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他看见水棺左边棺身上有一处凹陷,很熟悉,轮廓和腾蛇神木一模一样。 祁昭目光移到谢慎手里的藤木上,晦涩抬头。 谢慎手指轻轻抚在他脸颊:“从昔日道祖将万魔之首封印在晚景城开始,腾蛇神木血脉的宿命便就定下了,在魔主要苏醒时用神木本体重新将他封印,就是如此。” 神木本体就是血脉和神魂,若是它没了,这世间哪里还有谢慎? 祁昭的谢慎。 祁昭心特别乱,大脑昏昏沉沉,一分思绪都没有。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谢慎手指一抬,腾蛇神木藤蔓瞬间伸长,朝着辛夷卷了过去。 方才谢慎用惊蓝剑和伴生藤木尝试过,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挡了下来,如今腾蛇神木却没受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便探了进去,将辛夷牵制在那边。 果真是宿命。 谢慎深深看了他一眼,迈出一步,他一动,祁昭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抓住谢慎的衣袖:“不行的,谢慎,不行的。” 那边的辛夷被腾蛇神木缠着,也将他们之前的话听在耳中,眼瞳瞬间赤红,死死盯着水棺里的人,嘶哑叫着挣扎起来。动作间,越来越多的血从他身上渗出,姜睺手指颤了颤,眼里的无神霎时间褪去一分。 谢慎看了一眼,手缓缓覆在祁昭手上,目光依旧温柔:“我可能,没办法陪你过拾春节了。” 说罢,他手下用力,将祁昭抓着他衣袖的手松开,手指一动,一道结界瞬间在祁昭身周笼起,保护着他的同时,也隔住了他。 做完这些,谢慎抱着腾蛇神木退后,目光凝视祁昭半晌,转身一步步朝湖边走了过去。 祁昭眼里心上一片空白,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想出去,整个人却被结界禁锢着,迈不出步。谢慎步子很稳,穿过湖外无形的屏障后走到了湖边,回头又一次深深看了祁昭一眼。 那双眼里的不舍和眷恋太浓了,浓到祁昭只觉得心被撕扯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眼看着谢慎就要进入湖水里,祁昭心口一窒,眼前突然一片赤红。 而就在这抹红色出现的同时,祁昭听到耳边有机械声音响了起来,就像他第一次听到的那般,僵硬平直。 【叮,检测到剧情关键点且触发条件满足(神木图腾x6、天道之木x1、白泽珠x1),宿主可做出选择——是否替代封印。若否,则传送回现世,若是,宿主己身血脉则与腾蛇神木血脉效果一致,封印魔主。】 【叮,请做出选择。】 那边湖水已经漫上了谢慎脸颊。 祁昭眼睛一烫,毫不犹豫选了是。那道机械音再次响了一声后沉了下去。紧接着,祁昭就感觉腰间一烫,之前陆煎水给的那截棕色树枝从乾坤袋里浮起,猛地融进他的手腕。 浑身的血液霎时间沸腾起来,手腕处的光渡进脉络蔓延到识海,与白泽珠交缠,炽热温度陡然游走在血脉里,祁昭只感觉有一股力量从背后往前一推,推着他除出了结界,及至湖边,而后在那边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纵身一跃。 冰冷的湖水包覆全身,痛感自瞬间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无边无际的痛楚里,祁昭最后看到的是一道灼目的白光,淡金色的藤木伴随着白光从他身上分离出来,同白泽珠融合后猛地贴向水棺。 脑海中霎时间传来撕裂般到痛感,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112章 最后一次不正经 祁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草长莺飞的二月, 晚景城江畔的冰雪融了,春水褪去刺骨寒意, 温柔的风抚过白池花树,掀起新绿, 掠过城楼小巷四处人家, 最后遥遥一转,落在路上行人的肩头。 这是这年最好的时候,秦戮和秦修彻底重修于好,温故和顾从之也成了亲,孟然照旧没心没肺开着他的小饭馆,偶尔搬着小板凳靠在门边晒太阳,就能看到小神棍抱着比他还高许多的太极幡路过, 逢人便弯着眼睛问一句。 “这位客官, 铁口直断, 童叟无欺, 要不要来一卦?” 看起来很像江湖骗子,偏偏人长的讨人喜欢,于是过去的人依旧不少。 孟然看不过去, 抱着小点心边吃便捣乱, 如此数次后渡闻恼羞成怒,抱着太极幡就冲上来抢吃的, 孟然笑着往魏怀身后躲,魏怀便笑,顺势将他护住, 顺带着喂渡闻一波狗粮。 渡闻就更气了,坐在边上沉默半晌,最终决定留下来蹭饭,以慰一颗受伤的心。 祁昭在街道另一端笑眯眯看他们,不久,突然看着远处有人缓缓走了过来,玄衣末处绣着淡金色的树枝纹路,衣摆微晃,眼眸湖光水色一般,淡淡抬眼,就是最招人最好看的模样。 是谢慎。 祁昭眼睛亮起来,噙着笑朝他走去,他很快走到了谢慎背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后者停下,却没有回头。 祁昭一愣,下意识问:“怎么了?” 谢慎还是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看着远处。祁昭的心突然慌了起来,猛地扯住他的袖子,手触碰到袖边的瞬间,站着的人回头了。 祁昭看见了一双眼。 那双眼里仿佛覆着冰,冷冰冰的,又死气沉沉,无数晦暗苦涩的情绪潜藏在最深处,压抑的让人想哭。 祁昭愣住了。 而后就听着面前的人用特别难过的声音开了口。 “我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呢?” …… 祁昭猛地睁开眼。 四周灯火通明,角落里缠着淡淡的梨花木香,宁和静谧。 是城主府的阁楼。 祁昭松了口气,之后突然感觉到一阵痛感自心口席卷而来,蔓延到全身,五脏六腑都在痛,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难受的抓紧被褥,下一秒,手被人紧紧握住了,一道温暖的灵力渡进他手腕,渐渐将那层难以忍受的痛感压抑了下去。 谢慎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醒了?” 依旧低沉好听,却沾上了本不该存在的压抑和颤抖。 祁昭觉得奇怪,抬头看过去,就愣了一下。 谢慎不修边幅坐在边上,眼眸赤红,悲凉和无措映在他身上,看起来孤独极了。而他背后站着许多人,秦修秦戮,渡闻越沧,聂槃魏嘉泽,温故顾从之……祁昭在浮生界认识亲近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离得最近的人的渡闻,小神棍红着眼睛站在那边,像是哭过了。 