一凝眉的注视下,又全部都安静下来。 晏睢眸光低下来,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具有法律效应的约定,“这是何婉嫁入我晏氏前的约定,若有违背,等同于她自动放弃和我晏氏的所有关系,自然也包括和我的母子关系。” 约定的内容很简单,她手上晏氏股份不得转让于晏睢之外的人,她不得以任何企图公然宣扬和晏禹晏睢的关系,她不得以任何手段胁迫晏睢任何事情。 可除了最后一条,弄巧成拙变成晏睢自愿之外,其他的何婉都犯了。 这张约定是晏睢的祖母许淑音亲自起草的,有律师见证,晏氏族老见证,何婉亲自签下的约定,其中的盖章还是松到公证处公证过的,晏睢拿出来就绝对不是假的。 但何婉肯定要被吓傻了,她在晏家两个老人去世之后,撕掉了一份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约定证书,可晏睢这份是真的,那么她曾经撕调的那份就是假的了。 而让她恨和怕的是,在晏睢拿出这份约定文件前,他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他知道这件事儿的迹象,他一直一直在等她违背,然后将她彻底驱逐晏氏。 晏睢哪怕一点儿将她当成母亲的想法都没有过,一直没有,从来没有。晏睢冷情理智到这种地步,绝对出乎很多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