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说罢,又伸手扶了那少年站了起来。 先前众人都只以为着这少年是哪里来的没有总角的小厮,可是这会听得他和简妍之间的对话,他竟然是郑国公的世子李信。于是众人面上便都带了惊诧之色。 婉姨娘面上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起来。 李念兰方才还那样的骂着李信。 她忙面上带了轻柔的笑意,赶着上前来,柔声的问着李信:“世子爷,你可有摔到哪里?快过来让姨娘看看。” 但李信见着她过来,只是拼命的往后躲,面上也有了几分恐慌的神情。 婉姨娘原先的三四分不自在立时便增到了七八分。 她伸出的手尴尬的缩了回来,而后又转头对着旁侧的众位女眷说着:“咱们世子爷胆子自来便小,想来是今日一下子见了这样多的外客,所以他心中就有些害怕的缘故。失礼之处,还望众位夫人和姑娘不要在意的好。” 说的倒好像都是李信的错似的,而她们母女都是再清白不过的一样。 这时忽然就听到一道沉稳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婉姨娘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世子怎么自来胆子就小了?倒值得你逢人就说这样的话了?” 简妍闻声回头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穿了沉香色提花锦缎长袄,黑色绸裙的嬷嬷快步的走了过来。 这嬷嬷五十来岁的年纪。中等的个子,身材圆润,相貌虽然生的平常,但一双眼却是鹰隼似的,极是锐利。 简妍记得,这位嬷嬷就是去年端午那日,在玉皇庙陪在李信身旁的那位嬷嬷。 下一刻,但见这魏嬷嬷快步的走到了李信的身旁来,先是屈膝对着各位女眷行了礼,而后说着:“老奴是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出来寻世子去见我们夫人。冲撞了各位夫人姑娘,还请见谅。” 众位女眷见着她身上的袄裙皆是杭绸制的,头上又带了寿字纹的金簪子,方才又是胆敢那样和婉姨娘说话的,便晓得这个嬷嬷定然是国公夫人极为倚重的人,于是一时倒也不敢在她面前托大,纷纷的说着嬷嬷客气,嬷嬷严重了之类的话。 魏嬷嬷对着众位女眷点头示意之后,转身对着李信就恭敬的说道:“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有话说呢。您这就随老奴过去?” 李信此时的右手侧还站着简妍。 他好似对简妍挺有好感的。于是便转头望着魏嬷嬷,伸手只了简妍,而后说着:“魏嬷嬷,你瞧,这位jiejie就是去年端午的时候我们在玉皇庙碰到的那位姑娘。当时她头上戴了幂蓠,我们都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可是现下你来看,她和我娘长的真的是很像的呢。” 魏嬷嬷闻言,便转头过来望着简妍。随后她面上便也浮现了极其诧异的神情出来。 简妍私心里忖度着,这位魏嬷嬷既是郑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方才又敢那样对着婉姨娘说话,可见在这国公府里也是有两分威信的,只怕婉姨娘都是不敢轻易得罪她的。 既然如此,这时候不趁机而动,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简妍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对魏嬷嬷点头温婉的笑道:“魏嬷嬷可也是觉得我生的和国公夫人极其的相似?方才国公爷见了我也是这样说,所以便特地的让人领了我过来拜见国公夫人。只是不晓得国公夫人现下可能拨冗见一见我呢?” 第120章 国公夫人 简妍和徐妙锦现下正跟随着魏嬷嬷前去雅安居的路上。 “......我就见不得她们母女的那副嚣张样儿。什么东西!一个是个庶女,一个只是个算不得主子的姨娘罢了。不过是夫人这些年身子不好,没那精气神管着这后宅的事,那婉姨娘又在国公爷面前撒娇撒痴的,国公爷又念着她长女好歹也是给了宁王为妾的,所以就让她暂时的管一下这后宅里的事罢了。可这母女几个倒是将自己当做了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一般。像今日这样招待各家大人女眷的事,婉姨娘一个姨娘,倒是有多大的脸呢,竟是敢出来招呼?她压根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魏嬷嬷也不晓得为什么,论理她虽然只是第二次见简妍,可心里就是觉得简妍很亲近,这样的话也肯对她说。 简妍跟在离她身后半步远的距离,垂着眼,面带微笑的听着。 方才她对魏嬷嬷说了那样的话,原也是想借魏嬷嬷的势去见郑国公夫人的。而魏嬷嬷当时便也应了,只说是夫人现下有空的,老奴现下就带姑娘过去。 婉姨娘和李念兰当时自然是不肯干的了,只说夫人身子原就不好,简妍又是个身份低微的商女,怎么配去见夫人呢?可魏嬷嬷是个老辣的,她当时就问着婉姨娘和李念兰,怎么在这国公府里,国公爷说的话还不好使了?倒还要听着你们母女两的?你们若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去回了国公爷,老奴就在这里等着领国公爷的处罚就是。 魏嬷嬷是郑国公夫人的乳母,极得郑国公夫人的信任。