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律师见怪不怪,“行,我替你转告。” 赵晋扬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不规不矩两指从额角一飞,“谢了。” 因双手被铐,原本潇洒的动作到他这里缚手缚脚,甚至有一丝滑稽。 律师整理文件夹,半是玩笑半是嘲讽,“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蹲大牢还那么开心的。” 赵晋扬嘴角一歪,笑而不语。 赵晋扬初步推断泰三没认出他,不然肯定第一天就使劲整他,不可能还留了余地,既然第二日就要转仓,一晚上也够泰三撺掇同伙接着修理他。 像他这样犯了小案的,外头打点一下,进看守所就是走过场,没几天就能被捞出去。泰三要是认出他,不会留着机会让他蹦跶。 不过,没正面交锋前不能成定论。泰三人虽鲁莽,在道上混久了也证明脑袋没生锈,也许在放长线钓大鱼也不定。 转到刑拘仓,赵晋扬被推了个光头,留着平头风吹日晒久了,头皮几乎与脸上皮肤同色,脑袋像颗卤蛋。 在刑拘仓呆的都不是简单货色,要说在过渡仓的是群猴子,这里的就是野狼。有两个上了钩的家伙——戴着脚镣和手镣,两者之间钩起来,人只能蹲着,站不直,生活不能自理——一个是判了死刑,防止自杀,一个是因为在仓里打架,情节恶劣。 赵晋扬之前驯服众人那点小把戏不见得有用,尤其像泰三这种不缺物资的,进来一周也不见清瘦,生活质量可见一斑。 看守所有句话“宁可闲着骡子马,也不闲着犯人耍”,可因着赵晋扬前几日风头,倒暂时没人拿他开刀。 泰三还是稳睡通铺前三位,赵晋扬这回挤到了中游,对一个新兵来说实属不易。 睡前赵晋扬在地上做俯卧撑,在周围或懒散或绝望的目光里分外另类。 每天土豆白菜漂点rou末,一周下来赵晋扬感觉体力有所下降。这里消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意志,还会从硬件上整垮你。 “这傻逼够装!”有人窃窃私语。 汗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挡去一切闲言碎语,他的心跳在喘息里愈发真切。 忽觉后方有影子迫近,赵晋扬一个低身,伏到地板上,迅速向旁边滚去。 下一秒,一只大足踏在他小腿原本的位置。 赵晋扬一个打挺从地上蹦起,一座rou山就杵在他跟前。 “让路——” 也许肥胖造成神经迟钝,rou山情绪没有抵达那张面皮,两眼如豆盯着赵晋扬。 rou山一走,腹部救生圈便跟着晃动,看样子确实需要让道。 赵晋扬坐到通铺上,收起腿。 rou山也爱跟泰三凑一块。泰三短期内笼络了数名党羽,这让赵晋扬稍感棘手。要是他是同伙还好,万一站在了对立面…… 这天冲凉,虽已是十月,凉水依然让终日挤在笼子的男人感到通体的快意,趁着水声有人唱歌发泄,有人甚至聊起了女人。 这里人对性的渴望仅次于自由。也只能通过吹嘘以往聊以疏解。 摸着水流中自己一成不变的肥rou,有人忆起上回泡温泉喊小姐的事。刚出道的小姑娘,紧巴巴的,又水又嫩。 一提召妓,听到的男人都兴奋了,搓胸脯的双手更起劲。 扯着扯着,甚至连碰见假和尚召妓的事也都出来,或事实或荒诞,纯属娱乐。 一个身影挤进了赵晋扬脑海,或站或走,或躺或坐,动静之间牵扯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那是谁,可一直看不清她的脸,即便想了个开头,不立体的形象也很快消散在烟雾里。 在其他男人聊起这样话题时想起许连雅,赵晋扬觉得污秽了回忆和感情,可那个面目模糊的身影拼命往心头钻,拦不住,也不想拦,任由横冲直撞。留下的印迹化成道道伤痕,伴随撕心裂肺的痛。 明知不是分心之时,赵晋扬依旧任性放空了一会。 忽地后头一只肥手搭上他的肩膀,赵晋扬发呆中反应慢了两秒,毛巾一甩,侧身避开。 “喂——”油腻腻的声音。 