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黄顺面上笑意恭谨,随后便抬了手与左右宫人比了个手势,前头两个宫人便躬身弯腰掀开帘子,几人往里走了几步便见着站在书桌边上的皇帝,太子连忙抱着郑娥上前行礼。 皇帝面上的神色倒不是郑娥惯见的温和含笑反倒是淡淡的,甚至透出几分冷意来。他抬眼瞧了抱着郑娥的太子一眼,既没叫起也没叫不起,只是低着头接着端详摆在书案上的那副字。 黄顺惯是个会眼色的,连忙给边上伺候的宫人内侍们使个了眼色,领着人退了出去。 书房里头一时间只剩下皇帝、太子以及郑娥,无人出声,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郑娥来回瞧了瞧太子与皇帝的脸色,挣了挣便从太子的怀里跑出来,上前去拉皇帝绣了云龙纹的明黄色袍角,小声提醒她道:“萧叔叔,大哥哥还跪着呢。” 皇帝本想直接回一句“人蠢就该跪着醒醒脑子”,可见着郑娥那雪玉可爱的面庞便又缓了缓神,咳嗽了一声,沉声与太子道:“还要朕扶你起来不成?” 太子这才站起身来,他面上凝着些许郑重的神色,迟疑片刻便开口道:“父皇,儿臣此来是为了……” “你要说什么,朕明白得很!”皇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太子的话,随即又抬了声音,“黄顺,人呢?滚哪儿去了?” 黄顺就在外头候着,闻声忙不迭的上前来,一面行礼一面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弯下腰抱起郑娥,把人递给黄顺,似是忍着怒火开口道:“你去给阿娥那些点心和茶水,去外头坐一会儿。朕与太子有话说。” 第17章 用膳 黄顺深知皇帝和太子的脾气,生怕这两个主儿吵起来,没敢走远,只抱了郑娥去了书房外头的隔间。 隔间里头的是等着吩咐主子传唤的几个内侍,都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故而白云铜的火盆子里头烧的也是上好的银炭,冒着青火,一点烟都没有。只是隔间里头到底小,又坐了四五个人,难免显得憋闷,只得开了半扇子窗户,外头冷风时而吹过来,虽是透气却也略有些冷。 一个年纪只有五六岁的小内侍则是半跪半蹲在火盆边上,小心翼翼的用火钳子拨动炭火。 皇帝身边惯常得用的其他三个老内侍都在,靠坐在躺椅上头,膝上盖着颜色不一的皮毛毯子,半阖眼,看着都懒懒的。可他们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了,心里紧着呢,一听里头叫人便能一咕噜起身出去。 那几个老内室见着黄顺抱了郑娥来,不由得都起了身,和蔼的笑起来:“郑姑娘怎的来了,快这边坐,小心吹着凉风……”内侍都是无根无后之人,多少也是喜爱孩子的,又因为郑娥本就是甘露殿长大的,颇为熟悉,自然也有几分真心的疼惜。更何况,郑娥在皇帝跟前得宠的很,他们几个人精自是很能摆正态度。 黄顺压低声音与其他几人笑骂了一句又往书房那处使了个眼色,诸人便又都安静了下来。黄顺开口叫人搬了自己那张椅子来给郑娥坐着,然后又开了柜子亲自拿了一张白狐狸皮给郑娥裹着,问她:“郑姑娘要吃什么,老奴叫人去拿?” 郑娥黑眸跟着一转,抿着唇笑起来:“我想喝牛乳,”她眼睫跟着一扬,轻轻地接着道,“还有,还有那个玫瑰、玫瑰……”她一时想起不起名字,只得巴巴的抬眼去瞧黄顺,滴溜溜的眼珠子就像是黑水银一样又黑又亮。 黄顺脸上的皱纹笑得犹如一朵大菊花,一怕大腿,故意逗她:“是玫瑰花糕?” 郑娥连连摇头,嘟着嘴道:“不是那个,是卷儿,”她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正好想起来了,忙道,“黄公公,是玫瑰奶油卷儿。” “还是姑娘聪明,瞧老奴这脑子……”黄顺笑应了一句,这才转头吩咐人去拿点心和牛乳来。 小内侍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郑娥正好能听见里头皇帝和太子的争执声音,忍不住开口道:“萧叔叔是和大哥哥在吵架吗?”