又是个性子耿直的,寻常郑国公都要卖她两分脸面,是以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婉姨娘和李念兰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的了。 李念宜在旁边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自己的生母和meimei被一个嬷嬷这样堵的没有话说,传了出去她也是没脸的。于是她当时便冷声的说了几句话,言下之意无非是这是她们一家人之间的事,关着她一个奴婢什么事了?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才是。可结果,魏嬷嬷当即一句话就堵了回去,宜夫人你是个出嫁女,国公府里的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末了魏嬷嬷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的貌似好心的对婉姨娘说了一句,今日府里虽然是来了这样多的女眷,可夫人早就是安排好了足够的丫鬟人手,就用不着婉姨娘在这里伺候各位达人的女眷了,婉姨娘没事还是早些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去罢。 言下之意无非也就是说婉姨娘也只是同奴婢一样的人罢了。于是当即婉姨娘和李念宜、李念兰母女三人只被她给气的面如金纸,目瞪口歪的。 魏嬷嬷觉得心中畅快了,随即便也不理会她们,带了李信和简妍还有徐妙锦就转身来了这雅安居。 路上她不住的瞧着简妍,越瞧就只觉得心里越发的生了亲近之意起来,所以这样的话便也肯对她说上一说。 简妍心里就感叹着,魏嬷嬷方才是畅快了,可到底也是得罪了婉姨娘她们母女三人。倒不晓得她们三人会不会暗地里给魏嬷嬷使什么绊子呢。 若是因着她的缘故,让魏嬷嬷在婉姨娘她们手里不好过了,那可真的全都是她的罪过了。 这时她又听得魏嬷嬷在问着她:“简姑娘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氏啊?” 既然这魏嬷嬷是郑国公夫人极为倚重的心腹之人,简妍觉得也是没什么好对她隐瞒的。且说不得还要借着她的手才能真的向郑国公夫人揭晓自己的身世呢。于是她便面上带了抹清浅的笑意,如实回答了:“我今年十四岁。原是隆兴府人氏。” “十四岁?隆兴府?”魏嬷嬷口中低声的念叨了两句,目光又瞥向了简妍。 简妍面上柔婉的笑意一直都在,微垂着头,任凭着魏嬷嬷打量。 想来魏嬷嬷心中是在想着,她怎么生的和自家夫人是那样的相像呢? “简姑娘是几月的生辰?”简妍这时又猛然听得魏嬷嬷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于是她便抬了头起来,轻柔的笑道:“我是七月的生辰。” “七月?”魏嬷嬷的脚步顿了顿,目光闪了闪。但她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领着简妍和徐妙锦继续的往雅安居而去。 只是简妍却是冷眼瞥见她一直沉稳的脚步较方才快了一些。 * 雅安居位于这花园子的正中。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周边树木葱茏,外面还有两只仙鹤正站在宽大的芭蕉树下剔翎。旁侧的水池里锦鲤悠闲的游来游去,又有几对羽毛绚丽的鸂鶒浮在水面上,景致端的是好,且难得的又十分幽静,实在是极适合休养的一处所在。 魏嬷嬷引着简妍等人进了雅安居的院门,立时便有小丫鬟上前来恭敬的问候着:“嬷嬷您回来了?” 又对着李信屈膝行礼。 魏嬷嬷嗯了一声,有些急促的就问着:“夫人现下可是醒着?” 那小丫鬟笑道:“夫人早就是起了。见着今日日头好,夫人说要出来晒晒日光,吩咐人搬了圈椅到院子里日光好的地方来。那圈椅上的靠背和貂鼠皮垫子还是奴婢亲手垫的呢。“ 魏嬷嬷嗯了一声,随后便对那小丫鬟说道:“有客人过来拜见夫人。你快领了我们过去。” 那小丫鬟忙应了一声。一面心中好奇,便暗暗的瞥了徐妙锦和简妍一眼。 待目光瞥到简妍时,这小丫鬟面上也立时就现出了很讶异的神情出来。 简妍心里只想着,自己到底和那郑国公夫人长的是有多相像的呢?怎么一个两个的见着她都是这样一副讶异的神情? 而魏嬷嬷此时已是在催促着那小丫鬟带路的了。小丫鬟便没有再看简妍,转过身带路去了。 于是片刻之后,简妍便见着前面黄花梨的圈椅上面正有一个中年妇人闭目斜倚在椅背上。 她腰上盖了一张白狐裘,旁侧有个小丫鬟半跪在她身旁,正在动手轻柔的给她捏着腿。 饶是一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简妍在望见面前的这个妇人的时候依然还是震惊的站在了原地。 她终于是可以理解为什么这郑国公府里的人看到她为何会讶异的缘故了。 她竟然,竟然真的是与这郑国公夫人生的极其的相似。 她有一种错觉,看到面前的郑国公夫人的时候,就仿似看到了自己往后三十来岁时的模样。 魏嬷嬷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简妍的反应。这会她见了简妍面上震惊的神情,便悄悄的走到了圈椅旁,俯身下去轻声的唤着:“夫人。” 她唤了三声之后,郑国公夫人——她在家时闺名叫做聂青娘的——便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来。 