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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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个多月前,陆行帮才派人来送消息,里头就夹杂着考兰的纸条,她打开来看还以为是多么重要的消息,结果上头歪歪斜斜一句:“想写信,但是不会写的字太多了,我去为州找你,你别乱跑。” 是魏州啊!魏字都不会写你是把学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么?! 再这样就在你身上抄唐诗三百首看你还能不能记住! 几日前崔季明总算是见到了他,真是恨不得拧着他耳朵把他吊在树上抽啊,考兰被她摁着揍了半顿,还气的蹬腿骂:“我都是为了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吃了多少苦!我不回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天杀的!没良心!” 崔季明也怒:“你要真是老老实实去玩也就算了!我有要求你去做这做那么?现在什么世道,我自己都好不容易用这名字混出头来,你对山东了解多少,还打算重cao旧业了?说着什么要对我有用,你当我真的是需要你给我出生入死才养你啊!” 俩人拿着枕头,打的你死我活,考兰连揪头发踢裆的招都想使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最近都没吃过饱饭,还是身上受了伤,败下阵来,气苦的趴在床上不动了,脸朝下埋在枕头里:“我知道啊——我知道所以才觉得什么都欠你的!” 要是别人,或许他早死在看到她真身的那一天了。 他老是觉得崔季明怕他再跟以前那样没人管没人问走了歪路,才养在身边。 他渐渐发现自己不是因为有用,而是因为崔季明的心软才过上现在这种日子的。这一发现,对于他来说又让他高兴又让他不舒服。 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受到关心而不用付出代价。 令他不舒服的却是,他不希望这样不对等下去。 考兰也一直在想,自己对于三郎而言算做什么?三郎于他而言算做什么? 他的脑袋想不出来这答案。 他能感受到自己也算是三郎关心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只是为什么他的待遇就跟殷胥差出十万八千里来? 崔季明就好像是看着殷胥的方向,在一步步前进,踏实土垒的台阶只为了靠拢他,要和他站在一处。 考兰也知道,他自己更像是路上的同行者而已。 崔季明自然不知道考兰的这些想法,陆双看她在魏州差不多站稳了脚步,他在叛军境内也算是各处都有了些眼线,打算启程往魏州来。 主帐扎在魏州城外,崔季明任用了几位将领,与张富十在内的诸位探讨往后的事务。 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拿着铁锹镰刀发家的民兵,眼光也有所局限,他们认为如今面临的选择,就是先打滑州还是博州。 崔季明早在来魏州之前就跟自己设立过目标。 滑州在西侧,靠近朝廷,崔季明不到万一是不想和朝廷接触,而且越靠近朝廷越容易枪打出头鸟。滑州的横野军战力早不如从前,如今内部混乱不堪,不足为惧。或可随时监控着他们的走向,留着他们夹在朝廷与魏军之间。 她的计划是向东占博州,沿着黄河狭长发展,而后再自养水军,绕开如今被郑姓当作重城的郓州,从东部渡河,攻占齐州。 她犹豫的是,趁着博州如今刚刚经历战役势弱的时候攻打,还是先整顿整顿自己手中还满是隐患的兵力。 最终崔季明选择了后者。 因为如果就这样打去博州,再吞了博州的兵力,手下人数多起来,反而会使管理混乱之类的矛盾更加激化。到时候两三万人,她手中又没有名将,未必能压得住。 不少兵将都是那种只顾着攻城略地,恨不得抢来的钱堆成山的人。张富十倒是有了上次的经验,很信赖崔季明的判断,也坚决支持他的选择。 崔季明拥兵一万三,看似不多,但她可不像那些吹逼不打草稿的藩镇一样,把送粮草的民兵、做饭的烧火兵以及照料马匹等等的后备兵都算上,这一万三,就是都能上战场的人数。 她先是设定了二十三条一旦触犯绝对是死罪的律令。 大的条例如背弃逃跑、无故奔走惊动,小到经过时随意抢掠、拉弓后回头张望、隐瞒破敌后的缴获。 这些懒散到把投降当作日常的兵们,一听到这些对于崔季明而言理所应当的军令,立刻炸开了锅,怒骂崔季明太过分了。 