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洛渐清浑身一僵，他立即转过身，低首道：“师父，徒儿知错。” 玄灵子穿着一身白色翻领长袍，黑色长发自然垂落，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弟子。他认真地凝视了许久，最后忽然上前一步拿住了洛渐清手中的剑。 洛渐清下意识地握紧剑柄，只听玄灵子满意地说道：“不错，还知道保住你的剑。” 洛渐清不明白地抬首，他刚想开口，声音却忽然凝在了嗓子里。 ——太近了。 似乎是刚刚沐浴过一般，玄灵子长发翩然，并未用任何玉冠和发带束扎起来，十分随意。耀黑的长发落在那双冷厉的凤目旁，衬得这张脸庞更加高冷出尘，如同月色一般冰冷淡漠。 太华山的弟子向来爱闹，曾经就有弟子在背后开玩笑地说道：“玉霄峰有禁制是应该的，玄灵子尊者那是何等的尊贵，听说‘四宗’里飞花宗的太上长老便一直暗恋于他。更不用说咱们的大师兄了，这要是没了禁制，别说小师姐她会不会每晚上山夜袭，恐怕很多外界的女修都按捺不住了吧！” 玉霄峰的出色不仅仅在于这师徒二人的实力，也在于他们的方方面面。 他们就仿佛是没有任何缺点的美玉，无暇无疵，完美到令人心悦诚服。 洛渐清一时看呆了，玄灵子手掌中用上了一些灵力，便将这把霜浮剑握入手中。洛渐清下意识地想要夺剑，霜浮也非常不满地震动了两下，但是玄灵子却稍稍用力，便让霜浮臣服下来。 玄灵子道：“渐清，你且看好。” “混沌初开生一莲，莲开九瓣化九莲。” 话音落下，玄灵子提剑便起，浩荡剑气奔腾而去。 月光下，黑发白衣的尊者轻轻舞剑，他的每一招都仿佛计算到了分毫，旁观者只能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真是赏心悦目。那剑气比洛渐清之前舞出的强大了上百倍，可是竹林中却没有任何竹枝摇晃，连竹叶都安静地沉寂在枝头。 最后苍茫剑气化为金光，直逼站在一旁的洛渐清，在距离洛渐清的眼前一寸处停下。 玄灵子将剑递还给洛渐清，问道：“渐清，你可看清楚了？” 洛渐清颔首：“是，看清楚了。” 玄灵子说：“那便再舞一遍。” 没有一点犹豫，洛渐清举剑便起。等到一盏茶功夫后，他收剑看向自家师父，却见后者微蹙了眉头，接着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洛渐清的手！ 洛渐清浑身僵住。 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玄灵子在他的耳边轻轻说着：“你太急了。” 话音刚落，玄灵子便握住了洛渐清的手，缓慢地舞动着这一剑。 炙热的温度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传递过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当玄灵子将手撤去时，洛渐清忽然感觉心中少了一点什么，他怔然地抬首看向自家师父，却猛然发现……似乎今晚，这个人非常温柔。 玄灵子轻声道：“还有两日，你也不用着急。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洛渐清微微怔住，摇首道：“弟子不知。” 玄灵子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今日，是你的生辰。” 洛渐清忽然愣住。 “三十六年前，我于洛水河畔捡到你。超品根骨一旦降世必然伴随天生异象，你的父母在那时将你遗弃在洛水旁，我便暗地里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将你带了回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我前几日算到今年便是你父母的大限，渐清，你可想回去看一看？” 洛渐清微笑道：“不用了，师父。既然您已经为我与他们已经斩断尘缘，那一切生死，便再无瓜葛。” 玄灵子望着眼前俊美漂亮的青年，双眸微微垂下，道：“你的天生异象是天降神雷，一万八千里的洛水渐渐澄清，于是那时，我为你取名洛渐清。三十六年来，你真从未想过去看一看你本该拥有的生活？” 洛渐清灿然一笑，声音也不由得柔了几分：“师父，渐清有你便足够了。” 一句话让玄灵子忽然哑声，他望着如水月色下这个极俊极美的青年，手指竟然忍不住地颤动起来，浑身的灵力也有了一丝紊乱的迹象。看着这张清美绝世的脸庞，他的心中guntang得仿佛燃起了滔天大火，道心也渐有不稳。 玄灵子忽然冷了神色，道：“为师为你度过这一次的生辰，从今年往后，你与尘世再无纠缠。