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她悲怆着跑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跑了回去，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爸爸，爷爷病了，我要回去看看他，等爷爷病好了，我还会再回来的，你放心，总有一天，mama也会回来陪着你的！” 说完，她立刻扭头就跑，聂明轩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秦元洲之墓”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显得苍劲有力，黑白照片里的那张脸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仿佛他鲜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他逝去的那一刻。 北郊的寿山陵园距离机场有点远，他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聂明轩几乎是一路飚车，好在今天他们走的这段路并不堵车，等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美琳已经拿着机票和护照在机场等他们了，登机的广播也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催促。 除了机票护照等证件，两人都没有带行李，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行李了，正好也就省了托运，两人直接安检登机。 在安检口，宝珠忍不住回头抱了一下美琳，虽然她心里担心爷爷，可是忽然这么走了，她还真的有点舍不得美琳。 “别担心，你爷爷他一定会没事的，回去后想我了可以给我发邮件，视频通讯也行……” 美琳抱着宝珠安慰了她几句，这种离别的场面她最受不了了，不过宝珠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而且他们又急着登机，所以也没时间再依依惜别了。 美琳放开宝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来来往往的机场大厅里人潮如海，可是她却始终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她想了想，梗在喉咙里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秦宝珠和聂明轩过了安检，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就急匆匆的去登机了。 美琳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她尽力帮了司慕言这最后一把，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距离机场只有两千米的高架公路上，车子被堵的寸步难行，司慕言坐在车里不停的按着喇叭，心里焦急不安。 他接到美琳的电话后就急忙赶来了机场，可是时间太紧迫了，他没想到宝珠会走的这么匆忙，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在和他开玩笑，还是冥冥中他和秦宝珠的缘分太浅。 他坐在车里懊恼不已，如果之前他没有自作聪明的去找秦宝珠，而是和美琳一起等消息，他就不会多绕那么远的路，最后被堵在高架路上。 眼看着时间一秒秒的溜走，他把心一横，立刻弃车朝着机场狂奔。 可是，等他赶到机场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有赵美琳一个人，头顶飞机飞过的声音轰鸣远去，也带走了他的秦宝珠。 ☆、 第38章 飞机快速的滑过机场跑道, 犹如一只海鸥掠过海面, 冲向蔚蓝的天空, 穿透万里层云。 秦宝珠靠窗坐着，一团团棉絮似的白云从飞机舷窗外飘过，她看着窗外, 却无心欣赏高空中的美景，恨不得像神话里的孙悟空似的，一个筋斗云就能翻回英国。 以前她总是巴不得能逃离爷爷的掌控, 再也不用受他的管束, 可以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一想到她有可能要失去他了, 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宁愿自己一辈子都被他管着, 也不希望他离她而去。 在归心似箭般急切的心情中，她蓦然生出几分懊悔和自责来, 贝齿紧咬着娇唇，眼泪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 聂明轩心里虽然担忧不已，可是他毕竟比秦宝珠年长几岁, 见识和阅历又多, 所以人也冷静理智，他能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里就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让两人顺利登机回英国，足以看出他的能耐和风范。 察觉到秦宝珠在哭，他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 和她十指紧扣，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别担心，allen在电话里并没说清楚，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爷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宝珠尽量让自己把事情朝好处想，可是一颗心却还是悬着，“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跟他赌气离家出走，如果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宝珠，你别自责，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们谁都不会愿意看到爷爷有事的，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一切等我们回伦敦见到爷爷以后再说。” “明轩，我好害怕，我真的怕爷爷会有什么事……” “不会的，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聂明轩伸手搂住宝珠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她，宝珠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的心口，仿佛忽然间有了振作的力量。 尽管内心依然焦灼不安，但是有聂明轩在身边，她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很多，不再垂头哭泣。 他们的航班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从樟江机场起飞，经历了将近十一个小时的飞行后，在伦敦下午三点左右到达。 