待见着魏嬷嬷,她有些苍白的面上浮了一个浅淡的笑意出来,开口问着:“魏嬷嬷你回来了?信哥儿可是也一并过来了?” 一壁就转头望着旁侧。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简妍,立时便怔愣在了当地。 而简妍被她那样的目光望到的时候,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被人猛然的伸手紧紧的攥住了一般,只酸痛的厉害。 “魏嬷嬷,魏嬷嬷,”聂青娘这时双手紧紧的握着手边的圈椅扶手,整个身子都坐正了,转头看向魏嬷嬷,“你看那里,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姑娘?跟我很相像的一位姑娘?” 她的面上原是不正常的苍白的,可是这当会因着激动,两颊却是泛上了一丝潮、红。而且可能是说话说的太急了,随即便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魏嬷嬷忙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一面又吩咐着旁侧的丫鬟:“起风了,快扶了夫人回屋子里去。” 又抬头对简妍等人说着:“简姑娘,徐姑娘,请随了奴婢进屋子里来。” 聂青娘却是不肯走。待咳嗽稍微的好一些之后,她便紧紧的抓着魏嬷嬷的手,只是连声的问着:“魏嬷嬷,那边站着的那位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魏嬷嬷托着她的胳膊,扶着她起身,而后方才轻声的说着:“那位是简姑娘。因着国公爷见她跟夫人您生的极是相像,便想着让她过来拜见您。” “简姑娘?”聂青娘目光只是简妍的身上,粘住了一般,只是不肯移开分毫,口中也在喃喃的说着,“简姑娘?” 心下却是有几分失落的。 她原先看到简妍的时候,只以为这是国公爷终于找到了她当年失落的女儿,但却不想却不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只是生的跟她很相像的罢了。 但心中毕竟还是存了几分疑心的。于是她便问着魏嬷嬷:“这位简姑娘,是什么来历呢?” 魏嬷嬷边扶着她往屋子里走,边说着:“夫人,等进了屋奴婢再细细的告知您。” 魏嬷嬷扶着聂青娘一径进了内室,让她在临窗的木炕上坐了。又给她身后垫了大迎枕,又给她的腿上盖了白狐裘,而后方才引着简妍和徐妙锦过来拜见。 简妍这会已是敛下了面上和心里的异样,面上带了得体的浅笑,上前和徐妙锦一起对着聂青娘行礼。 聂青娘的目光自望见简妍开始就一直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过。 这时魏嬷嬷俯首在聂青娘的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于是简妍就听得聂青娘在震惊的说着:“竟然是这样的巧?这位简姑娘是隆兴府那里的人氏?今年也是十四岁?还是七月的生辰?” 魏嬷嬷点了点头,低声的说着:“方才奴婢在路上问过她,她是这样说的。” 于是聂青娘望着简妍的目光一时就越发的炽热了。 简妍其实现下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简太太亲生的,而按着徐仲宣的推测,她极有可能是面前这位郑国公夫人的亲生女儿。可是这事应当怎么和郑国公夫人说呢?总不能上来就直接扑了过去痛哭流涕,说我是您的女儿啊。然后掏了脖颈里戴着的那只银锁出来,又说着那会她身旁躺着的仆妇是个什么样的吧?这样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刻意了,倒怕人家以为她是有意为之的。 虽然若认真说起来,今日的这一切全都是有意为之的,可是也不能叫人家看了起疑啊。 简妍心中在快速的想着对策。这时她眼角余光忽然就瞥到了李信脖颈上戴着的那只长命锁。 李信现下正倚在聂青娘的身旁。想来是见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他又素来是个话不多的,觉得有些无聊,便掏了一直戴在脖颈里的长命锁出来,拿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着。 这长命锁做了海棠四瓣的式样儿,正面錾刻着莲叶荷花,下沿垂了五根底部装了小铃铛的银链子。李信拿了这银锁在手里把玩的时候,不时的就可以听到这小铃铛发出的清脆的轻响声。 简妍心中一动。 于是她便装做极其感兴趣的模样走上前一步,望着李信手里把玩着的银锁,笑道:“我瞧着世子手里的这只银锁极其眼熟的。式样倒是与我戴的那只银锁很是相似呢。” 聂青娘侧头望了一眼李信手里在把玩的银锁,而后又僵着脖颈过来望着简妍,问出来的话语调都是有些变了:“你,你也有一只这样的银锁?” 简妍做了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模样出来,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样海棠四瓣的式样儿,倒好似没有多少银锁是这样的,所以小女见着世子手里的这只银锁就觉得甚是眼熟。” “那你的银锁在哪里?”聂青娘原本是背倚着大迎枕的,可是这会她却是上半身往前倾了过来,声音里也满是急促,“快拿来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