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希莱轻哼,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困惑:“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够侍奉光明女神?” 他一看就不是骂人的料,翻来覆去都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语,只是不清不重地敲打在无关痛痒的地方,在顾盼看来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对于这种人,就不能跟他们对着干,于是顾盼好脾气地顺着他的话,也作出困惑万分的模样,歪着头笑:“是呢,你说女神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希莱的话立刻就被她堵上了。 最后,他只能冷冷瞥了顾盼一眼,被她气得够呛却又奈何不得,脸色很不好看:“谁知道。” 顾盼被他这副别扭的神情给逗了了,扑哧笑出声来:“这个问题暂且先放下不谈——接下来,我们只要等公爵那边的好消息就行了。” “不要扯上我。”希莱对她的用词表示不满,微微皱起眉,冷声道,“谁跟你是‘我们’。” 孰料此话一出,顾盼竟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 乌诺斯大陆的西部边缘是日落之地,因为坐落在这极西边缘的城市是最先望见弥月升起的地方,故得名为弥月之城。 弥月城每一个夜晚的景色都十分美丽,但在今日,银色的月光笼罩之下,弥月城非但没有展露出这份美丽,反而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阴影。 位于城市中央的光明神殿正是直面这份恐怖的地方,身穿白袍的牧师熄灭了手中的光芒,跌跌撞撞的想要往神殿里面冲去,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能夺人性命的怪物。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殿门,忽然就有一个黑影挡在了面前。 这个黑影形状古怪,龇牙咧嘴地冲着牧师低声咆哮,牧师被这吼声吓得跌坐在地,双手颤抖着抬起,想要使出光明法术,但可能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憋红了脸,手上熟悉的白光依旧没有亮起。 ——而那怪物般的黑影离他仅有咫尺之遥了。 牧师自知逃不过黑影的追杀,整座弥月城也逃不过这一次劫难。不同于无形的瘟疫,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能实实在在看见的、更为恐怖的东西。 因为具有形体,所以人们更能直接了解到这些怪物的可怕之处——黑影呼啸所过之地,所有人脸色灰白地倒在地上,而神殿里的牧师们对这些怪物的抵抗力竟不如普通居民,他们的光明魔法似乎遇到了克星,再也没有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倒地的牧师望着逼近的黑影,哆哆嗦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是深渊……深渊里的怪物跑出来了……” 这么浓重的黑暗气息,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的深渊之地! 而距离深渊最近的弥月城……就成为了它们首先攻击的对象。 牧师想起城里出现sao乱时,率先派出去报信的一队骑兵,按照往常的速度来计算,他们早就该带着人马返回了,结果拖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或许,半路上已经被…… 牧师不敢再想,在感受到头顶上袭来的劲风时,受本能驱使,他就地往边上一滚,竟然奇迹般躲过了这次攻击。 喘着气睁开眼,牧师却不经意间扫到了面前几米开外躺着的一具尸体,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后,一声惊呼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处。 这个是——这个不是总殿派来的红衣大主教!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亡了! 牧师惊讶得连逃跑都忘记了,等他反应过来,发现之前追杀他的那道黑影并没有追过来,正当他疑惑之际,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就是光明神殿引以为傲的战力?” 牧师听见声音的主人嗤笑:“不堪一击。” 他有些愤怒于对方对神殿的侮辱,但又不敢张口反驳,只微微抬起头,试图看清这个人的样貌。 可惜对方是背对着他的,牧师只能看见那人身上华贵的黑色长袍。 不知名的男人顿了顿,继续道:“她所庇护的……就是这帮废物啊……” 不知为何,牧师竟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nongnong的叹息。 牧师惶惶不敢言语,但这个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还活着,纯黑色的袍角一闪,身形就已飘到神殿门外的高台之上。 男人冷漠地俯视着这座城市,黑影在城中肆虐,尖叫声不绝于耳。 之前,光明圣女站在这个位置上,用光明礼赞净化了整座城市的瘟疫,而男人站在这里,却是冷眼纵容着城中单方面的屠杀。 突然,黑发黑眸的男人微一挑眉,视线锁定了一个方向,眼中划过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只见从街道的尽头奔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她拼命往神殿的方向跑来,而身后还缀着三道黑影。 女人一手护着怀中的孩子,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不让这个小男孩看见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爱德华,呼——忍一忍,我们马上到神殿了,到时候就——啊!” 梅丽急急地刹住脚步,发出一声惊呼。 一道黑影从她的头顶跃下,横在了她的去路上。 “光明女神在上……”梅丽望了望不远处的神殿,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但即便如此,她的嘴里还在向神明祷告,“救救我们吧……” “mama!”梅丽一疏忽,怀中的小男孩就探出头来,一眼望见了拦路的怪物,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大声喊道,“你们伤不了我的,殿下不会让你们伤害我的!” 梅丽来不及阻止,只见爱德华忽然扬手掷出了一样东西,打在了那正靠近他们的黑影身上。 梅丽眼前一花,就见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原本向他们围拢的黑影便尖啸着化为了灰烬。 “这,这是……”梅丽楞楞地望着地上那堆飞灰,显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然而爱德华却兴奋地握住母亲的肩膀,大喊道:“是殿下,是殿下救了我们!” 