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不幸中的万幸,阴阳之水的硫酸浓度尚不到浓硫酸的程度。 可怕之处在于其混合其中的毒,一旦接触了阳光即会产生变化,会加快稀硫酸里的水分蒸发速度。 若不尽快并妥当处理,随着水分蒸发,稀硫酸浓缩之后便会腐蚀皮肤。 郁容猛地咬了下唇。 自他反应过来,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聂昕之的衣服,隐见碳化。 便揪着衣襟,十分粗暴地直接将衣服扯碎丢开。 还好还好…… 看到男人暴露的后背,郁容紧绷的神经总算没绷断。 泛着古铜色的皮肤,表面是一大片的红,得亏聂昕之寻常穿得严严实实,衣服足够厚,勉强隔断了阴阳之水直接接触到皮肤。 但也不是放心的时候。 皮肤泛红,说明已经沾染了毒水,必须以最快速度处理。 护卫极快地取来了大量的清水。 也算走运气。 这一片摊位多是兜售展示花草的,附近存放了好几大水缸,缸里装满了井水。 郁容一霎时清空了大脑里所有的杂念。 无暇多想,甚者顾不上担心了。 冷静、镇定,投入到急救医生的角色当中去。 解阴阳之水的剧毒,方法得当,说简单也简单。 重在紧急处理“水”中之酸。 毒之本身其实是慢性的。 只要皮肤没出现腐蚀性损伤,“水”之毒的毒素附着在肤表,一时之间不得侵入腠理。 故而,救治的手法十分粗暴直接。 就如郁容嘱咐阿大的,以大量清水冲洗,配合着弱碱溶液的使用,待到阴阳之水被彻底冲干净了,再涂抹一层解热祛毒的药油。 其后内服解毒片,针对的不是毒本身,是以防治炎症的。 不久。 一大批官兵赶至,迅速稳着了场面。 在场之人,除却受伤的,全数被暂时扣押,挨个质审。 郁容倏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 冲洗完毕,涂了药油。 能做的全都做了,若无意外,只需跟进观察个六七天,没出现什么特殊反应,便无需担心。 然而,这回急救的对象是兄长,郁容难免患得患失,怕自己一个失误就…… 哪怕系统明确显示没有问题。 脱离了医生状态,郁容不由失了几分持重,忧心忡忡:“兄长觉得如何?” 赤着膀子的聂昕之,自始至终面色不改,应道:“无妨,容儿莫怕。” 郁容默然。 如何不后怕? 以聂昕之强悍的意志力,在被泼到毒水的第一时间就痛得发出闷哼,阴阳之水的威力可见一斑。 这还是隔了一层衣料。 要是阴阳之水直接泼在了露在外的部位,如颈脖、手背等,皮肤一旦出现灼伤,救治就没这么迅速有效了,再如何挽回,毒素造成的创伤难以修复。 思及此,郁容一瞬只觉怒火中烧。 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为着什么,做这样恶劣到没人性的事? 如果不是兄长将抱在怀里,说不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被毒水泼了个正着。 实际上以聂昕之的身手,其便是带着他一整个人,想躲开泼洒而来的毒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这男人却是傻乎乎地硬挨着。 不仅是保护他,也在最大程度上,挡着了撒向人群的毒水。 事实上,真正因毒水受伤的,只有寥寥数人,伤情远远不如聂昕之,皮肤上溅到几滴,虽有一两个人出现了灼伤,好在伤口极小,处理得及时且用了药,侵体毒素因着剂量极小,不至于造成特严重的后果。 “我竟不知,兄长居然这等牺牲自我的精神。” 郁容轻轻开口,听着像是嘲讽,其实不过是……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一脱口味就不对。 聂昕之云淡风轻地表示:“何谈牺牲。”他凝视着年轻大夫恹恹的面容,语气难得有了温度,“我如不挡下,许是有多人被泼个正着。” “所以兄长就不顾及自己了?”郁容的语气是鲜有的激烈,“你若……万一,让容如何自处!” 聂昕之没立即回话,单手将略显激动的人,紧紧揽入怀中,在其额心亲了亲。 “兄长……” 郁容不太适应这般激烈的心情,被这一亲,情绪渐渐淡了点,却是几分无力,不自觉地叹息:“要是再遇到……” 顿了顿,“再遇到”这话感觉不吉利,他虽不迷信,但一时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头。 