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正一挪步,耳畔却听陈叔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人思忖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只怕姓白的果然铁石心肠,又或者他不信,不肯来,我需给他一个信物才是。”说话间,便听见一声惊呼,接着是众人慌乱叫嚷的声响。 云鬟听得里头这般慌张,不知何故,忙停下步子。 她还未回身,就听里头那人道:“小凤哥儿,你且忍一忍,不过是一根小手指头罢了,疼也不过一阵儿,死不了人的。” 云鬟听到一声“凤哥儿”,还以为被这人发现了,谁知听了后面这句,才悚然动容,忙又回身看来,却见里头那人正揪着一个女孩儿,右手却举着一把雪亮匕首。 云鬟几乎不信自己的双眸,原来此刻这歹人揪住的,却是本该离开庄上的程晓晴——方才被这歹人身形挡住,云鬟竟没看见。 此刻程晓晴换了一身儿衣裳,并不是昨儿那一身补丁破衣,许是露珠儿给她的,略有些宽大不合身。 程晓晴眼中带泪,虽然透着害怕之意,却死死地闭着嘴不肯出声。 那歹人握着程晓晴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掌摁在桌上,分开小手指,右手的匕首挥了挥,似乎想找一个合适动手的角度。 口中且仍道:“你若是要怪,就怪那白阎王罢……这回若是能杀了他,老子就放你一条性命!” 此刻林嬷嬷跟露珠儿都惊叫起来,哭着抱做一团,已是不知所措。 而陈叔哆哆嗦嗦,终于叫起来:“住手!住手!” 云鬟万万想不到竟会如此,亦是魄动心惊。 只有那歹人却不为所动,听了陈叔叫嚷,便不耐烦道:“快些闭嘴,不然就先宰了你。”因见陈叔跳起身来,他便横腿一扫,便把陈叔撩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这瞬间,匕首压在程晓晴的手指上,慢慢地便要切落似的,双眼还望着程晓晴,仿佛要看她的反应。 却见眼前的丫头浑身抖得如筛箩似的,显然是怕极,只不过许是吓坏了,竟不曾求饶。 林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双眼一闭,身子软软跌倒,却是已经晕厥过去了。 露珠儿只顾哭,陈叔于地上忍不住叫道:“住手!不是、她不是……你放过她……” 那歹人一愣,看一眼程晓晴,迟疑问道:“她不是什么?” 却听程晓晴尖声叫道:“陈叔!你、你别说话。” 陈叔睁大双眼,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程晓晴抬头看着那人,竟颤声道:“我、我不怕……你、你动手就是了!” 那歹人有些意外,半晌,竟笑道:“果然不愧是让县太爷也另眼相看的人,不错,你有这份儿心,姓白的定然能来……” 说话间,便又欲动手,云鬟看到这里,早已经按捺不住,便站起身来道:“住……” 谁知还未出声,忽然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 云鬟大惊,竟不知此人何时近身儿的,她以为是贼人的同伙在,正要挣扎,耳畔听那人道:“嘘,别出声,是我。” 这一刻,就像是昨晚上的噩梦成真了似的,屋内的贼人自然可怕,但是身边这人,却不是单纯一个“可怕”能形容的。 云鬟先是一静,继而越发竭力挣扎起来。 两人在外头这一纠缠,里头的人便听见了动静,猛然回头看着窗口处,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这人猛一回头,才见面相生得甚是凶恶,双眼更是杀气腾腾,原来此人正是这一次脱狱事件儿之中、仍在逃的两人之一,名唤王典。 在众逃犯之中,只有王典跟花启宗两人武功最高强,可跟花启宗出身官家不同的是,王典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jian大恶之徒,有几个灭门的案子都跟他有关。 王典为人狡黠,是以六扇门缉捕他许久都未果,最后却栽在了刑部白樘的手中。 因要逼问王典的同伙下落,又恨他残忍酷烈,好不容易捉拿归案后,便把他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受审,期间十八般的刑讯轮番上场,自是吃了若干难以想象的苦头,是以这王典对白樘恨之入骨。 本来王典是要秋后处斩的,谁知恰逢天下大赦,便白捡了性命,不多时,又从京城刺配转到了鄜州大营。 这一次逃狱后,王典本要远走高飞,谁知才出鄜州,就听说刑部派了人前来,他仔细打听了一番,便猜到来者正是白樘。 王典闻听此信,大笑道:“真真儿是天助我也!” 原本京城是白樘的地界儿,王典虽有心报仇,却也不敢去硬撩虎须,如今听闻白樘来到鄜州……他好歹在鄜州地呆了这两年,且心中对白樘的憎恨之情炽烈之极,因此自觉有机可乘,他竟不肯离去,反偷偷地潜了回来,暗中便将白樘在鄜州城的种种都打听了清楚。 王典因极了解白樘为人,知道他定性冷心,等闲断然不会做什么多余之事,可却对素闲庄的一个小丫头别有不同。 