赵晋扬回头,又对上那双浮在脂肪上的豆豆眼。 “给哥搓背。” rou山很白,层层叠叠如猪油一般,看得人反胃。 赵晋扬转过身,继续擦肥皂。 “喂,让你给哥搓背!没听懂吗!” 声音洪亮,连坐尽头给人伺候着的泰三也转过头来。 赵晋扬一声不吭偏开身,眉宇间厌嫌尽现。 rou山再去拉赵晋扬,后者擒住他的爪子,使劲一拽,纹丝不动。再往他腹中踹去,只觉整只脚踩到一坨软泥里。 rou山得意地一笑,眼珠子都被淹没了。 这也是胖的好处,附着力惊人,耐摔耐打。 瞅着赵晋扬小儿科的招数使尽,rou山蔑视以待,两手就要去抓赵晋扬双臂。 亏得赵晋扬灵活,矮身躲过rou山的钳制。 赵晋扬向来不跟人硬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脸上那层皮厚,也不怕嘲笑,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要换成屋外,他早溜个没影没踪,可惜铜墙铁壁的狭小浴室,不但无处可逃,周围人墙一步步围上来。 一场注目的角斗拉开帷幕,rou山就是头疯牛,他是那个手无寸铁的斗牛士。甚至有人交头接耳,开了赌局。 rou山唯一会的几招便是左勾拳右勾拳外加老虎钳,腿上功夫基本为零。 赵晋扬前面捞不到便宜,不敢轻易出手,东一猫腰,西一闪身,一一避过,保存体力。瞧出rou山马步并不扎实,寻思着将之绊倒。要不是怕留下证据,他就干干脆脆出其不意直击门面了。 rou山被赵晋扬遛得不耐烦,嗷嗷乱吼几声,幸亏被水声混淆,没有惊动管教。 观众也觉不起劲,喧哗地激将—— 上啊!孬种!躲你妈逼啊! 丢你老母!个只衰仔有冇搞错,仲咩开始!怕咩嘢嗟! …… 赵晋扬压根不吃这套,不疾不徐。 rou山觑着赵晋扬不肯采取攻势,胆子更大了起来,虎虎地朝赵晋扬大肆出拳。 赵晋扬就逮住他放松之时,伏下身子,使出八分力气横腿扫了过去。 幸得地滑,rou山重心动摇,轰然倒地。 众人一片哗然。 然而赵晋扬还没来得急补招,rou山捞过他的脚腕,将他拖摔倒地。再下一刻,小臂涩疼,rou山一口利牙咬在上面。 “我cao/你妈!” 赵晋扬另一条胳膊贴在地上,挥动不便,否则一手刀下去,定然让他松口。只能长腿蹬他下/体,可rou山便是rou山,腿部肥rou多少形成了一道rou盾,一脚下去哼也不哼一声。 献血从他牙缝里渗了出来,旋即被水流稀释。 “管教来了——” 不知谁尖声通报。 围观的人如惊弓之鸟,立马做鸟兽散,规规矩矩地双手抱头,朝墙而立。 rou山也手忙脚乱地爬起,摇摇晃晃地加入了队伍。 赵晋扬稍微慢了片刻,便被管教揪了出来。 “谁干的?!”管教暴吼。 浴室关了水,赵晋扬手臂上狰狞牙印渐渐被红色浸染。 没人吱声。 没人回头。 甚至连呼吸也一同消失。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没人承认今晚全他妈别想睡觉!” 有几颗脑袋动了动,却依旧没人出声。 许久,连下水道的水声也消失殆尽,一个低沉的声音简简单单地答道—— “我。” 管教两眼瞪得几欲掉下,警棍往他门面虚空敲了敲。 “你自己咬的?” “报告管教,是。” “你他妈有神经病是不是!” 赵晋扬唇线紧抿。 “我说你咬自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赵晋扬交叉在身后的两手握成他看不见的拳头,面无表情地答—— “报告管教,我……我想我女人了。” 墙边传来低低的扑哧笑。 “谁笑?刚才谁笑?!给老子站出来!” 周遭又陷入肃静,似乎都能听见窗外梧桐落叶飘零。 第68章 第四十三章 赵晋扬被拖去医务室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 管教在边上负手嘲讽:“要不要再打一针狂犬疫苗?” 赵晋扬翻看手臂清晰的牙印,“没准呢。” 管教做了个挥棒的姿势,押送赵晋扬回仓。 仓里安静了一会,投来看异类的眼神,又各自忙活。