崔季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一时接受,她有意道:“这条令张贴于军中,每日练兵时都要背诵,但三个月才实行,三个月期间如果犯了军令,不会杀头,却会被立刻夺去所有的军甲战马,只能带着饷银,驱逐出营。三个月间,任何想要离开军营之人都可以随意离开,但也是不能带走一件军营中的东西。” 先被军令吓到的兵士,立刻打起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反正犯了错也就只是被驱逐,为啥我不赚够三个月的饷银,最后一天再走? 就算中途犯了错,也就少赚点就是了。 憋够了三个月,老子就跟你这个傻逼军营拜拜。 绝大多数的兵油子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崔季明可不是那种只读兵书高高在上的世家将领,她揣测的透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军令一出,直接打包行李离开的,不过是几个人。一万三千人,绝大部分都留了下来,等的就是三个月的钱。 而后她开始清点手头能有的资源。 选择赵弘敬的最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赵弘敬出身还可以,家底不错,就是不怎么出去抢也养得起兵。不用像某些军队一样,需要不断的去攻城略地才能维持的生存。 如果崔季明不杀俘虏,那么她手里应该有两万多兵。而在崔季明杀一半俘虏的状况下,与她人数偏少相对应的就是她军备足。 算上驮马,她有将近五千匹马,弓箭也有三千多把,军甲更是富足。 崔季明将一千人左右纳为后备军,又将剩余的一万两千人分为五军,中军一支,左右侯军各一支,左右厢军各一支。 中军两千人,足有一千骑兵,六百弩手,四百突击兵。 左右侯军与厢军四支队伍,各两千五百人,八百骑兵,五百弩手,三百陌刀兵,三百突击兵,剩余六百人为甲步兵。 其中不论是哪个兵种,全都是五十人一队,每队分五伙,每一伙九人。除了每一伙的伙长是最小单位的官以外,剩下五人则是一队正、一队副,两个旗兵,一个文书。 以前的魏军中都是按照五十人一队直接来分,没有再细分,哪里还五十人就给配个文书的? 崔季明却坚决而为。 眼见着上下这不就是要有二百四十人的文书,众将领疑问的是,哪来那么多会写字的啊? 队中的文书对于潜移默化影响全团太过重要,以前在凉州大营不照样有的是连汉话都不会说几句的胡人,却仍然有文书来帮助管理全队。 文书也要上战场,但因为仍然要跟军中识字之人学习,又有其他方面的要职,所以可以和队副享受同等的饷银,因此不少体弱之人争着要当文书。 而军中也会设有对于每一场战役的军功评定,既有个人的跳荡军功,也就是打头阵杀得最猛最不要命的那种。 也有以队为单位的评定。 毕竟中军肯定是队伍中一等的精英,其次是左右侯军,其次再是左右厢军,饷银也是分等级的,想要升入侯军或中军,只接受整一个队伍的集体升迁。 这些想法,还是来源于崔季明看刘原阳带兵。 许多队伍一伙之内来回换人,死了就替上新的,升迁了就塞进新兵,可能进营没两天战死了,连伙伴名字都叫不上来! 实际作战中,最应该团结的应该是这五十人的小队,能固定这个队伍,并且让他们荣辱生死与共,彼此熟悉作战方式,才能提升整个军营的战斗力。 张富十和三位主将一共四人,领除中军外的四军,他们看她看着军中的文书,在纸上划分、计算,一脸惊愕。 有个前朝廷军镇出身的将领,看了半天呆呆道:“季将军……这是朝廷打仗的配置啊?您学过打仗?” 崔季明笑:“照着葫芦画瓢还不会,也不只是朝廷,像样的军队都是这样划分的。咱们就是因为人少,才要把每个人用在刀刃上。我可不打算就在这地方捣鼓捣鼓两年,被人家吞并了就算完。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如此军令实行下去,诸位将领挑选再加上崔季明过目的中军两千人的饷银足有之前普通将士的四倍,几乎其他四军中都红了眼,崔季明也公布了详细的对内功绩细则。 有罚就有赏。赏的细则,有时候甚至比罚更重要。 这队伍里不想朝廷军中那般,还有不少沾亲带故,有哪个世家子弟还要尽力照拂让人家尽快升迁。在这里,谁管你是谁姓什么,都已经是叛军,一切只照着规矩来。 崔季明亲率两千中军,开始了练兵之路。 从上下马的要领,射箭到最重要的号角听令和旗令,崔季明肯放弃攻击博州的最好时机,却也要先把自己手下训练的像模像样。 几声号角该拔刀,哪个颜色的旗该落下,追击能追多远,防御该什么姿势。 这是崔季明头一次白手起家建军,她觉得自己往后或许再不会有此刻这样的细心和耐性了。 