他们一下飞机，在机场等候多时的管家大叔立刻迎上去，领着他们上了另外一架直升飞机。 宝珠看到满脸络腮胡子的胖管家，心里生出一股熟悉的亲切感之余，忍不住问道：“汤姆大叔，爷爷他怎么样了？” “少爷只吩咐我来接小姐和聂先生回去，至于其他的等你们回去了就知道了。” 汤姆大叔用英语回答着，一向温和慈祥的他，此刻脸上却挂着少见的严肃之色，宝珠见状一颗心倏然沉了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螺旋桨飞速转动，在巨大的嗡嗡声中，直升飞机宛若一只蜻蜓，扇动着翅膀在空中飞行。 没过一会儿，飞机缓缓降落在一片如茵的草坪上，宝珠下了飞机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回到了伦敦郊区的庄园，而并不是医院。 “不是说爷爷病重住进医院了吗，怎么会带我们来这里？”秦宝珠扭头看向聂明轩，发现他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两人正暗自纳闷，远远的忽然瞧见一身休闲打扮的allen从对面的房子里大步走过来，allen今年二十八岁，长的人高马大，和宝珠身上明显的东方特征不同，他更像是西方人，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显得深邃而迷人。 两人虽然都是混血儿，但是allen的母亲是法国贵族后裔，而宝珠的父亲却是生在樟江，长在樟江的一个东方穷小子，所以这对有一半相同血统的表兄妹在长相上并不相似。 “sarah，xuan，你们终于回来了……” allen冲上去，抱着宝珠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他显然是听到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猜到是他们回来了，所以才赶紧跑出来的。 宝珠急忙伸手推开他，皱着眉头直接问道：“爷爷呢？” “他在里面……”allen的眼睛忽然黯了黯，周身仿佛霎时被一层哀伤的情绪笼罩着。 爷爷昨晚被送去医院抢救，照理来说应该还呆在医院才对，没这么快回来，难道说…… 宝珠如遭雷击，一颗心像流星般急速下坠，立刻脸色惨白的朝房子的方向跑去，几乎是不顾一切的狂奔。 她一口气跑上二楼，径直推开爷爷卧室的房门，宽敞明亮的卧室被收拾的十分整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戴着眼镜看今天的报纸。 听到门口的动静，老人不禁从报纸中抬起头，祖孙两人的目光霎时在空中交汇，一个温柔慈爱，一个惊慌失措。 老人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报纸，冲着宝珠微微一笑，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一丝虚弱：“我的小公主回来了，过来，让爷爷好好的看看你。” 宝珠站在原地没动，可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唇角轻轻扬起，眼底漾起庆幸的笑意。 还好，还好爷爷还在，还好他平安无事，还好她并没有失去他，仿佛原先笼罩着她的阴霾一下子全都消散，她的世界又重新充满了阳光和快乐。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忽然间如决堤的河水夺眶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宝珠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双肩微微颤动，她埋着头，先是轻声啜泣，渐渐的变成嚎啕大哭，仿佛要把满腹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她也不知道这委屈从何而来，就是忽然间觉得很想哭一哭，似乎心底压着一团情绪需要宣泄出来，否则她会憋死的。 她越哭越伤心，天知道刚才她有多害怕，她以为她来晚了，甚至没来得及见爷爷最后一面，她以为从今以后，她都再也见不到爷爷了，那一刻的懊悔自责，惊惶不安，悲伤心痛，还有难以置信，现在通通全都化成泪水，被她发泄出来。 聂明轩和allen追到楼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宝珠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情形，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在他们赶来前的那几十秒钟，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明轩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弯腰把宝珠扶起来，轻声道：“sarah，别哭了，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以为……我还以为……”宝珠不停的抽噎着，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聂明轩却一下子全都听懂了，她以为爷爷不在了，所以刚才才会那么惊慌，不顾一切的跑进来，现在看到爷爷没事，情绪一起一伏间波动极大，失控也是在所难免的。 老人这时也走过来，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宝珠脸上的泪痕，用标准的伦敦腔说道：“我的小宝贝，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呢？爷爷看着都想哭了。” 宝珠抓过他的手帕胡乱的擦了一下脸，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之后，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哥哥说你病重被送去医院抢救，你怎么不在医院而在家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最近一直咳嗽，家里的医生怎么都治不好，所以才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而已，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小病，按时吃药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爷爷故作轻松的说道，可是眼神里却有种不易察觉的闪烁。 宝珠回头瞪向allen，气呼呼道：“你为什么把爷爷的病情说的那么严重，害的我吓的要死？” allen简直是有口难辩，他正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爷爷突然抢先解释道：“是我让他那么说的。” “为什么？”宝珠一脸诧异，虽然心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不敢相信。 “他要是不那么说，你能这么快回来吗？”