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凛渊拱手道:“多谢陛下谬赞,草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事情。” 一旁刚刚顺过气来的萧予柔忽然道:“陛下,不如赏他们一些月饼,譬如五仁的,韭菜的,香菜的,都是民间尝不到的。以嘉奖三位乐师今日带来的这天籁之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萧羽彦深以为然,颔首道:“好!没人赏十块月饼,不吃完不准离宫。” 凛渊,云洛和荀夫子闻言,立刻面色大变。气虚体弱的荀夫子腿一软差点摔倒,被云洛生生给拉住了。 忽然,凛渊上前一步,正义凛然道:“陛下,士可杀不可辱。我三人虽技艺不精,但宁折不屈,绝不接受这些月饼的羞辱!” 萧羽彦看着凛渊,激赏地点了点头:“不错,寡人很欣赏你的风骨,不如以后就留在宫中为寡人办事?!” “草民凛渊荣幸之至。”凛渊趁别人不留神,向萧羽彦眨了眨眼睛。 萧羽彦一脸了然,转头对沁弦道:“小弦子,带凛渊先生去净事房。” “喏!” 沁弦走上前去。凛渊退后了一步,终于绷不住叫道:“师弟。中秋佳节,师兄想来送些惊喜。你不会这么狠吧?” “惊喜?”萧羽彦扬眉看着凛渊,“师兄所到之处,没有不出大事的。如今见到师兄,只有惊吓。” 凛渊干笑道:“此言差矣。我此次前来,是奉师命前来的。” “师命?” “师父命我前来襄助陛下,治理黎国。” 萧羽彦惊喜地看着凛渊,顿时觉得平日里讨人厌的师兄顺眼了不少。凛渊师兄是有真才实学的,虽然个性可恶,但得他襄助确实如虎添翼。 “既然是师命难违,师兄便暂且留在宫中。小弦子,继续带师兄去净事房。” 云洛上前一步道:“那我二人呢?” “你……你二人也留下。” 萧羽彦顺口答道,正想继续欺负凛渊。云洛却忽然拎过了荀夫子:“既然是留在宫中,为何陛下不一视同仁,将他也一并送去净事房?” 一旁喝水的萧谦中顿时一口水尽数喷了出来,不住咳嗽着,差点被这水给呛过去。萧羽彦连忙命人将他扶下去,又传唤了御医前去照顾。 荀夫子瞥了眼云洛,咬牙切齿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最毒——最毒——”他话到嘴边,又怕暴露了云洛的身份,又咽下了下半句。 萧羽彦不悦地教训云洛道:“你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寡人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人送去净事房的国君吗?你看看荀夫子这模样,还需要送去净事房么?” 荀夫子甚至一僵,顿时涨红了脸,气得用力咳嗽了起来。云洛吃吃笑了起来:“也是。荀夫子还是和我一同去梨园吧。” 说话间,萧羽彦才发现凛渊竟然默不作声就跟着沁弦走了。莫非师兄果真是无欲无求,所以对自己的命根子也没那么在意了? 打发完了三人,萧羽彦饮了几杯酒,酒力有些上头。她扶着额头靠在桌上。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萧若水忽然起身道:“陛下可是不胜酒力?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萧羽彦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寡人醉了,先行回宫休息。你们吃好喝好,尽兴。” 众人起身,齐齐施礼送萧羽彦离去。临行前,她瞥了锦乡侯一眼。他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真是司马昭之心…… 萧羽彦饮醉了酒,跌跌撞撞向未央宫走去。她记得穆顷白还在宫中等她一起过中秋。便加快了脚步,回到了未央宫。 整个未央宫冰冷冷的,宫人也都去过节了。沁弦和凛渊在一起。此时此刻,萧羽彦才有一种繁华落尽后的凄清感。将穆顷白留在这样的冰冷的中宫里,她于心不忍。 寝宫的里倒是灯火通明,萧羽彦走到门口,感受到屋子里的暖意。并没有急着进门。 忽然,她恍惚间像是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隐约是在说,“……办妥……吩咐……” “……奖赏……”是穆顷白的声音,也是含混听不清。 “……心意……她……利用……真心……” 萧羽彦听得十分不真切,可是想到穆顷白竟然和一个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脑袋顿时炸开了一般,愤怒地一脚踹开了未央宫的宫门。 一道红影一闪而过,萧羽彦定了定睛,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穆顷白正握着一块木头,凝神雕琢着。 萧羽彦冲了过去,四处寻找了起来。最后叉着腰。醉醺醺道:“方才……方才寡人的宫里是不是有女人!” “你听错了。这宫里只有我一人。”穆顷白抬头看着她,眉头微皱,“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萧羽彦撇着嘴道,“我清醒着呢,这里方才明明有人!”萧羽彦说着绕过穆顷白就要四处翻找。 