你可忘却红尘，从此一心向道，早日飞升成仙。” 洛渐清脱口而出：“怎样才能忘却红尘？” 玄灵子顿了片刻，道：“斩断尘根，心存大道。” 洛渐清又问：“如何斩断尘根？” 沉默了许久，玄灵子道：“你已与尘世毫无牵扯，从此便也算斩断尘根了。” 闻言，洛渐清倒是笑了：“师父，我从未斩断尘根。我的心中有太华，有二师弟、三师妹……有太华山每一位爱护我的长老、尊者。” 话止于此，忽然停住。洛渐清轻轻抬眸，一双璨然的眸子带着灿烂的笑意，紧紧地凝视着玄灵子，那声音清越动听，仿佛说着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话：“师父，我的心中，还有您。” 玄灵子没有回答，一张脸庞上仍旧只有冷淡的颜色，洛渐清却一直笑着望着他。 许久，玄灵子拂袖道：“我等并不是你的尘根，当你达到那个境界后，自然会明白。” 话音落下，玄灵子便飞身进了自己的竹屋，接着洛渐清只感到一阵狂风卷过，自己便被卷入了竹屋里。玄灵子拿着一枝玉簪，轻轻插入洛渐清的发间，他的手指在洛渐清的头发中轻轻搔弄，让洛渐清心头微颤。 “这是由碧神玉髓制成的，里面储存了为师六成力量的一击。渐清，当你用完后，它只会成为最普通的装饰物，再无其他作用，你要谨慎使用。” 洛渐清笑弯了眸子：“是。” 接下来，洛渐清为玄灵子梳着头发，帮他束起了玉冠。 说是庆祝生辰，可是一整个晚上，师徒二人都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人坐在棋盘旁，你一子我一子地下着。等到天色将亮的时刻，玉霄峰峰底传来了左云墨的声音，他来唤洛渐清一起去处理宗门大比的事务。 洛渐清立即起身，走到大门前却忍不住地转身，问道：“师父，弟子想知道，您斩断尘根了吗？” 玄灵子背对着大门，直视棋盘。 过了许久，就在洛渐清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答案后，他只听玄灵子仿佛叹息一样的声音响起：“为师……没有。” 洛渐清行礼离开，竹屋内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玄灵子端坐在竹榻上，垂眸望着那一方棋盘。等过了很久，他伸出手，慢慢地抚摸过刚才洛渐清落下的每一颗棋子。他的动作极为温柔，缱绻留念，等抚摸到最后一颗棋子的时候，玄灵子身子一震，仿佛被烫到一样的收回了手。 “渐清……” 第20章 当洛渐清确认将全部事务安排好后，已经是宗门大比的前夜。 临到宗门大比快要开始了，左云墨也依旧没有突破境界，他只能无奈地对洛渐清笑道：“真是可惜了，师兄。只差那么一丝，我应当就能突破到金丹中期，到时候与你进行比斗，那才是尽兴。” 洛渐清闻言却轻笑出声：“师弟，你就算是达到金丹中期，也别想挑战师兄的威严。” 左云墨挑了挑眉：“也不知是谁小时候总喜欢坐在我的肩头，每天都……” “师弟！” 左云墨微微一笑，将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 洛渐清完全没了脾气，只能想着：等到明天，一定要在比斗台上让这位目无尊长的二师弟知道，大师兄三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当天晚上，洛渐清向玄灵子说明了第二天的事务，确认玄灵子不会前去观赛后，他心中有些失落，但也觉得理所当然。宗门大比只不过是弟子间的比斗，就算是他和左云墨的比斗也只是金丹期修士的程度，怎么可能入得了玄灵子的眼。 然而在洛渐清临走前，玄灵子却淡声道：“不要落了玉霄峰的脸面。” 洛渐清应声离去。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 整个太华山笼罩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安静得能听到山林中的妖兽嘶叫。 第二天就是宗门大比了，许许多多的弟子都一夜未睡。有的人打坐修炼，想要尽量地稳定修为；有的人不断训练自己的灵兽，确保万无一失；而有的人则与熟悉的师兄弟比划切磋，提升自己的实战能力。 漆黑的夜色中，玉霄峰上闪过一道黑影，穿过重重禁制，离开了玉霄峰。 洛渐清飞速在山峰间穿梭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除了用黑布蒙了自己的脸外，还特意吃下了一枚二品覆容丹，出窍期以下的修士都无法探查他的真实面貌。 洛渐清并不担心玄灵子怀疑他的去向，他小时候经常与太华七子中的其他六人偷偷摸摸半夜出去玩耍。