祁昭突然反应了过来,手指慢慢触上手腕,一探,里面血脉干涸断裂,识海深处空空如也。 祁昭彻底怔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逐渐觉得眼眶瑟瑟发着酸,心被无形的东西压着,特别沉,也特别痛。谢慎依旧握着他的手,手上的力度越来越紧,祁昭感觉到,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湿润了。 不久,他抬头,强行将眼角的湿润压抑回去,竭力笑了笑:“明明一个个都不是闲人,都守在这里做什么?都快回去吧,这里有谢慎就够了,没事的,我,我……” 他想让让自己的语气声音晋江听起来自然一些,可话说到后面,却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直到变成哽咽,什么也不能说下去。 背后站着的人骤然红了眼。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这么过了许久,到底还是祁昭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回去吧……” 说话间,指甲刺入掌心,密密麻麻的疼。 渡闻看见,眼睛顿时更红了,但什么都没说,抬头深深看了祁昭一眼后,转头看向后面众人:“我们……先走吧。” 背后的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木门一开一合,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 周围灯火融融,将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宁和又柔软。 祁昭偏着头,墙壁上的影子瞬间进了他眼里,他看了着,眼底的酸涩在再也不能压抑,嘴唇颤抖着:“谢慎,我不后悔。”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字说出口,谢慎猛地一颤,突然紧紧把他抱住了,他的力度很大,仿佛是想把怀里的人彻底融入骨血一般,带着难以言说的狠意,声音却特别低,特别温柔。 “没事的,别怕……睡一觉就好了,不会再痛的,别怕……” 他抱着祁昭,喃喃说着这句话,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别怕二字,却不知道是在对祁昭说,还是对自己说。 祁昭挨着他,渐渐地,感觉自己肩膀处濡湿起来。 一时间,祁昭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的,沉闷发疼。他没说话,忍着身上的疼痛反手抱住谢慎:“对……我不怕的,但你不能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你自己看看,如此不修边幅,可不像我眼里最好看的谢慎。” 他顿了顿,又说:“在朔方城待了那么久,草木们也不知道被照顾的好不好,我想去看看,你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周围很静,灯火慢慢晃。 祁昭静静看着谢慎,良久,谢慎缓缓直起了身,手指温柔在祁昭眼角抚过,笑了笑:“……好。” 他站起来,转身出了门,风将烛火摇晃一下,屋子里又成了安宁的颜色。 祁昭闭了闭眼睛:“进来吧。” 话音落下,方才刚被合上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池木脚步沉重走进来,在床榻边上半蹲下:“祁昭。” 祁昭垂眼:“我是不是没时间了?” 池木抿了抿唇,“血脉耗尽,原本是立即成灰的结局,但你和谢慎成亲时命牌交融,腾蛇神木护了你,可是,也仅仅就是这样了……” 他眼里满是痛苦和愧疚:“祁昭,我不知道会这样,如果你能回去现世,没了血脉的束缚便不会有事,可我只能在图腾点满后才能传送,现在,现在……” 现在,谢慎的腾蛇神木已经失去了点亮的触发点,他回不去了。 祁昭僵硬笑了笑:“没事,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的……池木,你告诉我,我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池木张了张口,原本想要说的话后面的话在祁昭平静的眼神下慢慢淡了去,他低下头,半晌,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最多七日。” 祁昭手僵了一下。 池木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二人相对沉默,藤木门也在这个时候被重新推开了。 谢慎缓步走进来,眉目清淡,衣摆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祁昭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谢慎的时候,后者也是这般模样,那时候他们还不熟悉,祁昭觉得他高冷的很,但后来,一切就不一样了。 那双清冷的眼变得柔和,他的温柔从骨子里透出来,祁昭比谁都想珍惜。 他笑了笑:“果然,我还是喜欢你好看的模样。” 谢慎目光沉沉看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低声问:“草木们还在洒金街,现在要过去么?” 祁昭点了点头,谢慎从边上拿出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二人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池木站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都没有离去。 洒金街。 此时已经入夜,这个时间街道的店铺基本都关了,清静的很。 祁昭打开灵植店的门走进去,草木们先是一愣,瞬间惊喜起来:“谢城主,祁昭昭,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祁昭笑了笑,“最近还好吗?” “特别好。”赤火草开心的晃叶子,“阿藤软萌软萌的,小魇和牙牙的小崽子也长大了些,看起来还不错,其实我也想要个小崽子,可惜阿藤是雄花没法生,不过我不会嫌弃它的呀嘿嘿嘿,阿藤你为什么打我?” 可怜巴巴,超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