她倒是担心得很,咬咬唇角便想要掀开裹在身上的那条白狐狸毯子去书房拉架。 边上另一个叫荣贵的老内侍连忙拉住了郑娥,哄她道:“姑娘放心,不是吵架……”他顿了顿,顺嘴就哄人道,“就是说话大声了些。” 郑娥眨眨眼,紧接着问道:“是因为他们要练嗓子吗?萧叔叔说唱戏的都是要大声练嗓子的。” “算是吧……”荣贵有些尴尬的支吾了几句,伸手摸了摸郑娥的头顶,转开话题,“姑娘要不然先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郑娥摇摇头,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小声道:“我等萧叔叔、大哥哥他们。” 正说着话,小内侍已跑着把牛乳还有玫瑰奶油卷给拿上来了,郑娥便坐在椅子上一面吃一面喝,腮帮子鼓鼓的,就像是啃松果的小松鼠似的。 书房里头的皇帝已把劈头盖脸的把太子教训了一通——他简直想不明白,自个和皇后怎的就生出这么一个一根筋、傻到非要上门找骂的儿子?见着跪在地上一脸沉默的儿子,皇帝到底还是稍稍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沉下声开口道“……北狄之事,你要是还没想明白就去问问东宫里头的大人们——朕派了那么些人去东宫,不是让你把人都丢一边,自个儿转牛角尖的,而是叫你若有疑难便先请教诸人。等你把事想明白了再来找朕。” 太子显是被皇帝打击了一番,微微垂了头,低低应道:“儿臣知错了。” 皇帝虽是余怒未消,可到底是一手教大的长子,平日里最是疼爱不过,骂都骂过了,打又不舍得。最后,他也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的转开眼睛,随意的摆了摆手:“行了,别摆这苦脸,赶紧给朕滚回仙居宫去……至于阿娥,留朕这儿便是了。” 太子只得起身行礼,抬步出去。 皇帝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这个时辰,他本是打算过去陪太后和泰和长公主她们一同用午膳的,可才被太子气了一顿,胸口里堵着一口气,现今便很不想去凑热闹了。想了想,皇帝便开口叫了人:“摆膳吧,叫阿娥过来,陪朕一起用。” 黄顺和荣贵一个伺候着皇帝去外头,一个缀在后头收拾了下书房——这里头皇帝的墨宝不少,摆设已是有皇帝的喜好和规矩,闲杂人等可不能乱动。 虽说陪皇帝用膳是件叫人深觉荣幸的事情,可郑娥还挺不乐意的,磨磨蹭蹭的过来,嘴里还道:“皇后她们都在仙居宫呢,说好了大家一起吃的……”又很不舍得搁下手中的玫瑰奶油卷,“而且我才刚吃了点心,吃不下饭。” 真是个宠出来的娇脾气哦…… 皇帝把郑娥抱在怀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居然有点小醋,哼哼道:“这才几天呢?你就不要萧叔叔,要去和她们吃了?” 郑娥仰头去看皇帝的脸色,眨了眨眼睛,忽而抿着唇笑起来。她随手就把手上捧着的紫金雕花鸟的小手炉给搁在案上,用被手炉烘暖的小手捧住皇帝的脸,一边给他暖脸,一边甜甜的给皇帝喂糖:“才没有…我最喜欢萧叔叔,最喜欢和萧叔叔一起吃。” 她生的肌肤似雪,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就像是刚出炉的糖糕一样又软又甜。 皇帝着实是个好哄的,被她这般一说便又笑起来,把她抱在膝上,捧着她的小脸在左右颊边各自亲了一下,笑起来说道:“朕叫人给你做一碗老鸭笋丝汤,等会儿喂你喝一点,热汤下腹,便有胃口了。” 郑娥只好点点头。她用膳是有专门的一套小餐具的,皆是小小的,正好能叫她一双小手端着、拿着。然而那套小餐具对于皇帝来说便显得有些小了,好在皇帝喂惯了人,喂得倒是十分的熟练——记得郑娥还小的时候,皇帝便常把她抱在怀里,一边端着乳水诱哄着人,一边又一遍遍的教她:“小阿娥,叫萧叔叔。萧、叔、叔……”最后还是赶巧被调到郑娥边上做乳母的窦嬷嬷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陛下,姑娘一岁没满,许是还不会说话呢。” 这些郑娥幼时的趣事,就连郑娥自己亦是或多或少的都听到过一些。