白日教过的东西和每日的军规,晚上由文书再强调。你想不学也可以,要不然你脑子好使白天练过就能死死记住,要不然你就在练场上不停犯错,直接被主将发现扔出军营吧。 一支正常的军队是不该总看着饷银的,但崔季明带的是一帮骄躁的兵痞,只能把钱先当作吊在眼前的萝卜。 这三个月带兵期间,除却魏州附近练兵,崔季明攻打了附近几处小县镇,将军队中几乎能遇到的大部分行军、起兵、收兵状况练了个遍,其中约有再两千多人由于违反军规、表现太差劲而被踹出军营。 而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当崔季明宣布军令正是开始实行,而军中的赏则也开始实行时,她站在了点兵场上,问有谁对于军令不满,想要离开。 此事兵场上众人竟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离开了。 三个月没犯错都做到了,往后自然也能做到啊,往后能做到就能一直得到这份军职,赚得到这份赏银,为什么要走?这是最朴实简单的逻辑,看似可怕的军令,三个月缓冲期下,看似并没有那么难做到! 而且…… 如今论谁都感觉到了这种高压政策下,这支军队的不一样了。 不论是横野军的俘虏,还是曾经魏军的俘虏,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纵然这支军队只有一万人,他们的效率和能力,他们的整齐划一与纪律,却能战胜三万军队! 崔季明从来没有说过鼓舞人心的话,然而他们自己作为兵痞出身,从兵匪的散漫,到如今的整然,谁都对于这变化心里门儿清。 乱世,到哪儿都要靠刀口吃饭,为什么不待在一个能打胜仗的队伍中! 崔季明看着她的问话下,静默整齐的队伍,第一次起家忐忑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这才有点军队的样子,这才能叫做打仗了。 什么时候都不能光靠计谋、靠出其不意,实力本身才是是不论落入何种境地的万用法则。 她能敲打一万骄兵到服服帖帖,就能敲打十万。 她知道此时博州经历了三个月的整备已经恢复了状态,但她此刻仍然信心满满,站在点兵台上,背着手笑了:“如今这样,才到了打博州的时候了。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我们与河朔这七八支军队不一样,我们是做大事的人。至于脚下能有多少地,至于能走到哪一天,不单看我,更看你们每个人了。” 第216章 博州属于卢海军,这部分军队控制着黄河靠近入海口的位置,北至河北沧州,南至山东青州,甚至还割据了半个山东的半岛,大部分势力与裴家接壤。 他们是一个狭长的弧形,扣在了黄河最后一段的南北两侧。 对他们而言,博州是往西延伸的点,是重要的胜利。 但是由于卢海军战线太长,北边沧州和承德、义武两军开打,南边和裴家又有矛盾,卢海军本来就是武将起家,家底很薄,这样打消耗的很快。 博州缠斗了将近一年,他终于夺下,却发现连修城墙的钱都拿不出来,博州也早就因为过于穷困,卢海军的部队没法屯粮整队,三个月都陷入边缘的状况,更像是守着一片焦土空城。 他本有一万多兵力驻守博州,却由于裴家在齐州与他们发生一定的冲突,他们决定再调来一万左右兵力,一齐从博州渡江,到达紧邻对岸的济州,然后再从陆地上去突袭裴家。 崔季明是从匆匆赶来的陆双那里,才得到这一消息。 她那时正坐在主帐内,一张矮凳,一边剥橘子一边看着沙土地上摊开的地图,陆双摘掉斗笠,眼下有疲惫的痕迹,他看着崔季明眼前摆的地图,道:“快别看这个了,都是什么时候得了,如今哪里还有十一镇?” 崔季明吞了橘子,舔舔手指:“现在有几镇?” 陆双笑:“七镇,其中你是最小的。不过你倒是瞒得很好,外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还以为赵弘敬依然守着这点地方。” 崔季明笑:“那是,我都给赵弘敬许诺了往后要分他一州,只求他配合我。他如今什么都攥在我手里,还能不答应?也不用他做什么,每天装模作样巡场,偶尔发表点讲话,住在他的主帐里,就能白白享清闲,他能不乐意么。也就是早知道他好拿捏,所以才选他的。” 陆双把新的地图摊在她面前,递了个帕子给她:“快擦擦手,你何时邋遢成这样子过?” 崔季明笑:“以前从播仙逃回来的时候不也这样,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没干净利索过。你说卢海军要渡江去博州对面的济州?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