王典正谋划该如何对付白樘,因寻不到合适的动手之机而犯愁,因知道了此事,只觉柳暗花明! 正这两日白樘将要离开鄜州,王典自觉机不可失,于是便乔装改扮来到素闲庄,意图挟持凤哥儿,摆布白樘! 第33章 话说王典为报复白樘,便想出这一条计策来,不过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 这日清早,王典便往“大小姐”的房中而来,推门而入,拐到里间,却正见一个小丫头子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拈着一朵珠花,比在鬓角,整个人似在出神。 这女孩子猛然抬头间,看见王典进门,一惊之下,手中珠花便落了地,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睁大双眸看着王典,嘴唇动了动,却只说道:“我、我……” 王典见是这般情形,自以为是吓坏了而已,当即上前捉住,口中笑道:“小凤哥儿,你不必怕,我不过是想借你做一件事儿而已,你只乖乖地便好。”说着,便拉扯着往外而行。 这丫头慌里慌张,便道:“你是谁?想做什么?我、我不是……” 原来这女孩子自然不是云鬟,却是程晓晴,她昨晚上被拉回房中,因都湿透了,露珠儿便把自己的衣裳送过来一套给她换了,虽是旧衣,却比她先前穿的那件儿不知好多少,晨起又略整理了一番,自不是昨日那蓬头垢面的模样了,也颇看得过去。 程晓晴一夜无眠,思来想去,一大早儿上便偷偷地过来,想找着云鬟,好歹再仔细地求一求,谁知自然是扑了个空,阴差阳错,竟又给王典堵了个正着。 程晓晴因见王典身着仆人服色,起初还以为王典是来赶她出去的,又怕方才自己在房内的举止给云鬟知道,心思慌张之下,忙要辩解…… 谁知话还未说完,王典皱眉又道:“小丫头,只要你别吵嚷的叫人心烦,老子或许会饶你性命。” 程晓晴听了这样一句,吓得乱颤,又看向王典,这才知道此人不是奴仆,事情不妥当了。 且说这王典押着程晓晴来到花厅,便见陈叔林嬷嬷等都被捆绑在此,——原是王典的两个同党所为,此刻他们两人却在内宅各处,翻找搜敛各色财物。 陈叔等见程晓晴也被捉了来,自也诧异,王典把程晓晴往前一推,道:“你们当自个儿不说,我便找不到这小丫头了?还说什么她不在庄上?” 陈叔跟林嬷嬷闻言大惊,林嬷嬷毕竟是妇人,露珠儿又小,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一时呆呆愣愣地反应不来,更不敢多嘴。 陈叔一怔,却知道是这贼错把程晓晴认为是云鬟了,陈叔并没那许多弯绕心思,本能地才要否认,忽听程晓晴道:“陈叔、他、他是在房内找见我的。” 陈叔不觉诧异:“你、你说……”才要问程晓晴是说什么胡话,却见她又转头看向王典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声虽微弱,却极清楚。 王典不疑有他,便不答,只把她往前一推,程晓晴顺势挨着陈叔坐下。 这会儿王典走到厅门口张望,陈叔便看程晓晴:“你怎么……” 程晓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口。 陈叔这才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不由缄口,心底却惶惶然地想:先前这贼把他们擒住之时,曾问“凤哥儿”何在,正林嬷嬷因不见了凤哥儿想去找人呢,被这贼一逼问,自然就失言说了。 这会子这贼错认了程晓晴是云鬟,一时半会自然不会再出去找寻,倘或云鬟不回来,也自不会遇险。但若是说明程晓晴不是云鬟,只怕这贼立刻又要再去搜寻,岂不是对云鬟大有凶险? 是以陈叔便也忍着不言,一直到看这贼要对程晓晴下狠手,才捱不住想辨明。 且说王典正欲切下程晓晴的手指,忽然听见外头有异动,他一边警惕喝问,一边儿抓紧程晓晴,挪步往厅门口来。 不料还未到门边儿,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竟有人闪身出来,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口里说道:“王癫子,可还认得我么?” 王典一见此人,当即又后退一步,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六爷……”虽如此说,却很不敢轻敌,说话的当儿,目光所及,把赵六身后左右极快扫了一遍,眼见似并没帮手在,才暗中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六爷怎么在这儿?” 此刻赵六已经迈进了门槛儿内,仍是笑得波澜不惊,竟问:“你不妨猜猜看。” 王典见他举手投足,似浑不把自己放在眼底,便心头发紧:“你总不会是……追着我来的?” 话一出口,又觉着不太可能,他因知道白樘是个极为棘手难对付之人,故而此番行事格外机密,自忖不会被人发觉才是。 赵六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说:“王癫子,你可真真儿胆大包天,你不把我鄜州的军差等放在眼里就也罢了,可你总该知道你的死对头,——那位刑部的白大人现如今正在鄜州城里做客呢,你也不怕再被他把魂儿给勾了去?