她也知道萧叔叔是真心疼爱她,竭力想把最好的给她的,所以就算没有父母、就算太后她们很不喜欢她,郑娥依旧没有太难过——她从很小的时候起,便能懵懵懂懂的察觉、接触到一些与她对视、相处的人的情绪,她很清楚:这世上每一个人的善意都是可贵的,似萧叔叔、皇后他们的发自真心的疼爱更是珍贵难得的,不能辜负。 皇帝来了兴致,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用便先给郑娥喂了半碗汤、小半碗白米饭,还有几筷子清炒时蔬、奶汁炖鸡什么的。等把膝上挑食的郑娥喂饱了,饭菜都凉了,他只是笑了笑,摆摆手叫人收拾收拾,再端热饭、热菜过来用。可惜皇帝今日大约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扒几口饭就听到外头有人通传。 “陛下,长公主求见。” 皇帝搁下碗筷,思忖片刻便道:“叫皇姐进来吧。”说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先把怀里的郑娥给放下去,口上道,“先带阿娥去外头走一走,消消食,朕与皇姐有些事要商量。” 郑娥白嫩指尖抓着皇帝的袖子不放,微微仰起头。她的下颚弧线柔软,精致白皙的就像是白玉雕出来的,极是惹人怜爱。只见她眼巴巴的看着皇帝,软软的开口问道:“萧叔叔,那我可以去仙居宫吗?皇后还有几个哥哥jiejie都在等我呢。”她还是个孩子,自然是想要去外头和那些个哥哥jiejie一块玩的。 皇帝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口上道:“好好好,迟些儿,朕和你一起去。你先去外头走一走,等会儿咱们就去仙居宫。” 郑娥扬唇一笑,眨眨眼:“谢谢萧叔叔。”说着,她很快便又伸手抓了几块叫“贵妃红”的酥皮点心,蹦蹦跳跳的往外去。 皇帝盯着郑娥的背影,不觉露出温和的笑意来。恰在此时,忽而听到外头宫人轻手轻脚的掀起珠帘,有人从外头进来,随着来人的脚步声,佩环碰撞之下轻轻作响,柔软温暖的香风亦是跟着进来了。 泰和长公主一面走,一面把自己随手解下杏黄色镶白狐毛斗篷递出去给边上弓腰行礼的宫人,一袭明紫色绣冬雪腊梅的宽袖襦裙,端庄高贵。 她云鬓雾鬟,上插几支宝石簪子,左髻边则是插了一支蝴蝶步摇,步摇头部的赤金蝴蝶栩栩如生,蝶翼蝶须精美非常,缀着三股流苏,最底下的红宝石坠子正好垂落在泰和长公主光洁的额上,随着她轻盈的步履而轻轻晃动,肌肤白皙透光。 第18章 慈心 皇帝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抬,语气里头带了几分揶揄:“这个时辰,朕还以为皇姐要在仙居宫陪母后呢……” 泰和长公主颇为随意的在皇帝对面坐了下来,侧头掸了掸自己没有一点尘埃的袖子,那与皇帝颇为相似的眉目之间带着甚是从容的笑意。她坐下后也不和皇帝绕弯子,直接便道:“你没去仙居宫,母后和皇后都担心得很——母后是担心你是因为她对郑娥的态度生了恼;皇后则是担心你对太子有气……”她摊开手,蹙起峨眉,作出无奈的神态,“所以啊,她们便打发了我来瞧瞧你的态度。” 皇帝微微向后靠,背部抵着椅背,稍稍抬起他的脸,面容清俊至极,一双剑眉凛然含威,眸中似有深意,可他只是懒懒的笑着,语气也是淡淡的:“那,皇姐以为呢?” 泰和长公主随手从桌上的点心碟子里捏起一块贵妃红,吃了一口便嫌酥皮太软又给搁了下来,她眨了眨眼,道:“我猜,两者皆有?” 皇帝没应声,不置可否。 泰和长公主装模作样够了,这才拿了帕子擦擦手和嘴角,温声笑起来:“好了,不和你绕弯子。太子的事我是插不上嘴的——‘子不教父之过’,他便是再有什么不是,也该你和皇后去cao心。只是母后那里,她虽是执拗了些,可你又何必为着那么个小姑娘打她脸?老小孩老小孩,这个年纪的老人了,就跟小孩似的,可不得哄着?” 她语气温温,不紧不慢,到这一种自然而然的高贵矜持,听上去却带了些许冷淡的意味,“再说了,就算郑娥她的父母于你有救命之恩,该赏银子的赏银子、该赏官的赏官,就算过意不去给个爵位也是行的,哪有把人家姑娘直接带到宫里养的?要我说,你这事起头就做得不合规矩,可不叫母后憋着气?