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如此玄虚之事,寻常人遭遇到了,往往只当是做梦,最多觉得梦境特别真实罢了。 周昉祯却坚信自己并非梦魇了。 仙子确有其人。 理由一,他每回醒来,鼻腔里犹存脂粉香气; 理由之二在于,尽管其衣衫整齐,但行房过后,身体总会有些感觉,难免留下痕迹。 前两条尚且能归结为错觉。 关键的证据是,有一回与梦中仙子赴约时,他一时情不能自控,吐露了心声,说想要拥有对方一件信物,也好解白日里无法相见的相思之苦。 待他醒来,仙子居然真的留下了“信物”—— 绣着金牡丹的红色肚兜一件,色粉俏而手工精湛的香囊一只,以及女子束脚用的布条一根。 透过信纸仿佛闻到了一股脚臭味,咳。 看到这,已经没了任何言语能形容郁容的心情了。 周昉祯写的废话太多,尤其关于仙子的云梦闲情,就差没将过程与感想给俱数复述一遍。 一看就知,这家伙在此前还是个雏儿。 瞧字里行间那个嘚瑟劲儿…… 暗自吐槽着,郁容不得不耐心继续欣赏,周兄与其仙子风花雪月的故事。 没办法,胸腔里住了一只猫,张牙舞爪挠着心肝儿。 他特别想弄明白,周兄这一遭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瞎猜的,被人下蒙汗药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掉了。 照周昉祯的说法,尽管睡着后绝大多数的记忆被遗忘得干净,但能肯定,他是自己下的床,走出了房间,去……去往不知名的仙境。 这一点倒像是夜游症。 但,梦游撞上艳遇,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止三五七回了,最重要的是艳遇还留了信物……哪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除非周昉祯精神分裂了,自己骗过了自己…… 诶? 也说不准,精神分裂进而引发夜游症不是没有可能的。 思绪纷乱,郁容一边控制不住作各种推测,一边还在阅读信件内容。 又是上千字冗赘的对于仙子无双风姿的描述。 终于说到了重点。 周昉祯其言辞殷殷,倾诉着活了二十多年,他头回动了真心,想把仙子娶回家,必将好生对待,盼能与之举案齐眉。 问题来了。 周昉祯只能在睡着后,意识模糊中,才能与仙子相会。 清醒状态下,根本无缘得见仙子。 为此苦恼不已,寝食难安,以至于他接连三天没能入眠,愈发地想见仙子而不能。 才有了这封信。 前面说什么想要让仙子无法飞升的药是假,或者半真半假。 真实意图不过是想问郁容拿个主意。 鉴于其正处逃家状态,之前交往的众多人,跟邹良周家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郁容,一时着实找不到可以倾诉,并寻求帮助的对象。 长长、长长的信,总算看完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让郁容足足消化了一刻钟。 一言难尽。 早说周兄有时候挺神经大条,可……这也太心大了吧? 郁容觉得如果是自己,每每睡着遇到什么仙子的,第一时间只会想到是不是遭遇了艳鬼。 空无一人的荒院,姿色绝丽的仙子,还有什么仙乐鸟鸣的…… 想想便觉毛骨悚然。 简直是无数书生与女鬼故事的范本有没有! 放到现代,直接可以拍上一系列好几部《荒村女鬼》恐怖片了。 周昉祯倒好,不仅乐在其中,居然还决心要将说不清来历、记不得长相的“艳鬼”,娶回家? 心宽的堪比太平洋了吧! 不过…… 见惯了这个时代男性所谓风流美事,郁容不由得欣慰,周兄倒是个难得的痴情种、有心人了。 然,有心也得分对象。 郁容将信递给了聂昕之,他在推理方面不甚擅长,还是交由专业人士判断吧。 略有担心,尽管周兄看着挺乐不思蜀的样子,但作为朋友,对他当前的状态实在放心不下。 主要是太可疑了。 郁容可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仙子或艳鬼的。 若不是周昉祯精神分裂了,自己妄想了这一出“美事”,那必是遇到了什么人图谋……呃,色相麽? 不管图谋什么,既是藏头露尾,其间必有鬼蜮伎俩。被图谋的,就可能有危险。 “我说的对不对?”郁容表达了一通他的看法,问向自家男人,见其折起信纸,显然业已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复道,“兄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聂昕之语气淡淡:“色相惑人,欲令智昏,则自迷心窍,不过是意志不坚。” 郁容默然,果真年纪大了麽,兄长有时候真的挺爱说教。 下一刻,聂昕之二度开口,总算回答了他的问题:“此中定有蹊跷。” 郁容黑线,这不废话麽! 聂昕之沉吟了片刻,道:“周小红虽肆性轻浮,却也非妄言妄语之辈。” 忽视那个“肆性轻浮”的说法,郁容赞同地点头,想了想,道:“我们提前回去如何?”反正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大件东西有“快递小哥”在,“周兄在旵城郊,跟雁洲隔界的地方,从这边绕个道也就一天的功夫。” 旵城、理县与雁洲,从地图上呈不太规则的三角形。 去旵城虽绕路,但事情一旦解决,顺水回雁洲也挺方便的。 既然周昉祯来信“求助”了,尽管其中倾诉的意味更多一些,但作为朋友,对方遇到难题,自己也非脱不开身,理当伸一把援手。 聂昕之素来不会拒绝他家容儿的决定:“可。” · 车轮辘辘,轧过遍布碎石与荒草的小道,终是停留在一座破落的大宅前。 郁容坐在马车头,张望着苔痕爬满残垣的大院,目露惊奇:“这屋子看起来不错啊。” 周兄信里说的什么荒郊空宅,他还以为像兰若寺那样的。 除了院墙塌倒了几处,杂草野花长得半人高,大宅主体保存得还挺完整的。 聂昕之先一步下车,递出手掌,扶着年轻大夫下了车,嘴上回了句:“此为周家多年前的老宅。” 郁容恍悟:“怪不得周兄跑这儿来借宿。” 说话间,聂昕之找地方停放马车。 郁容在小心拨开野蒿乱蓼,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这里谈不上荒郊,刚行车时,他从车窗就看到了,大道岔开不止有一条小道,顺着另一小道望去,树木繁荣,隐约可见有住家。 不过…… 眼看太阳落山,天将黑了,这空旷荒凉的大宅就有些鬼气森森的意味。 “嘎——” 乌漆墨黑的一只大鸟,突然从倾颓的乱石间振翅冲向天。 吓得郁容瞬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咕叽咕叽”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了起来。 郁容慢慢地,翼翼小心地舒了一口气,自己吓自己什么的…… 前方,跨过倒塌的院墙,即可入大宅——虽说宅院荒废了,正门可还是上了锁的——昏昏暮色里,破落的大宅门前,摇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 还是等兄长一起罢,省得他提前进去,反让对方待会儿找不着人。 想着,郁容转身,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野以内…… 心脏蓦然提紧,不受控制。 第137章 当然不是聂昕之, 否则哪能那么容易被吓……不对,是惊了一跳呢? 真真的是咻的——一下, 没有丝毫防备, 那人瞬时就出现在眼帘之中了。 “啊——” 是一声惊惧的尖叫。 这么没气质的事,当然不会是郁容干得出来的,尽管他被这一声鬼嚎吓……又惊了一把。 这一惊, 倒是惊回了神。 忍着抹冷汗的欲望,郁容木着一张脸,张嘴道:“周兄,你这是在玩什么?” 没错,突然冒出的人影正是他要寻的友人周昉祯。 早说了, 这一片长满了蒿蓼,高高矮矮的, 靠墙最深的地方长至成人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