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宣平侯温声道:“跟你不相干,我只解决了此人便罢,你快些听话回府,回头我同你细说。” 此刻冯贵因见蓝夫人来到,原本垂死,此刻忽然转头看来,目光之中透出一种令人悚然之意。 蓝夫人察觉他的目光,微微窒息,颤声道:“果然、果然是你?” 冯贵并不回答,反而一笑。 宣平侯见状,用力将匕首扎下,便将冯贵的左手手心刺穿,钉在了墙上。 白樘怒道:“蓝少绅!”一挥手,阿泽等便冲上来要强取,宣平侯的侍卫们见状,立刻动手拦住,两面儿顿时便战了起来,场景一时有些混乱。 冯贵痛的浑身颤抖不休,在此刻,他竟对宣平侯低声道:“她现在还忘不了我……” 宣平侯睁大双眸,举手狠狠击在冯贵腹部,冯贵一躬身之际,忽然之间右手用力抓过去,竟把左手掌心的匕首生生拔出,他困兽之斗,非同小可,断了三根手指的血手按住宣平侯,右手的匕首便横在宣平侯喉间。 蓝夫人远远地见状,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冯贵笑道:“这下你……”一句话还未说完,忽听得“嗖”地一声。 冯贵心中忽有种不祥之感,转头之际,便见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几乎来不及反应,喉头已经一凉! 冯贵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格格声响,踉跄倒退两步,身子撞在墙壁上,顺着慢慢坐下。 众人不由看去,便见巷子对面儿立着一人一马,马上那人,皓齿青眉,猿背蜂腰,虽然一箭杀了一人,面上却仍是那种类似不以为意的懒散自在表情。 第77章 此刻,蓝夫人跌跌撞撞上前,宣平侯反应过来,忙迎着将她拥住,两人面面相觑,悲欣交织,依稀有种隔世相逢之感,宣平侯将夫人紧紧拥入怀中,眼角依稀有些湿润。 先前因刑部的人同宣平侯的侍卫交手,场面一片混乱,动手之际,阿泽见云鬟小小地身影站在众人之中,他便不顾一切跳了过去,将云鬟抱起来,纵身跃出战圈儿,免得误伤了她。 云鬟因始终看着宣平侯方向,是以当箭射冯贵之时,就已经发现来人,那样不羁又暗藏杀气的少年,自然正是赵黼。 这会儿却见他将弓握在肋下,扬眉扫视,旋即一拨马头,竟闲闲散散地拐了进来。 赵黼来到跟前儿,看一眼冯贵:“这混账真是大胆,活该他受死。” 蓝夫人闻听,略放开宣平侯,便转头看去。 原来冯贵虽然被射穿了喉咙,却未曾立刻死去,只直着眼睛看着蓝夫人,却因伤到要害,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喉咙里嘶嘶地冒血。 宣平侯不欲蓝夫人看这可怖情形,正要劝她离开,蓝夫人却走前几步,仔仔细细地看向冯贵。 冯贵身子抽了抽,仿佛要跳起来,虽知他已是垂死挣扎,但宣平侯爱妻心切,仍是上前拥住了蓝夫人。 蓝夫人看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冯贵,忽然冷冷道:“你早该下地狱去了。” 宣平侯见她神色竟是异常平静,心头稍安:“夫人,咱们回府去罢。” 蓝夫人点了点头,宣平侯揽着她,便转身往巷外走去。 身后冯贵双腿抖了抖,直直盯着蓝夫人跟宣平侯的背影,两只眼珠儿几乎要蹦出来似的,他口中吼吼有声,嘴里却又涌出大股的血沫子,双腿扎挣着蹬了两下,终于头一歪,瞪眼张嘴地死透了。 云鬟就站在不远处,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平静地看着一个人从生到死,且死的如此可怖。 原本她一向尽量避免看这些场景,只因记住了,便再也忘不了,但是如今,她却宁愿看的清楚。 