聂昕之这时接过话:“容儿会难受。” 郁容下意识地说:“兄长平白遭此这一遭罪,我如何不会难受……” 话语忽是顿住。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问:“你的意思是,怕那些人受伤,我会难受,所以干脆便舍身救人?” 聂昕之微颔首。 郁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忍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不由再叹:“兄长谬也。” 他还没伟大到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程度。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确实希望能救人便尽力去救。 但这不意味着,在同样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要求聂昕之冒险。 若,慷兄长之慨,满足自个儿“济世救人”之心……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虚伪至极吗! “兄长如何觉得,那些不认识的陌生人,对我来说比你更重要?” 郁容低声反问,不等对方回应,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兄长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他没资格“指责”,但有立场“劝诫”,便是话锋一转,道:“以后,兄长莫要再这般……好吗?救人量力而行就行了。” 像今次,若不是种种巧合,加上极大的幸运因素……聂昕之的下场,恐是不堪设想。 “如真遇两难,我宁愿兄长保护好自己,这天下所有人加一起,也比不上兄长一个……” 郁容一时情不自禁剖拆着心。 聂昕之静静地听他说,忽是将人压在身下。 郁容难得用上从系统那学到的技巧,灵巧地挣脱了对方,不给其反应机会,赤脚跳下玉床,几步后退,拉开了两人距离。 对上男人黑沉沉的双目,仿佛从其中看到了些许疑惑,他轻弯起嘴角:“我现在不高兴,所以就别想了。”顿了顿,十分“残忍”的宣布,“在兄长后背之伤,彻底康复前,那种事便免了吧。” 聂昕之浅声道:“背部无伤。” 郁容轻笑:“等不蜕皮了,再讲这话罢。” 阴阳之水尽管被冲洗干净,但到底含了硫酸,在受伤的第三日,聂昕之被泼到的背部,出现了蜕皮现象。 确实不算伤,抹点药油,待一段时间,皮蜕完了就没事了。 郁容看在眼里,心里堵得慌。 努力摒除沮丧与不适,他面上仍在浅笑:“兄长安心休养罢,我去给你炖份清火解毒的凉汤。” 自顾自地说完了话,不待人回绝,人便趿拉其木屐,朝外走去。 沿着回廊没走多远,郁容便与校尉安朗犀正面迎上。 相互寒暄。 郁容心知其来意,开门见山地问:“可是抓到了泼毒水的人?” 安朗犀点头,说:“当日便追到了,但其身份非同寻常,王府护卫不敢冒犯。” “那真是好大的来头。”郁容低语了这句,遂是笑了,复问,“其身份如何个非同寻常法?” 安朗犀这回没立马回答,面露迟疑之色。 郁容以为他觉得为难,便不勉强了,毕竟自己也不真的是逆鸧卫的成员,遂在对方张嘴欲言前,转移话题:“可是去找兄长的?” 泼毒水之人的身份与行为动机,聂昕之自然会告知他,不必急于一时就得知晓。 得了安朗犀的肯定回应,郁容给指了路。 “就在前面的清暑亭,安校尉直去即可。” 待郁容端着凉汤回到聂昕之身边,安朗犀早就不见人影了。 桌上搁着一本密折。 “容儿看看。” 郁容不与男人生分,拿着折子就翻开。 如他所料,是安朗犀及其手下查出的,有关泼毒水一事的真相。 “目标居然是……我?” 郁容不敢相信。 他怎么不记得得罪了哪个,以至于人恨得要泼硫酸了? 哦,是有一个,兄长的烂桃花,但对方早被驱逐到鸟不生蛋的边城,总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