穆顷白忽然揽住了她的腰,沉声道:“别闹。” 萧羽彦委屈地看着他:“我知道我留你一人在这里,你肯定很孤单。可是只要你说一句,我可以陪你的。” 穆顷白低头看着怀中塞在宽大国君朝服里的娇小身躯,她仰着脸看着他,泛着红晕的脸上满是委屈。醉眼朦胧之中还带了点泪花。良久,穆顷白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不在,这宫里是冷清。可不代表旁人就能填补你不在的空缺。” 他说着回身取了一样东西,拉起萧羽彦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我一人在这宫里,一直在做这个。想着你若是瞧见了,一定会喜欢。又怎么会觉得孤单。” 萧羽彦抬起手,看了看那样东西。原来他一只认真雕刻,居然是她的模样!从发丝到眉宇都栩栩如生。她握着那小小的人偶走到了西域的琉璃镜前和自己比对。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将她的模样一丝不差地复刻了下来。 萧羽彦这才破涕为笑,转身扑进了穆顷白的怀抱中,张开胳膊抱着他,抬起头来:“是我误会你了,小白白,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喝醉了。” 穆顷白刮了刮萧羽彦的鼻子,宠溺道:“我怎会生你的气。今日月正当空,不如我们一起赏月吧?” “赏月做什么,赏你不就够了。”萧羽彦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眨巴着眼睛打量着他的眉眼和嘴角。方才甄美人和邓美人见到凛渊师兄就那般不能自持,若是见了穆顷白,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穆顷白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萧羽彦惊叫道:“赏月还得吃月饼,你让我带两个。” “好。”穆顷白笑了起来,抱着她走到桌边,俯身让她可以伸手去拿桌上的月饼。萧羽彦抓的急,也没有多看。 出了宫门,穆顷白忽然道:“羽儿,你把眼睛闭上。” 萧羽彦抱着两个月饼乖乖闭上了眼睛。耳边风声呼啸,吹得脸有些冷。片刻之后,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一睁开眼,萧羽彦立刻惊呼着抱住了穆顷白。此处竟是宫中最高处,观星台的最顶层。仰头仿佛抬手就能摘到星辰。萧羽彦很怕高,在这样的地方,几乎是脸色苍白。 穆顷白揽住了她,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萧羽彦抖抖索索点了点头,忍不住抱得更紧了。她颤着声音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赏最美的月色。”穆顷白捂住了萧羽彦的眼睛,轻声道,“闭上眼睛,躺下。” 萧羽彦扯着他的衣袖,虽然害怕,却还是照做了。躺倒坚实的屋顶上,萧羽彦的心才稍稍宽慰了一些。但如今,她和穆顷白就仿佛是飘在云端之中一般。 穆顷白在她的身旁躺下,握住了她的手:“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萧羽彦睫毛翕动着,黑色的瞳仁满满从缝隙中看到了整个夜空。一轮皓月当空,整片夜空像是晶莹澄澈的玉石。点点星子闪耀着。苍穹像是黑色的帷幕笼罩下来。 如此深不见底的夜空,忽然像是将萧羽彦的心都掏空了。所有的烦恼消失不见。而紧握着她的手,又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良久,萧羽彦举起手中的月饼:“小白白,我们一起吃月饼吧。” “好。” 她掰开了其中一块,瞧了一眼,顿时哀叫了起来:“糟了,我拿错了。” 穆顷白撑起身子,满是笑意地看着她:“拿错什么了?” “这月饼,是五仁的……” 穆顷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黎国还没有将这毒物禁了?” “宗族里那些个老家伙们都爱吃,禁不了。”萧羽彦说着掰开了另一只月饼,惊喜地叫道,“这个好,这是鲜rou月饼!”叫完,她看了看穆顷白,又看了看手里的两只月饼,顿时纠结了起来。 穆顷白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愁肠百结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有趣。 终于,萧羽彦下定了决心,颤颤巍巍将那鲜rou月饼递给了穆顷白,忍痛道:“这个给你。” “那你呢?” “我……我吃五仁的。”萧羽彦举起了另一只手,满脸悲壮。穆顷白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那月饼。却像是故意一般,轻轻咬住了她的指尖。顿时,一阵酥麻从指间传遍了全身。 第四十四章 酒后 萧羽彦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又觉得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有些羞耻。