只因此刻在她眼中,冯贵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诸如鬼怪禽兽之类可怖的东西。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纵然无可避免会有,但若是除去一个,这世界必然会清白一分。 这会子,云鬟竟有种奇妙之感,先前在宣平侯府,蓝夫人难得地敞开胸怀,向她说了昔日身上遭遇之事,更不顾一切地痛下决心,要去刑部跟白樘说明…… 谁知偏又遇上宣平侯劫狱之事。 本来一切要不可开交,忽然之间,又有赵黼杀了出来…… 云鬟移开目光,定定看向天际,这会儿天蓝云白,飒飒爽寒,云鬟依稀觉着,这一箭或许并不是赵黼所射,而是冥冥之中,天意为之。 阿泽才把她放落地上,赵黼已经翻身下马,便对阿泽撇了撇嘴,阿泽早听说他的身份非凡,便不敢如昔日那样跟他斗嘴打趣了,只瞟他而已。 不料赵黼道:“你瞪我做什么?” 阿泽道:“哪里瞪你了?” 赵黼道:“我明明看见的,阿鬟,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云鬟正在看天,心想天意难测,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而赵黼见她不答应,便用力拽了她一把。 云鬟冷不防,身子一歪,赵黼忙将她扶住道:“你又走神儿了?” 阿泽见他竟仍是昔日那个习性,不由啧啧。 赵黼又溜眼看来,这会儿,前头蓝夫人醒神,因止步回头唤道:“鬟儿?” 云鬟早用力撇开赵黼的手,只去追上蓝夫人跟宣平侯。 赵黼顾不上理会阿泽,也皱眉回看。 阿泽早把他看的极清楚,此刻真如又回到了鄜州一般,不由眉开眼笑。 且说蓝夫人握着云鬟的手,便同宣平侯往巷口而去。 众侍卫因都散开,各自立在两侧,宣平侯目光从云鬟跟蓝夫人面上转开,抬眸之时,却见白樘站在跟前,正微微拧眉看着他。 宣平侯一怔,却听白樘淡淡道:“侯爷,只怕你要随我回刑部走一趟了。” 宣平侯眯起双眸,白樘才要再说,就听见宣平侯身后,有人扬声说道:“我才从城外打猎回来,路上就听说有罪囚挟持了宣平侯越狱,我只当是胡说的,不想果然是真。” 众人都是诧异,云鬟虽知道说话的是谁,却仍忍不住转身看去。 赵黼上前,便对白樘道:“白大人,是我方才见情形紧急,生恐那贼伤了侯爷,才贸然出手,你不会要治黼儿的罪罢?何况纯粹是他自找死,该怪不得我。” 白樘道:“世子为救人情急之下出手,自然不罪,然而越狱之事,只怕世子所听有误。” 白樘说罢,便又看宣平侯道:“请侯爷随我回刑部。” 赵黼见他这般回答,便挑眉无言。 宣平侯同白樘目光相对,尚未说话,蓝夫人已抱着他的手臂:“侯爷!” 宣平侯轻轻在她手上一握:“论理我是该去一趟的,也自是白大人的职责所在,只需说清楚就是,放心罢了,无碍。”一边儿说着,便向着蓝夫人抚慰一笑。 蓝夫人才方心定,又闻如此,哪里肯放心?夫妻两人目光交缠,难舍难分。 云鬟离得近,自看得最是清楚,——方才赵黼虽说外头传冯贵挟持宣平侯越狱,但赵黼来得迟,若说不知内情倒也罢了,方才白樘等却是看的清楚明白……又怎能轻易敷衍过去?何况白樘又是这个刚直不阿铁面无私的性情。 这真是才去了心腹之患,却又生波折。 云鬟不由替宣平侯跟蓝夫人两个担忧,又禁不住抬头看向白樘,虽并非心愿,目光中却已经透出几许祈望之色。 白樘察觉,垂眸望了她一眼,却仍无表情,只听宣平侯道:“白大人稍等,待我先送夫人上车。” 白樘转身示意,宣平侯跟蓝夫人携手,送至马车上,低低叮嘱安抚了几句,又对云鬟道:“鬟儿,我不在府中时候,你多陪着你姨母,别叫她一个人呆着,只怕她又多想。” 云鬟便点头,宣平侯摸了摸她的头,亲把她抱上马车,又叫跟随的侍卫好生护送回府,他反而孤身一人随着白樘等去了。 几个刑部之人留下,便处置冯贵的尸首,因阿泽落在后面,赵黼便道:“你们四爷如何还是这个神佛也不给面子的性情?