梅丽定睛一瞧,只见那堆灰烬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徽章,这枚徽章有着鸢尾花的形状,正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梅丽想起来了,这是光明圣女送给她儿子的“信物”,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圣女殿下……”梅丽心情复杂,眼里悄然泛起泪光。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是圣女拯救了他们。 没来得及产生太多感触,梅丽忽然发现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个男人身着黑色长袍,容貌极其俊美,但浑身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却令她止不住颤抖。 那个男人没有看她,反而看向了她臂弯里正好奇张望的小男孩,嘴角一勾,弯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你是她看中的孩子?” 梅丽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爱德华倒是不害怕,眨着眼打量面前的男人,好奇问:“哥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男人低低地笑出来:“不,吾是来杀你们的。” 爱德华不能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怀抱着他的母亲已经全身僵硬了。 小男孩只是“哦”了声,说:“这样也没关系,殿下会保护我们的!” 黑发男人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他笑问:“你说的殿下,是指安苏娜么?” 爱德华歪了歪头。 男人眯起眼,声音带着令人难以抵御的诱惑,他问:“那么,你想见见你的殿下么?” 说着,他朝爱德华伸出手去:“跟吾来,你便可以看见她。” 这句话对于深深崇拜着光明圣女的男孩来说简直是极大的诱惑,梅丽来不及制止,他就清脆地应道:“好呀!” 梅丽只觉怀里一轻,就发现儿子竟然跑到了那个恐怖的男人怀中。 男人神情散漫地摸了摸爱德华的发顶,轻笑:“乖孩子,你可比她听话多了。” “大哥哥。”坐在一个陌生人怀中,爱德华也并不害怕,反而是疑问居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殿下呢?” “吾啊……”男人随意地打了个响指,城中的所有黑影一齐停下动作,飞快地聚拢到他周围,铺天盖地的黑影之下,男人的笑容显得捉摸不定,“吾与你的殿下,可是牵扯不断的关系……” “听好了。”男人低哑道,“吾名伊修兰,乃这黑暗的主宰。” 乌诺斯大陆新月之年,深渊卷土重来,久违的黑暗再一次遮蔽了人类王国的领土。 『……黑暗降临,人类惊慌失措,四处逃逸。在黑暗面前,他们忘记了祈祷光明。』 ——《光明礼赞·卷八》 第76章 光耀之躯10 深渊入侵的消息被传回皇城时,光明神殿的教皇正要给圣女举行圣水检验的仪式。 虽然之前派侍女去试探的时候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教皇安德烈万分笃定,圣女身上一定存在着秘密。 他的直觉一向准确,他能感觉到……那个秘密说不定能彻底毁了自己。 所以哪怕面对的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教皇也没有留情,在顾盼按时来到主殿后,他就立即命人把她送下圣池中去。 “陛下,您为什么不能给予我多一点信任呢?” 顾盼笑着环顾了大殿一圈,不出意外地在旁边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面容威严的奥古斯都公爵领着他的女儿芙诺雅站在前头,而与教皇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子气宇轩昂、容貌俊朗,身上穿着绣有皇室徽章的骑装,此时他正安静地打量着顾盼,深蓝色的双眸里闪着锐利的光芒。 迎着这个年轻男人的视线,顾盼提起裙摆,屈了屈膝:“日安,太子殿下。” 这个男人在原身的记忆中出现过,当初他被拥立为下一任储君时,还是小女孩的安苏娜曾亲手为他戴上冠冕。 至此为止,原剧情中的三位男主,顾盼已经全部见过一面了。 抛开那个阵营相反的黑暗之神不提,圣骑士艾伦和帝国太子路加都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顾盼思索着,面上却很快就略过了路加,没等男人回应,就望向了正沉沉看着她、脸上辨不出喜怒的教皇。 “陛下,您真的要质疑您的孩子么?”顾盼看着仪容威严的神殿最高掌权者,鎏金的双眸隐隐浮现出一点哀伤。 历代光明圣女都是在上一任死亡之后,遵从神召由刚降生的婴儿中挑选出来的,她们被送到神殿中时什么都不懂,神殿向她们灌输什么,她们就全盘接受,由这种模式下培养出来的圣女们就是教皇手中的傀儡。她们忠于神殿,从不质疑教皇的任何一个决定,顾盼敢肯定,假如不是她取代了原身,即便安苏娜知道了教皇要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半分怨言的。 她们确实是神殿手中最听话的棋子,但实际上却早已违背了光明女神最初创造出圣女的初衷。 光明圣女本该承担起引领人类的责任,现如今却成为了人类玩弄权力的牺牲品,也不知如果女神能预料到今日的状况,她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对人类的偏爱。 教皇花白的胡须颤了颤,看着顾盼的眼神里掩不住讶异。圣女安苏娜是他一手养大的,他自认对这个孩子了解透彻,她一向乖巧,几乎不会违背他这个“父亲”的任何意愿,但是今天竟然敢当着那么多观礼的皇室使团的面反驳他! 仔细想想,安苏娜的改变似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她掩饰得极好,教皇又自视甚高,根本没有留心这个被他视为棋子的女孩,等到醒悟的时候,就发现晚了。 这种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就是安苏娜执意要求前往弥月城驱散瘟疫之后,他的计划就出现了微小的变动。 教皇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过轻易,但面对着众多虎视眈眈的皇室成员,他只能勉强笑道:“安苏娜,我当然不会怀疑你。” 教皇的表演极具欺骗性,当他有意要做出慈爱和蔼的神情时,基本没什么人能透过外表看穿他心里的真实想法,现如今,他就用这种关怀备切的声音对着顾盼说:“我的孩子,你一向是我的骄傲,可是为了神殿的安危,我不得不痛下决心。” 教皇问她:“安苏娜,你定能够理解的,对吗?” 银发的圣女只是忧郁地看着他,笑容慢慢淡了,表情说不上是相信还是怀疑,但芙诺雅在一旁望着,几乎能猜想到她内心的失望。 芙诺雅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小步,要不是站在她身边的公爵发现了她的异动,及时将她拉住,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