一开始玄灵子还罚他思过，后来有次罚得狠了些，洛渐清跪在训诫门死活不肯认错，居然晕了过去，玄灵子便再也不管这些事。 从小生活在太华山，洛渐清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他抄小道到了昊明峰后，并没有往内门弟子的住处走去，反而走到了外门弟子的居所。 此刻，里面正有不少人在暗自训练，洛渐清没有关注他们，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明明第二天就要开始宗门大比了，明明自己的实力压根不可能撑过第一场，可是李修晨依旧板着脸坐在庭院里。一不修炼，二不切磋，就是面色古怪地拿着一把匕首不停比划，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上辈子李修晨进入太华山后，就得到了玄灵子的悉心指导。 虽说李修晨没有根骨，可玄灵子也硬是让李修晨在一年时间内达到了炼气六层。要知道，二十四位新人弟子中，只有两人达到了炼气六层，其中一个还是一品根骨。 那个人的仔细认真让洛渐清十分嫉妒，上辈子流焰谷也提前开启了，炼气期的弟子一共分为初期、中期和后期三个组别，分别进行比斗，最后三个冠军可以前去流焰谷。 这辈子也没有差别，唯一的变化就是：李修晨只有炼气四层。 其实这炼气四层也非常夸张了，李修晨压根没怎么训练，也没有玄灵子这个好师父，居然还能达到炼气四层的修为，用解子濯的话来说，那就是：李修晨那小子绝对有猫腻！ 洛渐清也不知道李修晨是怎么修炼的，毕竟解子濯一直派人盯着李修晨，却完全没找到李修晨刻苦修炼的影子。不过洛渐清也不在意这件事，甚至今天晚上他来到这里，目的也不是为了刺探李修晨。 想到这，洛渐清隐去了身形，将气息收敛。 一盏茶后，李修晨将匕首收回了腰间，他刚一回头，忽然便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李修晨惊恐地睁大双眼，刚想开口，声音却被对方封住。 只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你这小子看上去挺顺眼的，本座很喜欢你，赐予你这件法宝，助你通过明天太华山的宗门大比。你也不用谢本座，等以后有缘再会，你自然会知道本座是谁。” 过了许久，李修晨浑身力竭地瘫了下去，地上却多了一把长刀。李修晨还沉浸在刚才恐怖的氛围里，别说那人蒙了脸，就算对方没有蒙脸，李修晨在晚上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等身体终于颤抖结束后，李修晨爬也似的到了那把长刀跟前，将它拿了起来。 “天助我也！这就是天助我也！我果然是主角！哈哈哈哈！！！” 庭院外，洛渐清将脸上的黑布扯去，嗤笑了一声，接着飞身离开。 第二天，太华山七年一度的宗门大比准时开启。 如今的太华山一共有炼气期弟子数百人，筑基期弟子上百人，金丹期弟子十人。其中，太华七子各个是金丹期，还有三位师弟也都勤奋苦修，达到了金丹期的修为。 比斗台全部设立在苍霜峰凌云殿前的广场上，而外来的门派长老们则可以坐在凌云殿前，观赏这一场年轻一代的武斗盛事。这一次，太华七峰的峰主来了三人，掌门昊星子更是坐在众人中央，主导这一场比斗。 负责宗门大比的是四位出窍期的长老，还有二十多位元婴期长老会分部在赛场四周，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就可以即时救人。 修真之人的切磋向来都伴随着生命危险，一旦全力以赴，那必然是至死方休。 所以在宗门大比中，必须得有高境界的长老在一旁看着，否则很有可能酿成大祸。 最先开始比斗的是炼气期，先是炼气一层到三层的弟子。这比斗并没有什么看头，等到所有比试全部结束后，弟子间传来一阵惊呼，不是为了那获得胜利的小师弟，而是为了忽然出现在比斗台周围的七个人。 太华七子，全部到齐！ 小师姐慕天心一身火红的衣衫，如同烈火；六师兄修痕身材遒劲，高大威猛；五师兄火俞冲一头红发，性格暴烈；四师兄解子濯一身黑衣，舞扇风流；三师姐卫琼音抱剑旁观，神情冰冷；二师兄左云墨温柔微笑，亲切随和。 而在走在七人最前头的那人，更是仿佛将天地间的光华都吸引过去，耀眼得如同星辰。 他额间一抹青色三瓣莲花，身着白色青边校服，俊美无俦，眉眼如画，一举一动都极尽美感，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清冷出尘的气质却让他一下子便与旁人分隔开来，也让凌云殿前的大能们忽然想起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