更何况,你还为着她几次责难王昭仪、打母后的脸,母后太后之尊,又岂能不气?” 皇帝蹙了蹙眉,到底还是开口应了一句:“阿娥她父母都已过世。”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阖目,眉睫犹如墨画,只是神色沉郁。 “那也该有亲人、族人才是,哪有你自己抱回来养的?”泰和长公主红唇一扬,轻声嗔了一句。 皇帝心情有些不快,于是也没客气:“她亲族那一边有些难处,不能送去。再说了,难不成朕想养个孩子,还得看人脸色不成?什么叫‘不合规矩’?皇姐也该明白,有时候,朕才是定规矩的那个人。” 泰和长公主还真没想到皇帝竟会为了郑娥这事给她这般难堪,想着自己确是小看了郑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那张一直巧笑倩兮的面庞也微微发怔。 泰和长公主离京数年,好容易才回来,皇帝也不想和长姐再掰扯这些伤感情的话题,他顿了顿,漫不经心的转开话题:“皇姐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想与皇姐商量。” 泰和长公主还算是了解自家的这个弟弟——他这模样,看着倒像是要做坏事啊……她生出一丝警觉来,沉吟着道:“……你先说。” 皇帝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由抬眉一笑,凑到泰和长公主耳边轻轻交代了几句。 泰和长公主听着听着便蹙了眉,忍不住打断了他,开口道:“不成!那可是母后的圣寿节,你这不是存心要叫母后不高兴吗?你想让我与你一同欺瞒母后,这可不成!” 皇帝抬眸盯住了泰和长公主:“熹元四年,皇姐下嫁张峤前,曾与朕说过‘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朕才叫只有十岁的薛斌承了爵位……” 听到“薛斌”二字,泰和长公主脸上那张美貌骄傲的面具仿佛也显出了裂缝——那是她与靖康侯薛不言所生的长子,是她心心念念求了数年才得来的爱子,是她怀胎十月、豁出性命生下的骨rou,是她不避寒暑的教养长大的孩子。然而,她已将近七年都不曾再见过他一面,甚至不知他如今何般容貌、不知他可曾娶妻生子…… 皇帝伸手越过桌案,握住泰和长公主冰冷的手掌,动之以情:“人人多道皇姐不喜薛斌,出嫁后多年不肯再见他一面。可朕却明白:人之爱子,实乃天性——便是先帝那般刚毅冷峻的脾性,纯孝太子离世时亦是日数十哀,竟至咳血。皇姐宁愿辜负青春也要将薛斌教养到懂事,直到把靖康侯的爵位交到他手上,才敢安心出嫁——爱子之心一至于此,朕又如何会不明白?” 他语调缓缓,颇为郑重的道,“朕视阿娥如亲女,自是想要给她最好的,替她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此等父母爱子之情,皇姐应当明白。” 泰和长公主的被握住的手近乎痉挛一般的颤着,好一会儿,她方才回握住皇帝那只手掌,白嫩纤细的指尖凉的出奇,就像是冰雪雕出来的——白得出奇、冷得出奇。然而,她的语声却依旧是极镇定的:“好,算我还你人情。这件事,便按你的法子办。” 皇帝笑了笑:“皇姐放心,此事必会叫皇姐满意。” 泰和长公主抬抬眼,沉默片刻才道:“薛斌他……”她猝然收住声音,没再接着问下去,反倒是颇为生涩的转开话题,“对了,郑娥姓郑,这事你怎的不去找二弟?” 说来也是有趣,皇帝的二哥齐王如今还是个闻名全国的鳏夫,他那位早逝的齐王妃便是姓郑。齐王爱郑氏爱得都快疯魔了,说不得就因为郑娥姓郑,还能偏爱几分。 皇帝眉间神色微不可查变了变,随口笑着应了一句道:“二哥哪有皇姐你好说话。” 泰和长公主此时心绪沉沉,自然也没注意到皇帝面上那微不可查的神色变化。她瞪了皇帝一眼,到底还是缓了神色和声调:“罢了,你就欺负我好说话罢……” 他们说了一会儿,便见着郑娥从外头跑回来。她的头发乌鸦鸦的,身上系着的是件大红色绣大朵牡丹镶白边的对襟羽缎斗篷,里头是一件樱粉色的齐胸襦裙,脚下则是踩了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都是极鲜艳娇嫩的颜色,更衬得她一身肌肤莹白如美玉,毫无瑕疵。 