不由得涨红了脸,别过了头去。 忽然,下巴被修长的手指捏住。穆顷白凑近她的脸,俯身吻住了她的唇。他并不急着攻城略地,而是手臂从她的身下穿过,轻轻捞起了她的腰。 一个翻身,萧羽彦便趴在了穆顷白的身上。她舔了舔唇,捧着他的脸,醉眼朦胧道:“你说,是月饼还吃,还是我好吃?” 穆顷白捏了捏她的脸:“月饼有很多,你却只有一个。何况……”何况他还没能吃到。 萧羽彦不安分地动了动,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现在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小白白。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如实回答我好不好?”她低头看他,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倒映着月光,还有她的脸。他的眼睛真好看,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让人看一眼,就止不住沉醉。 “问吧。” “如果,有一个人,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是女子,又不是国君的身份。可以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会选她还是选我?”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萧羽彦自己倒是先忐忑了起来。 他沉吟着,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间。良久才叹了口气:“问的什么傻问题。首先,这世上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其次,即使是有,这个人也不是你。” “那你喜欢我什么?”萧羽彦低着头,手指不安地在他的胸前画着圈,“你看我,国君也没当好。又不会跳舞,不会弹琴,甚至连温存款款小鸟依人都不会。明明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 穆顷白看着她这般忐忑不安的模样,轻笑道:“你如今这样,难道不是小鸟依人?” 萧羽彦撇了撇嘴,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借着酒劲,她决定向穆顷白坦白她的身份。他若是能接受便好,若是不能接受,她就强行绑了他。直接将他降级为禁1脔。 而此刻,穆顷白看着萧羽彦眉头微皱,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张脸是人畜无害,可心思却让他着实吃不消。 “小白白。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秘密瞒着你,今晚我想告诉你。” 萧羽彦正要说出口,穆顷白却捂住了她的嘴:“羽儿,我知你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必尽数告知我,毕竟……我是齐国人。” 是啊,他是齐国人。有朝一日,黎国和齐国真的打了仗。她和他又要如何自处? 而她的身份,几乎算是她的命门。母后自小耳提面命,让她绝不可轻信任何人。可她的身份,一个两个都知道了。早晚有一天要天下大白。到时候,别说是国君,连她这条命也保不住。 高楼顶上的风吹得她终于清醒了一些。萧羽彦慢慢拉开了穆顷白的手,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闷声道:“好,我不说了。” 她早该知道,穆顷白虽然此刻喜欢她。可是他终究非池中之物。她那样焦头烂额对付一个朝臣的时候,他却回到齐国,弹指间消弭了争斗。太子恪偃旗息鼓,齐王撤销通缉令。公子顷白还是那个五国少女们的春闺梦中人。 她所能拥有的,也只有片刻的快乐。可若是她想要留住他,该怎么办? 穆顷白的手覆在了她的背上,暖意自掌心传到心里。萧羽彦朦胧中睡了过去,穆顷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她安心入眠。 今夜的月色很美,这样闲适而静谧的时光是如此短暂而珍贵。怀中人睡得很安稳。穆顷白将她抱了起来,飞身掠过飞檐,一路落在了未央宫中。 忽然,一道黑影蹿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穆顷白警觉地抱着萧羽彦退后了几步拉开距离。 看到来人,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十七?” 十七看着他怀中的萧羽彦,面色冷峻,缓缓抬起了一只手。五指张开,一枚墨色的令牌落在手中。他冷声道:“穆顷白,我不知道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但如果你胆敢伤害主人,我必定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