这回……可未必会再赶上一次天下大赦了。” 王典琢磨他这两句话,左右都有威胁之意,便又暗中打量赵六身后,此刻他最怕的便是赵六是带了人来的,倘若涌出百八十个军汉,只怕他来不及找白樘报仇,便会死在这一关了。 加上赵六话说的滴水不漏,又是这样一副谈笑风生莫测高深之态,王典越发摸不着他的底儿,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因一时也不敢造次。 王典只抓紧了程晓晴的手臂,微微狞笑道:“你……是想拿我?你带了多少人?” 赵六挑眉,抬手摸了摸下颌:“你先把那孩子放了再说如何?瞧她怪可怜见儿的。” 赵六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王典心中一动,想道:“他果然是带了人来了么?故而这样有恃无恐的,竟像志在必得会拿住我,只怕人手且不少……又叫我把这孩子放了,是怕动起手来误伤了她?” 王典如此猜忌之下,哪里肯放开程晓晴,越发把女孩子拉到跟前儿,道:“小六爷,我要对付的人是白樘,你休要来惹急了我,不然的话,大家只有鱼死网破。” 王典毕竟是个身负重罪的死囚,生性狡诈多疑,武功且又颇高,若说是单打独斗,赵六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他眼见赵六如此气定神闲,便认定他是带兵前来,故而心中胆虚焦躁之极。 赵六“嗤”地一笑:“你堂堂一个大罪重囚,挟持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娃子,倒是羞不羞呢。” 王典本正进退维谷,听到这里,心中又是想:“早听闻说这小子虽然年纪轻,可诡计多端,无人能及,倘若他真的带了人来,又何必跟我费这许多口舌?除非……除非这女娃儿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故而他不敢动手?” 王典左右思量,便道:“小六爷,你跟这小凤哥儿是何关系?” 赵六道:“笑话,我跟这乳臭未干的女娃儿会有什么干系,不过是觉着男人们动手,弄个小娃儿在中间岂不碍手碍脚的不爽利。” 王典毕竟是个老辣大贼,口上问不出赵六的深浅来,心底悄然计较,已经想出一个毒计,因笑道:“我因听闻白阎王跟这女娃儿有些关系,故而想挟持她,逼迫白阎王露面儿……先前正想切她一根手指当信物,如今小六爷来了,正好儿做个见证。” 赵六听了,微微皱眉,冷笑道:“王癫子,六爷当你是个人物,才跟你说了这许久,你反倒要挟起我来了呢,识相的就快些把人放下,六爷拼着回营吃杀威棒,也还可以做主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敢动凤哥儿,我叫你今儿死在这儿!”说话间,便上前一步,又回头故意往门口看了一眼。 王典见他说了狠话,又见他往门外使眼色,一则信了他跟凤哥儿有故,二则信了他外头有人,两下交织,来不及多想,便道:“站住!我原本不想招惹你,你偏来碍事……你再敢上前一步,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赵六果然投鼠忌器似的停步,王典心头一宽,自忖情势危急,已不想再留恋此处,便抱着程晓晴缓缓后退,见赵六又欲往前,便喝道:“别动,不然不等你上前儿,我就先拧断她的脖子!” 赵六立刻停下,又厉声喝道:“不要伤她!一切都好说。” 王典大喜,自以为得计,便抽身欲退,谁知正在此刻,却听得门外有人喝道:“哥哥,捉到一个小娃儿!” 话音未落,王典大惊,赫然止步。 与此同时,赵六神色一变,回头之时,却见门外有个矮汉子,正揪扯着云鬟进门来,忽抬头看见赵六在场,便有些愣怔。 赵六见状,顾不得再跟王典斗心机,趁着那汉子错愕瞬间,便闪身上前,一掌当胸拍去。 他出手如电,那贼恶人猝不及防,胸口已经吃了一掌,痛不可挡,当下手上一松,赵六眼疾手快,探臂抓住云鬟,便要将她拽到跟前儿! 谁知就在这会子,王典退而复返,同赶上前来,拼力一抓,堪堪抓住了云鬟的左手!当下竟扯住不放。 赵六目光一动,心头惊恼,二话不说便攻向王典。 王典哈哈大笑,举手一格,道:“小六爷,你果然是诡计多端,这一出空城计唱得甚好!老子差些儿便上了你的当!”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已经过了三招,彼此却都握着云鬟的左右手不放。 赵六面沉似水,几次想把云鬟拉回来,然而王典心狠手辣,手如铁钳般,哪里会放开?一番挣扯,云鬟的手腕已经青紫起来,疼得钻心,她却忍着不吭一声。 先前因两人在屋外有些动静,给王典发觉,赵六何等机灵,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王典,若是硬拼,只怕讨不了好儿。 当下他便低低在云鬟耳畔说道:“我拖住他们,你快去搬救兵!”说着,把云鬟往外一推。 云鬟脱了他的身边儿,神智方定,回头看赵六,尚且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