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为何?还不是被人推的。甄璀璨咬咬唇,耸了耸肩。 “你想要什么?”甄太后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她就似深山中暗泉般,神秘。 她想要什么?众人也想知道她不要命的挡在太后的面前,到底意欲何为,已有人开始羡慕她能飞黄腾达了。 唯独华宗平,遥遥的望过来,目光里只有她在流血的伤口,瞳孔里尽染鲜红,渐渐的,眼神中蒙上薄薄的雾气,神色变得越来越迷离。她在他的眼睛里,像秋夜的月亮,在发着光。 甄璀璨眨了眨眼,有气无力的微笑道:“想要有个大夫看看我的伤,我还不想死。” “田御医带她去看伤。”甄太后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甄璀璨躬身言谢,步伐缓慢的跟着田御医告退。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甄太后冷声命道:“速传甄丞相前往大理寺。” 慢慢的远离人群,她松了口气,真是离大权越远越轻松,不用想是谁派的刺客,也不用担忧谁会因此遭殃。 穿过鞠城,他们走进了最近的院子。 刚进里屋,田御医就吩咐道:“速更衣,上药。” 太医院的宫女应是上前,就听到懒散的声音跟过来:“田大人,要多谢你照顾我的生意呀!” 闻声,甄璀璨的心中一颤,被强迫着紧绷起的神经莫名的松了松,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田御医怔了怔,看到华宗平就像是看到瘟神般脸色僵住。 华宗平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晃了晃,很得意的道:“独家秘制的止血药,轻轻一抹,药到血止,五十两银子抹一下,童叟无欺。” 还独家秘制,一看就是安神堂的止血药,二两银子即可买一瓶,真是jian商!田御医知道六殿下强买强卖的作风,简直是人神共愤,应付他最好的法子就是任他宰割,“多谢六殿下,微臣明日会派人把银子悉数送至贵府。” 华宗平把药膏递给随身的侍女,道:“你去抹药。” 田御医赶紧拦住,道:“交给太医院的宫女即可” “那怎么行,”华宗平把田御医拉开,眯起眼睛道:“看这些宫女笨手笨脚的样子,万一糟蹋了我的药膏,我找谁说理去?” 侍女已经进了里屋,靠近甄璀璨时低声道:“莫怕,六殿下差奴婢看你的伤势。” 甄璀璨认出这是打甄丹琦耳光的侍女,只是微微牵动下唇角,虚弱的斜靠在椅子上,她已浑身无力,头很沉,再也撑不住,眼前渐渐模糊。 “这……”田御医很为难。 华宗平抢言道:“我还帮你为病人宽衣,擦拭伤口旁的血迹,三十两的工钱你该不会吝啬吧?” 田御医的脸色很难看,忽一想到那少女的伤势颇重,又失血过多,万一她福浅命薄,无法跟太后交待,不如就任由六殿下胡闹,等六殿下一走,就赶紧去太后面前诉苦告状。他故作犹豫道:“微臣不敢。” “这个更为神奇,消疤去斑,只要一百两银子。”华宗平又拿出一瓶药膏,赞叹道:“不管是刀伤烧伤鞭伤摔伤,轻轻一抹,连抹一个月,疤印全无。” 不知道是什么假冒的膏状物,还吹嘘功效,估计也就值几两银子,却要卖一百两银子,田御医在心中暗暗鄙视,只能照单全收。 没多久,侍女就为甄璀璨上药止血包扎了伤口,从里屋退出。 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院中问:“那少女现在是死是活?” 见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安禾,田御医连忙迎过去,回道:“她失血过多正处于昏迷之中。” “一时死不了?”安禾始终冷冷的。 田御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安禾是希望她死呢还是?想了想,他拿不定主意的说:“她涂上了六殿下的秘制止血药,又是六殿下的侍女亲自包扎的,应该一时死不了。” 安禾回首命令随行宫女道:“把她抬回皇宫养伤。” 一旁的华宗平笑了笑,悠然道:“我的府中有几间空闲的屋子,不介意让出一间屋子供她养伤,只要一百两银子一天。” ☆、第二八章 当甄璀璨苏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藕荷色的帐幔,她手指轻动了动,触手间是柔滑的锦被,耳畔传来床前的窃窃私语,与此同时,自左肩的疼痛洪水般的汹涌蔓延开。 她疼得蹙起眉,下意识的去摸伤口,却发现自己只穿着里衣。她猛得清醒,勉强的抬起上身,眼睛四处寻着,看到的只是缎面的被褥,她的弯刀、银票、两封信笺、信物都在衣袍里,重要到她不能多养神一会。她慢慢的伸手掀开床幔,见两个宫女模样的少女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她轻咳了一声。 宫女们一惊,腾地站直,有个宫女立刻出去了,另一个宫女上前道:“您醒了。” “这是哪?”甄璀璨的声音虚弱,环顾着空荡荡但雕梁画栋的屋子,“看样子不是我轻易能在的地方呀。” 宫女道:“如意宫。” “我若是跟别人炫耀我来过如意宫,估计没有一个人相信。”甄璀璨笑了笑。坊间都知道如意宫,自甄太后进宫起,无论被册封为皇后还是荣升太后,始终住在如意宫。 宫女含笑不语。 “我住几日了?”甄璀璨按捺住焦虑。 宫女道:“昏睡了两日。” “能在这里住两日真是荣幸,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去拜谢太后。”甄璀璨拧眉,必须尽快看到她的衣物。 宫女从一旁捧出一叠崭新的华服和靴袜。 “我的旧衣袍呢?” “丢了。”宫女补充道:“奴婢也不知是谁丢的。” “丢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甄璀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中暗忖:那两封徐氏写给甄达的信笺,任谁看了都会震惊,不敢轻易处理,它们此时在何人的手中?且不管怎样,既然事已至此,就先静观其变。 她也不提去拜谢事了,慢慢的躺回去。 突然,屋门被推开,轻而快的脚步带着一阵冷风灌入,转瞬就到了床前,“你竟没死。” 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冷冰冰的面容。 甄璀璨挑眉,笑看安禾,道:“长这么大,就积了那么一点点好运气。” 安禾冷眸一暼,寒意霎时飏起,身形一闪,冰冷的声音已响在门外,“端来的药膳一口也不准剩,明日晌午领她去见太后。” “是!”宫女唯唯诺诺。 甄璀璨闭目养神,冷静的思索着,不得不承认当前的处境很艰难,她很困惑怎么会有一种身陷藤蔓乱阵般,稍稍一动,就会被越缠越紧。 不一会,宫女道:“药膳来了。” 甄璀璨睁开眼睛看了看,见宫女捧上一碗党参粥,轻叹道:“才这么一小碗?怎能果腹?” 宫女回道:“共有十道药膳,陆续会送来。” 闻言,甄璀璨放心的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剩。她实在太虚弱了,需要食物恢复精神。 不愧是来自御膳房的煮熬配制,随着各式药膳一碗一碗的入腹,她渐渐的感觉有了些力气。 踏实的睡了一晚后,刚刚睁开眼,又接着食用了两碗药膳。 晌午时,宫女道:“要去见太后了。” 甄璀璨点点头,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不管是怎样的险境。伤口隐隐作疼,疼得她极为不适的蹙眉。 古青色的锦绣冬袍,月白色的轻裘斗篷,绸缎般的黑发简单一束。镜子里的她,安安静静的,似大家闺秀般温婉秀丽。 推开屋门,扑面而来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红砖琉璃瓦冰冷的高耸在眼前,透着厚重的肃穆。 走出不远,她忽然发现,如意宫实在太过空旷、死寂,不见一棵树一片植,就连地面上也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一根杂草。 真是古怪。 穿过狭窄弯曲的假山小径,视野突然开阔,有一株老干虬枝的梅树,桠枝成荫,花开满树,令人恍惚。 梅花树下,甄太后身着一袭梅红裙袍遗世而立,神清散朗。一阵风吹来,花瓣夹杂着碎雪,轻落在她的发间,她拈花微笑,似梅仙。 甄璀璨信步走过去,迅速的扫视,秋尚宫和安禾都在。 “美是美,”甄太后欣赏着姗姗来迟的少女,换了身衣裳倒如脱胎换骨般,有林下之风的妙姿,“就是少了点东西。” 甄璀璨在期待中问:“是什么?” “权力浸染出来的气质。” 甄璀璨故作一骇,道:“某人一身市井小民的气质恐是入骨入髓了,也怕是没有太多机会被任何东西浸染了。” “嗯?” “某人年幼无知,不知何时该如何自称,不知各处的各种规矩,不知有些话该怎么说,有太多不入流的习性,随时可能一命呜呼,连冒犯了谁也不自知。”甄璀璨深深的同情自己。 甄太后缓缓的笑了,说道:“赐你如意金牌,可免死三次。”她示意宫女去取,“一个人若是濒死三次,还不自知,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甄璀璨的眼睛亮亮的,惊喜道:“多谢赏赐,多谢多谢。”虽说一不溜神一天就可能濒死数百次,但能免三次是三次呀! 这时,一个宫女来报:“大理寺卿李大人到。” “宣。” 甄璀璨见李大人阔步走来,便悄无声息的挪到了一旁。 “启禀太后,书院刺客一案审出了背后主使。”李洪毅面露夜以继日的疲倦,拱手一拜,略有踌躇不决。 “谁?” “二皇子。”李洪毅练习了很多次才能说出如此笃定。 “二皇子?”甄太后隐隐一笑,质疑道:“聪明灵慧的李大小姐赞他心慈仁厚、玉树临风、才华洋溢、温和朴实,这样善良和顺的人会行大逆不道之事?我似乎记得,他们的婚事定在明年的八月?” 李洪毅躬身道:“人不可貌相,家女久居深闺,终日琴棋书画,难以识别人心。” 甄太后随口道:“李大小姐岂不是很伤心?” “家女若知他的所为,定会立刻提出退了婚约,情断义绝。”李洪毅始终低着头。 甄璀璨捏了捏手指,这个李大人真是昧心陷害。想必他是受高人指点迷津,察觉到甄太后的心生猜忌。当前几位皇子的命运尚不清晰,一旦跟二皇子结成姻亲,无疑成为了拥护二皇子的势力,是大凶之事。他为了自保,不惜冒险的投石问路划清界线。 见甄太后沉默,李洪毅背脊直冒冷汗,又是将手一拱,郑重道:“臣效忠太后十年了,从不曾有二心,谁人若敢对太后不忠,至亲亦可诛!” 李氏家族虽是对甄太后有恩,当然,这是甄太后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说的,说李氏家族有恩于她,她一直厚待重用李家之人。但是,毕竟如今的天下是甄氏掌权,李洪毅有心暗度陈仓,也要留意局势。 甄太后目光一闪,看向一侧若有所思的少女,问:“你有何感想?” 突然被提问,甄璀璨的脸色惊了惊,这种勾心斗角的政权之争能有何感想?她想了想,道:“关于书院行刺一案,乔郡守罪不可恕!” “嗯?”甄太后诧异。 “蹴鞠比赛时,是乔郡守派京城衙兵护卫院外及书院的各院门,他疏忽大意放刺客悄然入院,若不治罪以儆效尤,日后必有隐患。”甄璀璨说得义正辞严。 甄太后在盘桓,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