怪不得许多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呢。” 阿泽轻轻拉他一把,道:“你打哪里听说是冯贵挟持侯爷越狱的?” 赵黼笑道:“我自有顺风耳,听好些人都在说,连老天爷都在说呢,你怎么竟没听见?” 阿泽若有所悟:“难道你……” 赵黼道:“你且快去罢,得闲劝劝你们四爷,别让他把朝中的人都得罪完了。” 阿泽叹了声,嘀咕道:“你敢你去说,我是没那个胆子的。” 赵黼不由一笑,却又斜睨着他道:“我看你方才抱着阿鬟,胆子倒是大的很呐。” 阿泽吃惊地瞪大双眸,赵黼却向他一挑眉,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只说云鬟陪着蓝夫人回府,两人在车上,蓝夫人把她搂在怀里,虽然担心宣平侯,可想到方才云鬟必然也看见了冯贵被杀,便问道:“先前晏王世子出现的时候,你可受惊了么?” 云鬟道:“并没有,姨母安心。” 蓝夫人见她仍是笃笃定定的,便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云鬟靠在蓝夫人怀中,也不说话。 两人回到侯府,云鬟便依照宣平侯的嘱咐,只守着蓝夫人,却见她虽然面有忧虑之色,但昔日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悒郁却已消失不见,只频频地叫门上派小厮去刑部打听消息而已。 如此到了傍晚,门口侍女忽然带惊带喜地叫道:“侯爷回来了!” 蓝夫人听了,顾不得什么,忙站起身奔了出去,才出里屋,就见宣平侯从门口进来,两人便紧紧拥在一块儿。 云鬟正也跟着从里屋出来,不料一眼便见此情,一时窘然,便不好出声,仍悄悄地退后了一步。 只听外间蓝夫人问道:“如何这样晚才回……白大人并未为难你么?” 宣平侯笑道:“说了叫你不必担心,我在刑部说明白,自然便放我回来了。” 蓝夫人仍看着他:“可是白大人……” 宣平侯见她着实忧虑白樘,便放低声音,略同她解释了几句,才道:“好了,此事已经完结了,从此之后,再也不必提起。” 又过两日,崔府来人相接,蓝夫人亲送了云鬟出府,宣平侯在旁站着相陪,又笑吟吟道:“你来住了几日,你姨母脸上的笑才多些,以后倒要让你多多过来才是。” 蓝夫人始终握着云鬟的手儿,眼中透出不舍之意,终于殷殷叮嘱了几句,才放她上车自去。 云鬟一路乘车往回,行至中街,忽听得外头马蹄声响,不多时,窗帘外有人叫道:“凤哥儿!” 云鬟撩起帘子,却见来者竟是阿泽,见她露面儿,便笑说:“果然是你,我还怕认错人呢。” 林嬷嬷随着看了眼,也认出是阿泽,因知道他跟巽风等都是白四爷的人,便不言语。 云鬟见了阿泽,却如故人相逢一般,心里有些喜欢。便道:“你是要去哪里?” 阿泽道:“方才去京兆尹取了一份公文。你这两日都在宣平侯府住着?” 云鬟点头,阿泽忽然说:“这位宣平侯,面子可真是大的了不得。” 云鬟本不欲插嘴,听了这声感叹,便道:“怎么说?” 阿泽毕竟年少,便凑近了些:“上回四爷不是带了他回刑部么?只是才没问多久,沈相便亲临刑部,同四爷说了半晌的话,回来后,四爷脸色便阴沉着。” 云鬟想不到会是沈丞相出面,也觉诧异,阿泽道:“这还没完呢,沈相还未走,忽然恒王便派了长随来,竟也是为了宣平侯之事。” 云鬟勉强问道:“因此白大人才迫于无奈,把人放了么?” 阿泽笑了声,道:“你且听我说,因要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故而便传了京兆尹的几个官差过来,不料这些人忽然跪地求饶,说是当时,其实是他们牢门的锁未曾锁紧,让那冯贵借机脱出,竟顺势挟持了宣平侯逃出监牢,这些人因传信有误,错说成了宣平侯越狱而已。京兆尹也亲来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