爷爷轻叹一声，“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就算你不想爷爷，可是爷爷想你呀，下个星期天就是你二十周岁的生日了，难道你不想让爷爷陪你过生日吗？” 其实当飞机在庄园降落的那一刻，宝珠心里也是怀疑过的，只是当时担心的成分更多，那丝怀疑也就一闪而过了，没想到爷爷真的是为了骗她回来，才故意说他生病了的。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呢？”宝珠心里气愤极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用什么借口不好，非要用这个，你这不是咒自己吗，万一你……” 爷爷见她气的跳脚，立刻笑眯眯的安抚她道：“好了好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下次我换个别的理由……” “还有下次？”宝珠简直是气到无语了，满腔的怒火和大小姐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在爷爷一阵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声中湮灭。 她急忙拍着爷爷的后背替他顺气，见他好多了，这才瞪向聂明轩，一副要逼供的口吻问道：“聂明轩，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回来的？” 聂明轩立刻摆手喊冤：“没有，我发誓。” 宝珠看他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情，这才冷哼一声扭过脸去，虽然她并不甘心就这样回来，可是现在回来都回来了，而且爷爷又是真的生病了，她就在家陪他一阵子吧。 晚饭前，allen趁着宝珠和爷爷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神秘兮兮的把聂明轩叫到了楼梯口，坦白道：“xuan，昨晚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并没有撒谎骗sarah回来。” ☆、 第39章 听到allen这样说, 聂明轩眸光一沉, 倏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急忙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他忽然在卧室晕倒，幸好及时被汤姆大叔发现，把他送到医院抢救, 直到今天早上才脱离危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抢救室，可是, 他今天早上醒了以后就不愿意呆在医院, 非要回来休养不可，我本来还想劝劝他, 谁知他上午竟然让人去办了出院手续，中午直接从医院回来了, 我也拿他没办法……” allen耸了耸肩，提起这事满心担忧, 可是又拿爷爷无可奈何。 聂明轩隐隐的嗅到了爷爷晕倒背后的不同寻常，不禁皱眉道：“那医生的诊断呢，爷爷总不能无缘无故晕倒吧？” “癌症, 是肺癌, 所以他的咳嗽才一直不见好。”allen靠着楼梯的墙壁，把脸藏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悲伤和眼角的泪光。 聂明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心希望是allen在骗他，可是他一看allen的表情, 就明白他没在开玩笑，这是真的！ “不行，他这样从医院回来绝对不行，他这也太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了？”聂明轩的太阳xue突突直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刹那间几乎要失控。 allen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你这么嚷嚷是想让sarah听到吗？” 聂明轩忽然想到爷爷刚才的那番说辞，他显然是不想让秦宝珠知道他的病情，所以宁愿让她误会是他们施计故意骗她回来的。 “我也是昨晚从汤姆大叔那里知道的，爷爷患了肺癌这事去年医生就查出来了，只是他一直瞒着我们，要不是我这次恰巧回伦敦，恐怕还不知道呢，这件事情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暂时还是瞒着sarah吧，这也是爷爷的意思，她晚一天知道，就多一天无忧无虑的快乐。” allen的声音低沉沉的，仿佛是用钢琴的低音键在弹奏一首惆怅哀伤的曲子。 他忽然间有点羡慕sarah，同样都是孙辈，可是从小到大，她却是备受众人宠爱的那一个，爷爷说她是家里的小公主一点都没错，或许是因为她幼年父母双亡，就连他的父母，也更疼爱她，而自己，肩负着家族的重任，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教育和训练，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无忧无虑，也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 就连现在爷爷病重，也顾虑着她的感受，执意要隐瞒着她，可见他有多疼爱这个孙女。 聂明轩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不住的吸着气，唯恐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而失态，他蓦然想起今年年初的时候，爷爷毫无预兆的忽然提到他和sarah的婚事，恐怕那个时候爷爷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放心不下这个孙女，所以才想尽快为他们举办婚礼。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sarah会那么排斥这门婚事，甚至为此离家出走。 沉默了许久后，聂明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爷爷的病情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医生有没有说治疗方案？” “前期的治疗本来已经控制住了病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癌细胞突然迅速扩散，这次检查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现在手术化疗都已经没意义了，只能用药物尽量维持着……”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聂明轩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正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allen忽然站直了身体，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sarah，你站那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