也不知郑娥这是从哪儿折腾回来了,便是十二月这般的寒天居然也出了一头的汗,细细的香汗缀在白皙光洁的额上,仿佛美玉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擦。只见她蹬着送一双小短腿,“蹬蹬蹬”的踩着羊皮靴子,像是个归巢的小燕子,又快又准的扑到了皇帝的怀里,笑盈盈的开口问道:“萧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仙居宫啊?”正说着话,她忽而注意到边上的泰和长公主,娇嫩的小脸灿然一笑,俏生生的与泰和长公主打招呼,“长公主好。” 也不知怎地,泰和长公主还真有点手痒痒,想去掐一掐她那白嫩嫩的面颊。 皇帝见她双颊都红扑扑的,满头的汗,心里软得很,便抽了一块帕子替她拭汗,嘴上问道:“这是去哪儿了,瞧这一头的汗……” 郑娥仰起头打量皇帝神色,纤长浓密的眼睫跟着扬了起来,她乌溜溜的眸子就像是宝珠一般明亮闪烁,看人时能把人的心肠都看得软了。她绽开笑容,颊边梨涡浅浅,就像是窗边新绽开的花骨朵,甜蜜又柔软,声音也是娇娇的:“不告诉你……”说着,她便把头埋到皇帝的肩窝上,偷偷笑着,胡乱一蹭便把一头的汗都给蹭掉了。 皇帝哭笑不得,只得抱着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笑应道:“好了,马上就去仙居宫。朕去更衣,你也叫人给你换身衣裳……” 郑娥用小手搂住皇帝的脖子,撒娇似的蹭了蹭,欢欢快快的应了一声,声音脆脆的。 皇帝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把她的乌发都揉乱了,惹来郑娥不乐意的哼哼声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快去换衣裳!晚了可不等你。” 郑娥这才从皇帝怀里蹦下去,蹬蹬蹬的往边上换衣服的隔间去。 泰和长公主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抬眼把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颇为古怪:“真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有成奶爸的一天啊! 皇帝不以为耻,反倒振振有词道:“小姑娘家嘛,多宠宠也是应该的。”说着,还瞥了眼泰和长公主,“不过皇姐只有两个儿子,大约是不知道这养姑娘的事……” 泰和长公主:这死不要脸还爱给人插刀的德行,果然还是她熟悉的弟弟。 第19章 齐王 皇帝果是说话算话,等郑娥换上衣服,他便带着人一同去了仙居宫。 才刚刚进了殿门,皇帝便把怀里揣着的郑娥搁了下来,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交代她:“去皇后那边站着便是了……”他自己倒是惯会装个好模样,一入殿便先与太后请安,笑着解释道,“朕今日忙昏了头,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见着皇姐都来了,这才便想起要来仙居宫给母后请个安。” 这是自己的儿子,听说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过来了,哪里有不心疼的?太后蹙蹙眉,口上道:“这儿一群人伺候着,又有皇后她们,哪里要你过来凑热闹?再说了,再忙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哪有不用午膳的?”她顿了顿,眉梢一抬便指挥起边上的宫人,“去,叫人给你们皇帝弄些吃的来。要热的——他这饿了一会儿的,该先暖一暖脾胃才是。” 虽说仙居宫里才刚用过午膳,但小厨房里却准备得十分周全,不过一会儿便把东西端上了食案,不过因着有些仓促,先时只端了青精饭、长生粥、烤鹅rou、奶汁炖鸡等几样,后头才由着传菜的宫人一一的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